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
於芹娘頭戴填充物是雞毛鴨毛的棉帽子,用盤扣將蒙面的黑色棉口罩系在帽子上,只露出兩隻眼睛。
上身穿大紅襖,下面黑色襦裙。
腿上蓋著一條棉被,坐在裹滿靰鞡草的車廂里,懷裡還抱著一個竹火籠取暖,裡面裝著炭火。
這個竹子火籠之所以不會被燒,那是因為許有糧研究明白了,霍允謙送的石榴為啥不會被凍,一路下來也不會被燙抽抽皮,它裡面有陶罐。
而且還將燒紅的炭埋在灰里。
正常來講,埋在灰裡面,咱大夥覺得會滅火。事實上不埋在草木灰裡面才容易滅火。聽陸掌柜和郭掌柜講,很多高門大戶都是在灰里玩香料叫埋香,用的就是這種方法。
娘說,用鐵皮的可能會更熱乎,可是那得需要多少成本?
許有糧沒捨得用鐵皮,找陶罐仿照做了兩個小小的烘籠。
這樣家裡女眷出門,手腕上挎著小小的一個能用來烤手,出門遛彎也不耽誤像挎個小包似的。
像他奶昨早上出去顯擺金耳環就挎了一個,怕白瞎炭火,還往裡面放一個紅薯,顯擺完回家,紅薯正好也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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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早田芯兒那時候剛起被窩,咬過一口那個紅薯說好吃。
此時,為回娘家天不亮就出發,於芹娘和許有糧已經趕路兩個時辰還沒到娘家。
卻擋不住小兩口隨著越走越近,臉上是遮擋不住的笑。
於芹娘沒想到婆母給她準備一車回娘家的年禮,而且具體有啥連她也不清楚。
因為還沒等她問問,婆母就往她懷裡塞一個個熱乎乎的烘籠說:「少廢話,快上車,有身孕慢點兒趕車。老二,你聽見沒有?這冰天雪地一呲一滑的,心裡再急也慢點兒。不行的話,你倆後天再回來。」
年禮已經捆的好好的,於芹娘想路上翻翻看看也沒法看。
於芹娘心裡歡喜得不行不行的,她的感謝方式只有一個:「我告訴你,咱絕對不能後天回,要明天就回。你記住沒有?不要我娘稍微一留你,你就嗯,裝好人。家裡一堆事兒呢,不能全讓娘干,奶的肋骨也沒全好。」
「曉得啦。」
許老二忍不住笑。
他倒是知道裝了些啥年禮。
並且也清楚,娘為何會準備這麼多。
娘說:
你岳母家離咱家太遠了。想想這麼遠的路,你趕牛車去都費勁呢,大力又是怎麼從家裡推來一車子刮大白的石粉。
為摳那種大石頭,手指燒成那樣。到了咱家就開始幫忙收菜幫忙蓋房,和你們一趟趟出遠門倒動貨。每次讓多吃飯不吃,多給工錢不要,真是強塞他工錢,還一直干到二十九才歸家。你想想,誰能有你小舅子那麼實實惠惠為咱家著想?
而且你丈母娘在家還幫忙收靰鞡草給做鞋,最初沒倒出空給本錢,那面也不提,猜測給納幾十上百雙鞋底,搞不好會跑到誰家去借錢買針線布料。
那真是一句多言多語都沒有,可咱家不能心裡沒數。
娘說,她就喜歡這種不多言多語的。
許有糧不知道的是,許老太也是真滿意這個兒媳婦。
年前要給田芯兒買銀項圈,小芹在旁邊緊著說,買大的唄,娘,買大的,讓孩子戴上漂亮點兒。
當時許老太就在心想:不知道往後有倉和有銀找的媳婦能是啥樣,要是個攪家的,就得分家。
但是小芹要是能一直不變的話,她孫女將來成親需要母親這種角色時,還真得是小芹這種嬸娘上場。
包括生個娃了啥的,她歲數大了,伺候月子就要小芹上。那可不能將命全交給婆家人。
雖說想的遠了點兒,但總之吧,倆好合一好。能給有本事的將軍們送一車車的年禮,更應該對患難見真情的親家也別摳門。而且她兒子成家三年真是沒給岳母家買過啥。
許老太希望她兒子們出去全是頂天立地的小伙子。
這次,補上。
「快到了,媳婦。你看,咱算是來得晚的……」
