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離開前的安排(五)
在場的大部分人立刻停下手中的紙筆,外面的人守好,一些人心中怦然,已經猜到了一個大概,卻不敢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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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眾人安靜下來後,陳健做了《關於明帝國藩王土地和官僚階層免稅土地問題》以及《四民不平等之制度》和《以福建泉州地區為樣本的鄉紳豪強問題》的三份報告。
「諸位,既然我們以人類平等和人類的進步為我們黨派的理念,就必須得到足夠的同盟。為此我們不僅要在國內爭取權利,更需要在世界範圍之內掀起一波反對封建帝王、貴族、教士等等不平等的大革命的風潮。只有當人人平等、人類進步這樣的思想深入到每個底層人民的心中,才能確保我們理想的實現。而不僅僅是國內,更不僅僅是移民到大荒城那樣的世外桃源單獨去建設。」
「當然,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形式,我們在這裡只是為將來打好基礎。只有本地的人民明白過來,展開屬於他們追求自己信念的革命,才是唯一的正途。這是個長久而漫長的過程,可能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遠,因為對面是個龐然大物。」
「但是十年、二十年,我們可以在望北城培養出一批又一批與我們信念相同的人,爭取屬於他們想要的東西,也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而不是我們的拯救。」
「當有一天成功的時候,認同我們夢想的人在世界上又多出了許多。你們在座的大部分人,我想說你們就是先生。教授科學、算數、組織、種植、戰鬥種種一切的先生。」
「如果比作做生意,將我們的目的作為盈利的標準來看,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可以比這裡還能獲得更高的利潤——我們只需要投入數千人,獲得的將是一萬萬認同人人平等、期待人類進步、認同科學與民主的盟友。」
「就像是國內那些正在販奴的人說的藉口,當別人都販奴的時候自己不販就是傻瓜。那麼,當人人不平等的時候,追求平等就是傻瓜,所以我們追求的東西必然是整個被船隻連在一起的世界的事,而不是我們這一些人的事。」
「我們要用一場又一場的革命,去打破舊的世界、舊的觀念,讓世界的人們認同平等、自由、民主等等這些美好的事物,最終實現一個我們想要的世界。」
「到那時候,認同這些的是正常人,不認同的才不正常——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我們被當做異類。」
「正如你們所看到的這裡的原住民,從不認為獵頭是一件野蠻的事,當每個人都在這種環境下成長,我們所認為的不正常也會變為正常。」
「所以我們的事業絕不僅僅是在國內,是在那些荒蕪之地,更是在全世界所有有不平等、有壓迫、有醜陋與黑暗的地方。只是因為發展的不同而採取不同的方式,分出階段地去爭取。」
「單純從科學的角度,世界的所有人都認同科學,基數越大,科學進步的速度也就越快,我們追求的以科學為藍圖的世界也就更加美好。」
「單純從人性的角度,我們不忍看下去這些不公平的壓迫,用一種浪漫的熱血滿坡的激情來投身到世界上作為壯闊的事業。」
「我們追求的是一個新世界,而不是苟藏在荒蕪之地的井中之蛙。我們要做的就是像秋天的蒲公英一樣,將種子播滿世界,一點點地向前挪動。」
「既然是做種子,我們就當好我們的先生,僅此而已。至於犧牲,那是他們解放自己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如果他們不願意犧牲,那也是他們繼續忍受下去的自由。」
「聽起來可怖,聽起來可怕,或者聽起來激情澎湃,但實際上做起來無趣的緊。」
「因為我們不是去衝鋒陷陣的,而是坐在望北城教學生,那種為理想現身的衝動恐怕難以實現。」
