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雷厲風行

  「二師兄。怎麼是你?」

  「承蒙陸大人盛情,師妹,你這次也太胡鬧了。」

  「哦。」岳靈珊惱道,「師兄可是教訓了那『狗官』一番,替我出氣?」

  「師妹,不可無禮。」勞德諾正色道,「陸大人於我華山,是友非敵。」

  他見岳靈珊猶自不服,便正色道:「我已經飛鴿傳書,告知師父,等師父到福州之後,自會與你分說。」

  岳靈珊驚道:「爹爹要來福州?大師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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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德諾看下四周無人,方才苦笑著說:「小師妹,這次師父怕是不得不來。」

  他大致說過原委,岳靈珊立即就開始有些忐忑不安,想到因為自己一時意氣用事,將華山派牽扯進這麼大一樁麻煩中,小臉不由得煞白,勞德諾倒是寬慰了幾句。

  「師妹不必擔心,我們南來之時,曾經打探過福威鏢局,林震南教他兒子林平之練劍的情形你也見到了。原來以為,雙方相差不多,只不過是惡鬥,現在看來,若是華山派不聞不顧,這鏢局上下,都討不了好。師父定會過問的。」

  他都能想像岳不群會如何說:「我華山派向來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了跟魔教是死對頭之外,與武林中各門各派均無嫌隙。但自今而後,青城派……青城派……唉,既是身涉江湖,要想事事都不得罪人,那是談何容易?」

  君子劍固然是華山名聲的根基,卻又何嘗不是華山行事的負擔。悠悠眾口之下,那岳不群不得不做君子了。

  ……

  勞德諾他自知留在陸宅多有不便,事先就婉拒了陸平的邀請,要回城外酒肆。

  岳靈珊也要同回,倒是被勞德諾婉拒。

  「這位陸平大人,說要師妹留在此間七日,想來他不懂武功,師妹只需小心行事,當可無虞。況且師父來後,必定會問起他是什麼來頭,師妹又如何跟他老人家交代?不如暫時留在此處,私下探聽一番,也好跟師父交代。」

  岳靈珊一想也是,這位「陸大人」,昨日除了不時將大明律例掛在口上之外,倒是也不那麼招人討厭。況且此事既然因自己而起,二師兄所說,倒是能讓自己將功折罪。

  勞德諾離開後不久,陸平就帶著南荷一起前來。

  岳靈珊一見陸平笑吟吟的樣子,就恨得牙痒痒。

  南荷卻拉著她的手笑道:「岳姐姐,公子今日衙門事情多,我帶你去還珠門,那裡是全福州最熱鬧的地方。」

  陸平也道:「岳姑娘南來,總是深夜出沒,如何能夠見識閩都風光,這福州城,內有於山、烏山、屏山三峰,城外左鼓山、右旗山,二潮吞吐,百河灌溢,山川靈秀,西城就是到福威鏢局,也有一座西湖,還可以順流東下,一觀海波,若是不遊覽一番,豈不是白來福州一趟?」


  岳靈珊心中一動,若說是在福州看山,她倒是無所謂,一個從西嶽華山下山的女俠,怎麼會對閩地低矮的山有興趣。倒是這福州河流縱橫,河上舟船不息,或五里、或十里就有橋樑矗立水中,別有一番風味。

  又想到陸平說她「總是深夜出沒」,不由得恨恨瞪了他一眼。

  陸平也不理會,叮囑了南荷幾句,自己去衙門去了。

  ……

  府衙今日卻是一番喜氣。

  福建巡撫耿定向發來公文,公文上說:

  「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提督兩司房、掌司禮監事、兼掌御用監印、總提督禮儀房太監馮保,

  奉聖母慈聖宣文明肅皇太后諭:命工刊印續入藏經四十一函,並舊刻藏經六百三十七函,通行頒布福州開元寺。

  爾等務須莊嚴持誦,尊奉珍藏,不許諸色人等故行褻玩,致有遺失、損壞。

  特賜護持,以垂永久。」

  潘頤龍召集諸官會議的時候,一改昨日的沮喪,激動地說道:「前者,開元寺已經有《大藏經》一部,是宋代開元寺自行刊刻,太后仁慈,敬天禮佛,對各地梵剎頒賜《大藏經》已經不止一部,然而多在京師,如今我福州得此殊榮,實在是國朝之盛事。朝廷已命錦衣衛指揮同知徐爵大人南下福州,諸位萬萬不可怠慢。」

