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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禍籠

  新改名的紫頭山上,還是完顏宗望負責瞭望。

  這些天西門慶堵在女真人的歸路上,不吭不哈不交戰,也不知葫蘆里賣的啥藥,雖然紫頭山上有繳來的遼軍糧草,不愁吃喝,但它無所事事悶得慌啊!

  因此完顏宗望每天都望眼欲穿地掃描西門慶的營盤,恨不能手臂能變長,將下面的一潭水都攪混了,也好讓大傢伙兒活動活動筋骨。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西門慶營盤轅門大開,從裡面吐出一人來,風風火火就往紫頭山山口來了。

  完顏宗望精神一振——莫非這是西門慶先憋不住,下戰書來了?趕緊也往山口趕。當他下到山口的時候,那個人也離山口幾步路了,遠遠就喊:「弟兄們,別放箭,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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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這聲音,完顏宗望就是一怔——這說話聲兒怎麼這麼耳熟呢?

  就聽守備的女真哨兵大叫:「大爺們認得你是誰?站住!再敢往前蹭,就放箭了——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幹什麼的?」

  那人一嗓子就嚎了起來:「我把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奴才!連我也不認識了——滾開!去叫我宗干、宗望、宗弼舅子們來說話!」

  「草!」完顏宗望這時終於咂摸過味兒來了,「怎麼是他來了?」

  當下排開眾人,大步上前:「禍籠!禍籠!是你小子嗎?」

  這個禍籠,就是剛才在西門慶面前擔足了心思的女真英俊年輕人。現在看見完顏宗望,可算是見著親人了,一頭就扎了過來:「我的好哥哥誒!我可活著見到你了!哇啊啊——」還就哭上了。

  完顏宗望被他滾得一前襟子鼻涕眼淚,忙不迭地把這禍往外推:「怎麼了怎麼了這是?你不是在這裡抱老窩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禍籠抹抹眼淚,又伸手扯住完顏宗望:「好我的哥哥欸!快帶我去見狼主!見狼主!緊急軍情!緊急軍情啊!」

  一聽說是緊急軍情,完顏宗望心上就打了個突兒,一時也顧不上多問,健步如飛,拉了禍籠就往山上疾走。這禍籠雖然是女真人,但就是一廢物,被完顏宗望扯得踉踉蹌蹌,口裡大呼小叫:「哥!我的親哥!你慢些兒!再快,我就要掉溝里了!」

  完顏宗望心下煩燥,冷哼道:「笑話!有老子在,還能讓人掉溝里?」腳步更快,牽羊一樣扯了禍籠上了山。

  一見著完顏阿骨打,禍籠二話不說,先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完顏阿骨打一見禍籠,也是大驚,急問道:「禍籠!你怎麼在這兒?難道是家裡有什麼變故不成?」

  原來,這禍籠是完顏阿骨打的四女婿。完顏阿骨打的四女兒叫巴剌,是小老婆陪室所生,完顏阿骨打大敗遼國稱尊號大聖皇帝那一年,巴剌正好十五歲,正月十五那一天隨母親陪室往寶勝寺還願。巴剌長得俊,引得人山人海來看,這其中就有禍籠一個。


  人在看巴剌,巴剌也在瞄人,一瞄就瞄到人叢里年輕英俊鶴立雞群的禍籠了。女真人風氣開放,沒那麼多窮富講究,巴剌和禍籠當場就在眉梢眼角上遞起情書來,你有情我有意,成了兩隻拴在一條無形繩子上的蚱蜢——就這樣,一直等巴剌跟著額娘陪室回了所居的布達寨,禍籠都在後面跟著。

  第二天正月十六,是女真人傳統的「縱偷日」,這一天未婚男子如果能瞞過未婚女子的家人,把人家女兒弄上手,就可以坐實這一門親事,所以這一天又叫「偷婚」。這禍籠色膽包天,還真趁著正月十六的機會往布達寨偷巴剌去了,而且,還真讓他偷著了——巴剌不喊不叫不抵抗,讓他隨便背了抹頭就跑。

  可是巴剌到底也算個公主了,禍籠跑得再快,比不上眾人眼快——終於還是被發現了。於是雞飛狗跳間,大家騎馬追趕,把禍籠一繩子捆了回來。

  事情鬧到完顏阿骨打那裡,完顏阿骨打正跟眾文武喝酒,一聽這話樂了:「咱女真人行偷婚,巴剌是公主又怎麼的?違背了這個還算啥女真人?好!今天喜上加喜,新駙馬參加宴會,咱們再盡情干一杯!這小伙子敢動公主的腦筋,是個英雄,配做我阿骨打的女婿!」

  完顏宗用在旁邊聽得大不以為然——得!咱們女真沒人了!什麼不稂不莠的籽子都能弄個英雄的頂子戴戴!

  智多星果然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婚後一考量,這禍籠除了一張小白臉兒賣相好,其它都不咋滴——想想也是,這兩年連連對遼國用兵,青年男子大都編進了猛安謀克,這禍籠卻想方設法躲過了兵役遊手好閒,能是塊好餅嗎?

  雖然眾人遺憾,但對巴剌公主來說,這小白臉兒就是她的全部!完顏阿骨打見女兒稱心,也就一眼睜來一眼閉,撒手不管他們少年夫妻的閒幹了。

  這回南征,完顏阿骨打知道這個女婿沒用,上陣就是送死的材料,因此特別把他給女兒留下吃安穩飯,平時跟著吳乞買多學學治理之道,也是將來的一條出路——沒想到,這麼一個廢物,今天居然有膽子撒腿跑到兵荒馬亂的前敵來了!