「其實,說到底,只不過是生活,把我們理想的生活在望北城過好,自然會有人想要追尋這裡的腳步實現他們的生活。」
「你們要做的,也就是幫助本地成長起來的新一批人建起組織、教會他們要學的東西、培養這些人的工匠技術、槍炮戰術、數學自然、以及最重要的世界觀——不需要有皇帝、權利與義務相對、憑什麼免稅、盤剝的隱藏手段、貧困與飢餓的根源……」
「以及打破這一切之後,如何建設一個屬於一萬萬人民的、平等的、識字的、懂數學和科學的國家。」
說到這,陳健衝著下面所有人笑了笑,道:「其實,既不激情,也不澎湃,對我們來說要做的只是好好生活,和在閩郡、在大荒城等地一樣去好好生活就是。甚至於,你們是種子,你們教出來的學生也只是種子。這……就是我們現階段的任務。」
下面的人也都笑了起來,實在是沒想到那麼宏大的一個開場之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平淡的結局。
是啊,僅僅是好好生活,按照理想的方式去生活,去建設,去嘗試,去追求,那就足夠了。
南安的礦工出身的同志只需要換個地方,從北緯二十八度的南安礦區,來到北緯二十五度的望北城礦區,然後教授這些和他們一樣窮苦出身的年輕人挖礦、炸礦、建木軌路、支撐礦道、用雷管。
藍翔技校出身的年輕的算數自然常識教員,來到這裡說著相同發音的一二三四五,用最快地速度熟悉那種仿佛哈哈鏡一樣似是而非卻又很多相同的文字。領著正常的薪水,教授這裡的孩子們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同時想著自己這是在改變世界。
織布棉紡作坊出身的同志們只需要在這裡,從零開始建起一座利用印度棉花紡織的棉布作坊,教授那些和她們一樣被壓迫的女人們在屬於自己屬於所有人的作坊中,做自己的事,賺自己的錢,掌握自己的命運。
軍事培訓基地出身的糾察隊們,要做的也只是組織這裡的年輕人進行訓練,教會他們裝填燧發槍和衝鋒。既然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可以訓練黑奴,完全沒有理由不可以教會這裡這些和他們一樣的人。
造船工匠們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撫摩著從泰國運來的上好柚木,夢想著建一艘在船舷的硬木上刻著自己名字的大船。所不同的,只是告訴那些將來可能要教授的徒弟和實習工們,這一切是為了保護這樣美好的生活。
等等的一切,都是生活,而不是為了殉道那一刻的銳意快感與滿足。畢竟生活是永恆的主題,而戰爭只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而不得不做的一種手段。
唯一不同的,只是專職於組織術和意識形態宣傳的一部分人,他們要做的就是從這場會議之後,開始總結為達成此目標而要進行的宣傳和組織模式,以及按照陳健說的在這裡建立一支基於文化傳統的道德要求嚴格的當地組織。
將傳統文化的為義犧牲的大無畏精神、將傳統文化的小資社會主義的萌芽思想發揚的浪漫道德、將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將為生民立命等等這些從紙堆中翻出來,總結成一套體系,而不是直接去宣傳難以接受的遠超此時時代的東西,只會適得其反。
時代的差距並不大,要追趕的東西並不多,解決的方式也更簡單,因為時間還長還沒有到亡國滅種的時候。
但就最簡單的兩件事想要做好,就不能指望現在的封建王朝。
比如移民開墾、比如普及教育。
移民開墾需要組織能力,需要錢,需要打得過蠻族,需要能在基層把稅收上來用於移民,需要打破宗族,需要移民區的基層組織而不是家族勢力弄成獨立王國。
普及新教育需要組織能力,需要錢,需要新的學堂模式,需要新的科舉內容,需要能在基層把稅收上來用於教育,需要打破文化壟斷,需要數萬名會數學和自然啟蒙的種子。
這是個可以移民來釋放國內人口壓力的時代,這也是個不需要將國民收入的大半投入軍事防禦的時代,這還是個新作物傳播過來的時代。
即便這樣,追求這一切的過程也必然是血腥殘酷的、轟轟烈烈的。但對在場的「外邦人」而言,最好不要參與,只要好好生活,去當蒲公英。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