第786章 瀆神
對於貿易的事陳健也沒再多問,而是主要問了一下閩郡和沿海臨郡那些畢業學生的事。
教育事業的蓬勃開展,還沒有積累到質變,此時的數量一部分是專職技工,另一部分的數量還太少,而且基本都能在南洋公司、銀行、股票期貨交易所之類的地方找到不錯的工作。大概只有一部分野心家明白這是一顆遲早要爆的炸彈,而大多數人看來是一片祥和。
再窮不能窮教育,這話說的一點沒錯,哪怕是造反也要牢記這一點。
宴會中諸人對於陳健的關注點也有了不同的想法,他們本以為陳健會重點關注貿易的事,卻沒想只是大概問了幾句也就不再提。
有人想大約是因為太有錢了,所以根本不在乎了;也有人暗暗猜測陳健可能會退股或是轉讓股權,畢竟奴隸貿易的事觸動了墨黨的底線,之前的報紙上已經噴過多次了。
有心人自然會想到這一點,尤其是故意問及在非洲開闢公司新據點的事,陳健都不回答,心中也明白了幾多。
當夜,陳健等人休息之後,宴會的一些參與者立刻準備了一艘快船,以將陳健返航的消息帶回閩郡為名,暗中給自己的家人或是親戚送了一封信:這些天一定要在交易所盯緊了,一旦拋售股權,不要想太多全都買下來。
第二天一早,一艘輕便的快船就起航向北。
陳健返航的消息傳回了閩郡,整個閩城都沸騰起來,雖然陳健不是國內第一批正式完成環球航行的人,但卻是整場航行的組織者。
新的占城稻的稻種、各種整理出的中藥方子、南洋貿易公司的活躍、新的蔬菜主糧以及其餘的種種,在沿海諸郡的方方面面都帶來了不可被忽視的影響。
包括郡守在內的絕大多數閩郡的官員、閩城大部分的大亨、各種與陳健有利益瓜葛的資本家,都決定去迎接,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歡迎式。
陳健在靠岸後,也投其所好地發表了一篇關於環球航行重大意義的演講,聽眾的歡聲雷動中鞭炮齊鳴,乘車在閩城新修的水泥石子路上轉了一圈,推遲了當天的晚宴,而是先回到了墨黨的中央黨部去做一些匯報。
大問題上沒出什麼紕漏,小問題上暫時不必考究,之前已經有過一次通信,組織內部也還不是嚴密的先鋒黨,特殊環境下的幼稚和散漫以及自由與浪漫理想橫行,但不管怎樣志同道合的歡迎總是最舒服的。
說了一些別的事後,陳健就問了問宗教的問題,本地的與會者都笑了。
「之前不是沒有傳教士來咱們這裡,那算是和西班牙籤署的貿易協定的附帶部分。上邊推給了閩郡,郡守給我們打了個招呼,推到了南安。」
說到這,不少人都憋不住笑了,忍俊不禁道:「南安啊!那可是南安啊,咱們紮根最深的地方。嗟遠山估計也明白,提前也和咱們打了招呼。這兩個傳教士去了之後,不到一年,一個就乘船去巴拉圭去建他們的耶穌會神國去了。另一個還沒死心,不過我們估計也快了。」
陳健贊道:「快走了?能在南安堅持到現在也不容易了。」
眾人笑道:「不是快走了,是快成他們說的異端了,前一陣他還找我們來問什麼是道呢。」
「若是在別處,肯定會有不少信徒的,可在南安,他們實在是發展不起來。礦區有僱工消費合作社和僱工協會,有困難,找工會,有問題,找組織。縣城中咱們控制了所有的學堂,接管了救濟和慈善,組織了幾個樣板的集體合作制紡織廠。每旬的科學普及和世界觀教育遍布酒館、茶館。農村要麼是大農場,要麼是咱們援助的自耕農合作農場。幾個中等學堂、技工學校也都在南安。」
「他們能用的手段,也無非就是建立小圈子互助、基層組織、社區儀式、偶爾可能會幫著治治病或是別的。問題是這些東西咱們的組織全在干,而且更有錢,至于歸屬感咱們有劇院、街頭演出、旬休活動和組織生活。他們實在是比不過。」
「主要黨內的一些筆桿子們每旬都要找茬辯論,其餘進步同盟的一些人也會過來這裡。換了誰誰也受不了啊,那人被逼走的能堅持那麼久也算是相當不容易了。按他們的話說,四周不只是異端,而是身處在瀆神論盛行的煉獄。」
眾人又講了一些傳教士在南安遇到的趣事或是囧境,說到那個被逼走的傳教士的故事,聽得陳健也是前仰後合。
「那個傳教士那天講到什麼五餅二魚的故事,下面頓時一陣陣噓聲。當時就有個學堂里學化學的學生站出來喊道:這也沒什麼,萬物都是微粒構成的,所有世界的一切不過是微粒的重新組合。餅燒了之後有炭,還有水。等將來科學發達了,我們只要把燒了的那些熱量塞回到炭和水裡面去,就能變成餅。雖然現在做不到,但相信將來有一天肯定能,到時候豈不是人人都是神了?」
