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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教當滿數盡學兮

  「嘶……」

  白遷面對夫子,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絲心虛感,他早就覺得這人不像是尋常人,尋常人斷不會讓他一條蛇跟學生一同聽課,甚至還特意給他留一份書籍。

  可他沒想到自己只是一天沒去聽講,李道仁都能找到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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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這個時辰正值晌午,學生們已經放學,故而李道仁應當不是來把他抓回去聽課的。

  白遷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轉眼看向夫子身側的弓箭,一柄木弓長約四尺,弓身被破布纏繞,布條已經被污染到黑得不能再黑。

  進山之人大多要準備一些防身的手段,而想要拉動這柄木弓至少也需要一個壯年男子的力,夫子年邁至此還帶著它,想來是有些身手。

  真可謂是老翁當自強,一拳掄死少年郎。

  白遷繼續盯著李道仁一動不動,而李道仁卻在這時放下魚竿對著他招了招手。

  「蛇兒,過來。」

  老翁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你未能到場按時聽課,按理來說老夫是應當給你補習。」

  白遷身形一僵。

  他萬沒想到自己當蛇也逃離不了補課命運,更何況哪個正常夫子會特意去給一條窗外蹭課的白蛇補習,以前曠課也不見這人追來。

  這是今天才拿他當學子了不成?

  白遷感到無語。

  但無語之際,他竟生出幾分莫名且詭異的感動。

  自白遷成蛇後的這一載內受盡了天敵追捕野獸侵害,新生的蛇最易夭折,他活一年度過春秋冬夏的同時,人性也在逐步磨滅,朝著一條真正的冷血蛇類轉變。

  而就在三個月前,白遷追捕一隻野兔來到了一座學堂前,內部誦讀聲陣陣,頓時就勾起了白遷對於「人」的追憶。

  也是在那日,白蛇遊走於窗邊向內窺去。

  是這老翁發現了他並遞給他一本書,並告誡學童們師者就要有教無類、因材施教。

  不必因為一條蛇開始大驚小怪,甚至大喊什麼「有蛇啊!夫子您快把它打死!」亦或者什麼「呔!今天不是我死就是它亡!」

  思於此,白遷便從泉中上岸,盤在李道仁身側豎起腦袋,一副打算洗耳恭聽的模樣,《三字經》他已經看完,並且記得滾瓜爛熟,也不知道這人給自己的書是否還是《三字經》。

  李道仁看見白蛇頂著烈日從水中鑽出,安靜地待在他的身側,便眼帶笑意地點了點頭,暫且沒有把書給他,而是目光眺望向遠處的岸邊。

  那處有鷸鳥捕魚,有野鴨載著一窩鴨苗無憂無慮地隨波逐流,距離岸邊不遠的大塊鵝卵石上亦有一隻墨龜半趴在石頭上曬太陽。

  李道仁注視起墨龜:「神龜雖壽,猶有盡時,我等逍遙,也不知能存世幾載。」

  白遷熱得吐信頻率加快了幾分,不明白這人怎麼又在大白天感慨起來了,對方有斗笠,可他就這麼明晃晃暴露在烈日下,這也是白遷不願去上課的原因之一。

  眾人聚集在一小屋內經烈日這麼一曬,每個人呼吸的熱氣和汗蒸汽混雜在一處,簡直和蒸籠無異。

  都說心靜自然涼,白遷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在被暴曬的同時念誦起心經,順便不斷調整自己的呼吸頻率。

  吞息——

  吐息——

  吞息——

  漸漸的,白遷似乎真的感覺好受了一些,但等他抬頭時,這才發現哪裡是自己的避暑方案有了效果,原是天空之上陰雲籠罩,遮天蔽日將要下雨所致。

  暑天雨往往來的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黑雲持續壓低,極致的熱反而轉為了悶熱,待雨水衝擊致地面之時,萬物反倒是活躍了上來,紛紛攘攘發出嘶鳴,上岸的上岸,找地方避雨的找地方避雨。

  而白遷還未來得及反應,頭頂便被遮上了一頂寬大斗笠,他盤得端正,被斗笠壓住了腦袋倒也沒有癱倒,而是就以蛇的前半身將斗笠的前端支撐而起,蛇身盤卷,如同一個簡易的捕鳥陷阱。

  白遷再向夫子看去時,就看見一年邁老翁失了斗笠任憑風吹雨打,亦如礁石屹然不動,他彎著眼睛看向斗笠下那條白蛇:「蛇兒,你秉性不差,老夫認同你是學子中最可塑之才,故此今日特地來為你開小灶。」

  「日後,還要少逃課才是。」


  白遷不解地歪了腦袋。

  「我現在教授你四書五經,囊括大到預測未來、治國方針的智慧、歷史興衰,小到百姓取名、看天象,為人修養,處世哲學……方方面面,無所不包。」

  「蛇兒,你可願學?」

  白遷想了想,點點頭。

  四書五經不能修仙長生,他其實不想學,但技多不壓身,可學。

  「我教授你道德經法,該經法主張處下、不爭、順其自然,學《道德經》可提高待人接物能力,減少人際衝突,凝神靜氣。」

  「你,可願學?」

  白遷繼續點頭,《道德經》也不能讓他修仙長生,但是凝神靜氣是他現在需要的,亦可學。

  夫子見狀,仍舊自顧自道:「那我教你吞雲吐霧之法,屏氣凝神,唯心唯我,可達空我之境,你可願學?」

  「嘶!」

  白遷這次點頭的弧度大了些,第三個選項是沒話說,他正好需要這個。

  可就當他希冀地看向夫子時,便看見夫子的臉色古怪,似乎白遷的反應與他預料的完全不同。

  「你這也想學,那也想學……怎麼什麼都想學?」

  「罷了,老夫果真沒看錯你,只可惜如今老夫手中只有一本書,便將此書交於你你好生觀看吧。」

  「我年歲已高,也並非沒有見過什麼開靈智的妖物,曾幾何時也與妖物有些淵源,得了妖物相助後便再也尋不見那妖,如今助你也算是了卻這段因果。」

  「呵呵呵,歲月不饒人,我終究是老嘍,老得都要自稱老夫嘍——」

  老翁將懷中書籍放於斗笠下白蛇盤繞的凹槽中,隨後便抹了一把臉上雨水,收起釣竿轉身欲走,走時也沒有收回那斗笠,任憑它支撐於白蛇頭頂。

  此外,這人臨走時還順手牽羊摸走了白遷打算帶給千年古柳的一隻爛蛤蟆。

  蛤蟆本身已被灰鼠咬得爛到不能再爛,那老頭兒卻好似稀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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