於芹娘忍不住笑,只要在村頭柴火垛那裡能見到閒晃悠的,出去串門在路上磨蹭著,恨不得什麼時候開飯什麼時候再進屋的,那就說明村里來不少女婿了。
許老二一邊拽了拽韁繩,讓牛慢些,要進村了別撞到亂跑的小娃,一邊說:「而且這樣基本都是新女婿,雙眼無神,無所事事,見人傻笑,他緊張。像我這種半新不舊的都懶得在外面瞎緊張,臉皮已經磨厚些在熱炕頭待著。」
「你當年也在外面磨蹭過嗎?我怎麼沒有印象,我記得你一直在我家後院劈木絆來著。」
「怎麼沒磨蹭。我當初還琢磨,你家後院這木頭也太少了,進屋太早和你娘說啥呀?也沒個老丈人能嘮嘮嗑。你看你那些堂姐夫們去你大伯二伯家就有嘮的。尤其是你大伯,你大伯對那個最出息的,就家裡養鴨子那個是你幾姐夫來著?」
「大伯家三姐夫。」
「對,就他,人沒進門,我記得你大伯就喊:是田女婿來啦?快來人給鋪玉子(褥子),炕多夜呢(炕熱),烙又(炕太熱會燙到肉的意思)。
第一次去都給我說懵了,你大伯那口音也太重了,後來我聽懂了,那是因為你大伯指揮我給你三姐夫鋪褥子。」
以前許有糧從來沒說過這些,丈母娘家窮,在於芹娘的大伯二伯家本就矮一頭。他這個姑爺子也不是高攀的人家,一樣的窮,那兩房更不能高看他媳婦這一支。
從前說起這些,自己是心酸。
現在嘛,看許老二仍在白話,就知道他放下不少心結:
「那年也是頂風冒雪回來,得那點兒傻狍子肉多不易,你還記得不?」
於芹娘說:「記得,田芯哭的不行。其實你們幾人真是借孩子光,才會獵到傻狍子。」
狍子長得像小鹿似的,極為年幼還傻乎乎的,被人用石子打了還傻乎乎返回來看看,想知道是不是田芯打的它。
然後就把人家獵殺,田芯兒哭著求快放了。那次不是咱家人心狠不狠的事兒,是大夥都沒啥吃的,還不止是咱家人在場,也有村里其他家的漢子一起分肉,沒法說放了。
許老二說:
「咱家當年分到那些狍子腿肉,切掉一半帶來給岳母。
而岳母為給我充面子,又一點兒肉也沒留。
小力還哭了,問岳母為啥一點兒肉沫不留,他一年沒嘗過肉是啥滋味。
那真是通通拿到你大伯二伯家說新姑爺給拿的。
你大伯娘說,什麼玩意兒臭轟轟的,快放菜板子邊上,我還要用菜板切菜。
你二伯是吃飯時,夸完他自家姑爺子,又捧你大伯家那位田女婿。
到我這裡,他說我,乾脆別出門找活干,說我掙那仨瓜倆棗,還不夠找劉里正開路引出門踏人情的錢。不如在家躺炕上少吃點兒,用肚子省省就當作掙了。我窮,我出門找活干不對,躺家待著是懶,還不對。就怎麼做都不對。」
許有糧望著闊別許久的於家莊,再回想這些就好像發生了很久的事兒。
其實就是兩年前,他繼續說道:
「媳婦,你大伯喝點兒酒聽到這話更來勁兒。他是看著我直嘆氣說,將來可咋整,說咱倆這樣的,孩子托生在咱家,給咱倆當兒女都遭罪,還問我,他說的對不對?」
他差點兒脫口而出說對。
許有糧想起當初自己也是挺憨厚,想著來拜年別和長輩頂撞,這和他哥教他的不符。
二是,或許人家說的也是實話,只是咱不願意聽。
甭管如何,就在他要低頭說對時,他岳母應該是在灶房聽到屋裡說啥了,忽然一把拽開門喊他說:「姑爺,走,跟娘回家,不在這裡吃了。」
岳母聲音里是藏不住的顫音。
岳母和他娘性情不一樣,不是那種敢於和人起衝突的人,否則也不會三房分家被另外兩家欺負成那般。
所以那次回去的路上,岳母渾身氣的直發抖,只反覆說兩句話。
一句是:「憑啥說我姑爺?」
另外一句是:「要是你爹活著,姑爺,你信娘,你親丈人一定會說,女婿是門前貴客,快進屋炕里坐,沏茶坐上座。」
這給他岳母哭的啊,許老二當時不敢看丈母娘,自己很尷尬。
而第二年還沒等過年,岳母就捎信兒說,天冷,讓他們不用來回折騰,知道是孝順的就好。
於芹娘聽到她男人受那麼些委屈心裡難受,本來就孕期情緒不穩。而且她肚裡委屈只比她男人多。
這麼說吧,堂姐們說她還穿當閨女時穿得破衣裳,那嘖嘖地嫌棄聲音,竟然不算是什麼難聽話。