  會後潘頤龍叫住陸平,問道:「陸司李,懷安田畝案有什麼進展。」

  陸平心中一驚,潘頤龍昨日還稱自己表字,今天就開始稱官名,這一定是他已經確定,懷安的事情不會影響他的仕途,會不會影響自己,就難說了。

  陸平不動聲色說了句「正在查訪」,潘頤龍不置可否,抬首就讓他出去了。

  一出知府公房,陸平對潘頤龍的態度變化很是不解。扭頭就來到同知公房。

  「鍾師倒是獨得其樂啊。」

  福州同知鍾大咸,字元聲,廣東人,今年五十多歲,皮膚黝黑,中等身材,顯得精瘦幹練。

  他在福州當了十多年同知,為人無不稱道。在處理姓名案件的時候,從來不動用刑罰,總是仔細推敲,對每個案件都要詳細考察。若是民事糾紛,他只有一條原則,就是調解,擺事實、講道理,再論及人情,務必是要讓原告被告都心服口服。

  福州人出了名的愛好訴訟,一個案件反覆訴訟,能折騰好多年,可是偏偏鍾大咸這裡,就不見人折騰。

  他的前任,名叫胡瑞,為人疾惡如仇,平常根本看不到他高興,人們見了就畏懼,背地裡就稱他「胡悶」;現在鍾大咸調和爭端,總是往輕處處理,人們都叫他「鍾淡」。


  在福州府,陸平和鍾大咸關係最好,這是因為鍾大咸愛好茶,愛好琴,陸平就以鍾大咸為師學得琴藝,也算得是半個老師。

  「雲枳快來,常州一同年好友送來兩斤陽羨茶,我正要派人叫你,你來的可真是時候。」鍾大咸一見陸平,很是高興,忙招呼他入座。

  陸平眼睛一亮,人道「天下茶品,陽羨為最」,又說,陽羨茶是「上茶中上品」,自己對茶葉原本是沒有什麼講究的,可此時的文人,莫不品茶,品茶的時候,諸人莫不推崇陽羨茶,讓他也不由得產生了好奇。

  「鍾師好閒情。」趁著胡瑞煮茶的工夫,陸平問道,「鍾師知道我正在處理懷安田畝案?」

  鍾大咸做了一個且等的手勢,他拿出一套紫砂做的茶具,給陸平一盞,指了指,示意他自行品嘗。

  果然一股清新的花香氣息撲面而來,入口之後回味悠長。

  鍾大咸也自飲一盞,閉目沉思,似乎在回味茶味。

  許久才道:「你發傳票了嗎?」

  「還未!」

  「工夫不到,傳到人傳不到是一回事,須得發傳票傳人。」

  「鍾師是說,有可能傳不到人?」

  「有的人傳到也沒用,比如白二,他所知道的有限,你要想問,須查福威鏢局銀錢流水,須查鏢局帳冊,鏢局做帳的,是一位姓黃的帳房,此人身份並不一般,乃是林家家奴;有的人想傳傳不到,比如林仲元,在按司衙門過堂之後,他就去了南京。你去南京傳人去嗎?等人回來,怕是等不到啊。」

  陸平有些吃驚,鍾大咸居然知道的如此詳細。

  「是不是納悶我為何知道的如此多?」.不等他開口,鍾大咸就笑道,「這樣的事情,在龐少南的時候就查過一次,如出一轍,最後連案卷都沒有留下。你可知道上次林仲元找的是誰嗎?」

  陸平搖搖頭。

  鍾大咸又給他倒了一盞茶,指一指自己的腦袋道:「動動腦子。」

  「南京司禮監?」陸平沉聲問道。

  鍾大咸道:「當年馮保為了專權,將皇帝身邊不少內監打發到南京養老,這些人……依舊可怕。」

  陸平點點頭,喝了口茶又道:「那麼這次?」

  「你要學習『胡悶』,不可學習『鍾淡』。」鍾大鹹淡淡說道。

  陸平略一思索,卻是明白了鍾大鹹的用意。

  等下一會回到公房,是該立即發下傳票,白二、林仲元還好,到是這位黃先生,自己需要好好見識一番。

  就是要雷厲風行才好。


  ……

  還珠門,在布政司衙門之南,五代十國時期閩國所築,名鎮閩台,宋代取孟嘗合浦復還之義,定名「還珠門」。成化十三年,一場火災焚毀還珠門,四年之後重建,又更名「鎮閩台」。之後屢屢受災,一直到正德年間重建,布政陳珂重建,恢復了「還珠」的名稱。