  左右都催禍籠:「狼主問你話呢!哭什麼?還不快回答!」見禍籠來得蹊蹺,哭得悽惶,這些人心上也慌了。

  禍籠好不容易哭順了氣,這才說話麻溜起來:「狼主啊!可了不得了!咱們老窩被人給端了!您再不帶兵回去撲火的話,可就什麼都完了!」

  一句話好似驚天霹靂,雷得帳中眾人都是里焦外嫩。

  完顏阿骨打一屁股墩在了椅子上,他這幾天心驚肉跳的,坐立難安,沒想到應驗在此刻。

  不但是完顏阿骨打,帳中人都急了,誰沒有家人在淶流河上啊!其中最急的算是完顏宗望,他在對遼國的攻略中,擄到了天祚帝的女兒蜀國公主余里衍,兩個人乾柴烈火,被窩剛捂熱還沒幾天呢,這要是有個長短……


  想到肉緊處,完顏宗望一把搋起了禍籠,叫道:「我的公主怎麼樣了?」

  禍籠哭喪著臉:「我說了,哥子休急——你的公主和我的公主,都讓高麗人給搶去了……」

  話音未落,完顏宗望大叫一聲,一揮手把禍籠象破布袋一樣直摔到地上,摔得禍籠好懸沒背過氣兒去。

  還是完顏宗干穩重,急搶上來按住完顏宗望:「阿瑪面前,二弟休得失態!」

  說著又扶起了禍籠,雖然看不起這個妹夫,但也不能眼看著他被摔死了,要不跟誰嘴裡往出掏情報?

  禍籠正眼冒金星,模模糊糊中就聽耳邊有人在耳邊問:「妹夫,咱們老巢被劫,關高麗人什麼事了?」

  長出一口痛氣,禍籠嘆道:「好我的大舅哥欸!你不知道,真真是福無雙降,禍不單行,自闍母殿下領支前人馬走後,咱們正好好過著日子,突然有一天,無數高麗人就兵臨城下了!」

  完顏兀朮怒道:「高麗狗竟然如此大膽?!」

  元園卻疑問道:「咱們老巢十個寨子,道路多少迂迴處——高麗人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攻過來?」

  禍籠哭道:「娘娘有所不知——給高麗人帶路的,就是早多少年被咱們完顏女真打跑了的烏春女真,這幫喪家之犬,也不知在哪裡窩了這麼些年,今天他們又回來了!烏春女真領頭的號稱甚麼曾頭市曾長者,五個兒子曾家五虎,個頂個都是好本事,他們領了高麗人馬故地重來,如入無人之境,等咱們發現的時候,布防什麼的都已經來不及了啊!」

  完顏阿骨打這時澀聲道:「縱有烏春部昔年的漏網之魚,加上烏合之眾的高麗人,但老相撒改、御弟吳乞買豈容他們猖狂?」

  禍籠哭道:「我說了,狼主休急——除了高麗人、烏春部,還有一個遼國人,叫什麼兀顏光的,此人陣上仗條渾鐵點鋼槍,殺到濃處,不時掣出腰間鐵簡,使得錚錚有聲,端的是有萬夫不擋之勇——老英雄撒改上前接戰,斗不三合,便被此賊一槍挑於馬下,壯烈歸神!」

  完顏阿骨打大叫一聲:「痛殺我也!」兩眼淚流,卻已說不出話來。

  眾人急扶。但軍情緊急,完顏宗用還是替完顏阿骨打問道:「吳乞買殿下呢?」

  禍籠再哭道:「除了兀顏光,還有個甚麼神將史文恭,騎匹照夜玉獅子,挺槍來和吳乞買勃極烈交馬——只一合,吳乞買殿下心口著槍,就此擷下馬去,不治了……」

  完顏阿骨打一口鮮血噴了個滿堂紅,昏暈過去。

  幸虧他暈了,所以後面禍籠補刀的話就沒聽見:「……除了史文恭,還有個叫做玉麒麟盧俊義的,也一般厲害——折了兩位大人後,咱們二三十號女真勇士上前要跟兀顏光、史文恭拼命,這盧俊義卻一匹馬、一條槍截在頭裡,只是幾呼吸的工夫,二三十號人或擒或殺,都折在了此人的手裡……」


  眾女真人聽得腦袋上青筋嘣嘣直蹦:「別說了……後來呢?」

  禍籠愣怔了半天,不知道別說的後來該怎麼表達,最後言簡意賅道:「後來高麗人攻入群龍無首的寨子,燒殺擄掠……咱們完顏部女真百不存一,都星散了。」

  完顏宗用又問道:「那你是怎麼來的?」

  提起這茬,禍籠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與族中十數個勇士往南來尋狼主報信,碰上了西門慶的兵,被一窩兒端了。仗著我會說幾句漢話,哄騙西門慶說我是使者,來請狼主寫降書納順表的,因此西門慶才放我上山來。」

  這時,完顏阿骨打悠悠醒轉,仰天長嘆:「完了!全完了!」

  卻聽帳外軍聲涌動——原來是帳邊守衛的軍士聽到禍籠言語後,心驚膽裂,口耳相傳,瞬息間噩耗不脛而走,這時候已經傳遍全軍了。

  都是女真人,誰沒有家室?聽到老巢被端,這些人都堵在完顏阿骨打軍帳外,亂叫:「狼主,快帶咱們打回去救親人吧!求您了!」

  完顏宗用眼看群情洶湧,心中暗叫不妙——這要是炸了營,紫頭山不攻自破,那時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因此完顏宗用折迭扇一搖,已然計上心來,屈身向完顏阿骨打附耳道:「狼主,微臣這裡有一計,可先定軍心,再圖後事!只是——不知道狼主捨得捨不得?」這正是:

  駙馬報喪驚魂膽,軍師出計補乾坤。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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