所以她一個激動就抹上了眼淚,不忘邊抽泣邊說:「可我還是不想讓你太揚眉吐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怕他們沾上咱家借錢咋辦。還不如瞧不起咱們來得省心。」
給許老二嚇的:「媳婦,咱倆是在嘮嗑,你抹眼淚是在給我上眼藥是不是?眼瞅著要到娘家,快擦乾淨,要不然一早上白擦擦抹抹了。」
遠處,突然有人喊道:「大力娘,你快出來看看,那好像是你家姑爺和閨女回來啦!」
於芹娘的老娘林氏,正在院子裡殺雞,聞言拎著菜刀一個箭步就沖了出去,想想不對,又將菜刀扔進院裡,急忙用圍裙擦擦手。
於家大門早早打開。
林氏一早上就等女兒女婿歸家,為此早晨只給兩個兒子煮碗稀粥就算是一頓飯,說等你們姐夫回來的再一起吃干。
許有糧也聽到坡上有人喊他岳母,連忙一手駕車,一手舉了舉手中鞭子喊道:「娘,我們回來啦!」
棗紅色的牛車一到,許老二先扶著媳婦下車:
「娘,知道你惦記小芹的肚子,你快看看她。大力,來,跟我卸車。小力,姐夫給你個好東西,鞭炮。」
於家斜對面就是於大伯和於二伯家。
於大力直接將姐夫剛給弟弟的鞭炮點燃,並且他還不幫忙搬年禮,就任由他姐和他娘已經歡喜傻了,在門口和四鄰說話。
任由他姐夫一樣樣往下卸車,任由鞭炮聲和小孩子們的歡呼聲惹兩位伯伯家出來看看。
三十斤的後鞧肉,許有糧搬下來了:「娘,這回正月里做著吃吧,別不捨得。」
「咋買這麼多?」林氏驚訝。
於家附近的鄰居更是用胳膊肘你碰我,我碰你。天吶。
許有糧一邊朝院裡搬,一邊笑著回答說:「來時我娘說,總聽旁人讓兒媳婦要孝順公婆,從沒有人叫女婿對岳父岳母好一點兒。這不是今年家裡好些了嘛,她說我們許家男兒必須要對岳母家好一些。再說小芹做到那了,我奶,我娘甭提多滿意她,她倆人一起說,不多!」
這話差點兒讓林氏激動的熱淚盈眶。
其實只要有這一句話,能讓全村子都聽到她女兒挺受婆家稀罕,這就夠用了。要不然連懷孕了,居然還有人說生丫頭小子還不一定呢,許家已經不再一樣,還能瞧得上她大字不識的閨女嘛。
兩罐羊油。
粘豆包兩鍋。
開花大饅頭半缸,豆包一袋子,許有糧被林氏追問咋還帶乾糧:「這都是我奶蒸的,不信您問大力,我奶豆包蒸得可好了,娘,豆面又甜又面,二十九那日特意蒸的讓我帶來給您嘗嘗。」
兩大筐魚。
林氏這回真顧不上和鄰居瞎客氣說話了,她恨不得再將魚給綁回車上:
「年前不是讓大力帶回四條大魚?那幾條還沒吃完,這怎麼又帶來兩筐?」要將婆家搬光是怎的。做買賣還要賣錢嘞。
「娘,那是大的,這回是中不溜偏小的,沒事兒就做了給小力吃,娘,您快撒手,哈哈哈,我好抱進院。」
小力已經不瞅鞭炮了,他滿眼亮晶晶在看他姐夫,圍著許老二身前身後轉。
而大力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許有銀曾和他感慨說,那次蓋房沒有親戚來幫忙,看到他出現那一瞬心裡那叫一個熱乎。
此時大力想說,他姐夫今日的到來,已經不是心裡熱乎乎的事兒了,而是像他於家的一束光。
爹啊,別看您兒子我還沒有出息,但是您的女婿已經能給於家撐起門楣。
兩壇酒,兩壇凍果和白糖熬的罐頭,一摞子點心匣子,許有糧還沒搬完:「這些是我侄女送給娘的。」
許老二心想:回頭進屋要告訴岳母一聲,罈子什麼的都要給他空出來的,還要拉回家繼續做買賣裝東西。
林氏一拍大腿很是懊惱:「我起頭就想問,咋沒給孩子領來。」為此,她還把棉被給拆了重彈的棉花,又特意準備個紅封。
雖然大力回來就說,那個小姑娘很忙的,但是萬一呢,她閨女誇口說和侄女關係很好,回頭會領娘家串姥姥家門。
沒想到沒有萬一,小芹淨忽悠她。
對面,於家大伯和二伯家門口一直有望風的,在隨時跑屋裡匯報又往三嬸家搬啥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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