「你當時是不在場啊,當時這番話說完之後,那傳教士的臉都綠了。我估計要是一群他們說的異端或是迷失者也就罷了,這一群群的滿腦子想著將來認為自己也能當『神』的人,換誰也受不了啊。」
「第二天閩郡你的師兄又跑過來,就創世的問題做了番請教。那傳教士大喜,總算有個執意請教的人了。你那師兄就做個扣,問道:神真的能把水分為空氣?那傳教士連忙點頭,以為此人必入其罟中。你那師兄又問:果然厲害,那能把水分為空氣的也只有神能做到了吧?那傳教士又是點頭,以為你師兄已然信服。卻不想第二日你師兄拿著一套電解水的裝置來了,然後非說自己可能是神轉世,讓那傳教士寫封信給羅馬教廷,抓緊時間派人過來接他。」
「你這師兄也是個會玩的,當即出去大肆宣揚。你也知道,閩郡里可不只是你師兄這麼幾個人,當即便有人翻閱《創世紀》,紛紛前來,當真是絡繹不絕,還因為到底誰是神的轉世當著那傳教士的面爭執了起來。」
「第二天那傳教士就回了閩城乘船離開,他那位同伴倒是有心向學,如今正在南安學習呢。」
一群人哈哈地笑了起來,陳健打趣道:「南安是一群相信自己就是自己的神的人,也難為他們了。嗟遠山倒是好想法,估計也沒安好心,真要是成了,將來一個清除邪徒的口號就能把南安顛覆。總之,這件事笑歸笑,但千萬別以為嗟遠山是為了看笑話的,凡事小心些為妙,千萬別把那些人當傻瓜。」
特殊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一批沒有經歷過真正腥風血雨的年輕人真的沒想這麼多,整個黨派也都是在幼稚之中,充滿了理想主義和幻想,被陳健這麼一盆冷水澆下來,幾個人這才感覺到其中隱藏的危險,罵道:「若是真的,那未免就有些太可怕了。」
陳健搖頭道:「我也只是猜測嘛,但是早些準備總是沒壞處的。好了,現在問清楚,黨內沒有人擁有南洋公司的股份吧?」
「除了你之外,都撤了。不撤的也都清理了出去。既然大家都回來了,是不是開個會?」
「出海太久了,很多事都不熟悉,一些文件還得看還得學習。會是肯定要開,但現在不行。這樣吧,我建議派船將大荒城的一些人也都接回來,除瞭望北城那邊和在歐洲的,儘可能都派代表參加吧。日子可能要定的晚一些,半年後吧,我還要去趟都城卸下一些事,具體的我已經寫在報告中了,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儘快出發。今晚上還有個宴會,我還是要參加的,明天我就退股,這幾件事要先辦了。」
幾個人看了看陳健,點頭道:「是這樣,大家之前討論了一下。對你退股的事,宣傳肯定是要宣傳的。但是闡述奴隸制度罪惡的文章篇幅不宜太長,也不要以道德批判的形式批判更多人,畢竟牽扯的人太多了。只能從別的角度闡述這問題不對,同時你退股的原因是因為組織內禁止,而不是以道德批判為主要闡述對象。」
說完遞過來一份文件,陳健掃了幾眼道:「我同意。剛剛因為尊嚴進軍的事,咱們收穫了不少怨氣,也讓很多人不理解。咱們就先不在這件事上觸動持股小市民的敏銳神經了。我不知道咱們的步調變沒變,但我還是持我的意見,路要一步一步走,暫時他們是我們的政治同盟,先爭取到那些我們有共同追求的政治目的再分道揚鑣。」
「這個問題基本上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大家對於將來是充滿信心的,也對現在確定了步調,但是在不遠的將來怎麼辦?那條小生產者被碾碎的血腥之路,怎麼走?有沒有別的辦法既要碾碎,又不這麼殘酷?」
陳健搖頭道:「半年後大家肯定要琢磨這個問題的,到時候再說吧,我也不知道。」
眾人也都點頭,沒再討論這個問題,然後發給了陳健、蘭琪和隨船的其餘高層人員一張通行證,可以翻閱一些特殊的文件和記錄。即便離開了許久,不在場情況下還是推選了這幾人。陳健等人也將一些特殊的筆記之類的東西交上去,便先行離開去準備退股的事。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