  還珠門內,為了鎮壓南面的五虎山,陳珂特意派工匠,將一塊巨大的石頭雕為為獅子。

  岳靈珊看到這個獅子的時候,震驚不已。

  南荷得意地說:「岳姐姐,你要是元夕來,這裡全部是燈,桔燈、菜頭燈、蓮花燈……可熱鬧了。華山派也是這樣嗎?」

  岳靈珊搖搖頭,在她的記憶里,除夕元夕,好多華山弟子都下山團圓,山上只有大師兄、二師兄和其他幾個無家可歸的師兄們,派中自然也是放燈的,不過正是華山最冷的時節,卻也沒人有心思賞燈。她在幼時,曾見隨父親去長安看燈,那種熱鬧的情景,現在也只是寥寥的記憶。

  「不對,不對。」南荷又道,「公子說,秋天來福州,就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的生活,可以吃上荔枝,可以泡上溫泉,岳姐姐還是秋天來最好。」

  岳靈珊見她說的真誠,頗有些感動,心中卻想:「這次回華山後,恐怕再也不來福州了。」

  果然是福州最為繁華的地方,酒館,店鋪林立,兩個女孩子一路說說笑笑,在店鋪中進進出出,樂此不疲,就是跟著的老殷一臉的苦相。

  「你家大人,是讓我護院的,不是陪你們逛街的。」老傢伙看著兩人又走出一家綢緞店,不由得抱怨道。

  南荷只是朝他做了個鬼臉,順手把一大袋白砂糖扔給了老殷。

  「岳姐姐,你看中的那段綢緞,為何不買?左右有我們公子付錢。」她拉著岳靈珊抱怨說,「我們走了一天,就買了一袋白糖。」

  岳靈珊一聽到提起陸平,「哼」了一聲道:「姓陸的勒索了我華山派十兩,我這兩日花銷也差不多十兩,我可不會欠他一文錢。」

  南荷吐了吐舌頭,心道:「這岳姑娘不識好歹,身上穿的這衣衫,怕就不止十兩。不過,岳姐姐開頭一口一個『狗官』,現在改稱『姓陸的』,總算是氣消了不少。」

  她眼珠一轉,指著前面的一家店鋪笑道:「岳姐姐,前面還有幾家店鋪,專門銷售琉球貢品,有馬刀、瑪瑙、象牙、金銀酒海、粉匣之類,公子專門囑咐,要去給令尊和令師兄們買點禮品,我們一起去看看。」

  岳靈珊聽得陸平對父親和華山派如此尊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姓陸的』為人雖然討厭,但還不算太壞,想來是我誤會他了。」她邊走邊想道,「或許的確是我前日過於急躁。換成我是他,有人深夜行刺,恐怕也不能善罷。況且他不過是官府之人,今後想必也不會再見,又何必總是惡語相向。」


  忽然前面有人大聲吆喝:「讓路,讓路。」

  兩人忙閃到一旁,老殷一下子站在她們前面,也變得緊張起來。

  一隊人排著整齊的步伐,走了過來,在青石板的道路上,發出「踏踏」的聲響。

  這隊人都是一群壯漢,身著青衣,每人手中各持一根丈二長的木棍。

  帶頭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穿元色綢直裰,腳穿尖頭靴,身形挺拔,一雙劍眉,眼神堅定而清冷。

  前面還有一人,扛著一桿大旗,上面寫著一個碩大的「李」字。隊伍後面則跟了四人,並未執兵刃,只是抬了一口碩大的箱子。

  路人紛紛議論道:

  「這是同安李氏來福州了。」

  「聽說李良欽今年已經九十,李氏又來福州作甚?」

  「李公乃是俞武襄公大猷的恩師,一手『荊楚長劍』別具一格,出神入化,當年抗擊倭寇,可算得上是閩中英雄。」

  「當年,李公有弟子三千人,他建龍安寨,庇佑了不少鄉人,又和南少林一道,在東山島大戰倭寇,現在李氏來福州,別是倭寇又要來了吧?」

  「不可胡說,李公和福威鏢局交好,如今福威鏢局王夫人慶賀四十生日,李公自然要派人前來。」

  ……

  岳靈珊和老殷明白,這同安李氏,應是為支援福威鏢局而來。

  老殷的目光閃動,他想到的是,李良欽最擅長的還不是「荊楚長劍」,而是齊眉棍法,這套棍法,李良欽對外只說是一位老僧所授,老殷卻是太過熟悉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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