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沒有你,對我很重要
濮陽城內。
呂布已經滿臉胡茬,形同枯槁,連他最近都吃不飽飯,軍中將士有些人忍受不住,已經開始殺馬分食了。
這段時日,飯菜不足,酒食不夠,已經快將他們逼瘋了。
以至於他想要再向北走,投奔袁紹尋求一個出路。
卻被陳宮阻攔了下來。
「溫侯若是去冀州,必為袁紹所忌,而後殺之。」
「而今之況,的確是在我意料之外,」陳宮不得不承認,他完全算錯了。
曹操如此堅守,真是聞所未聞,這麼多年來,他自問非常了解曹孟德,專研過曹操的戰績,並且深入了解過當時的計略、行軍之法等等。
陳宮,乃至是兗州的謀略之臣,大多都認為曹操是善奇詭之計、進取之略的大才,但從未聽說他有固守之能,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是願意龜縮一地,固守待機之人。
換句話說就是,曹操打仗,從來都是大開大合,喜歡畢其功於一役,打得轟轟烈烈最好,要輸也是輸得一塌糊塗,贏則是名震四方。
沒想到,這一次見到的曹操,卻完全違背了這個風格。
除非真正的指揮並不是他。
「你也看出來了?」
呂布很無力的抬眼掃向他,神情里的怨懟之意不言而喻。
現在看出來,有什麼用?
為何早早布計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這些?讓我一輸再輸,軍心動搖,現在已到了我根本不能鎮壓的地步。
呂布自己用了第一計,詐降派出兵馬到夏侯惇營寨,想要劫持一要員來換取糧食,再支撐一段時日,或者最好的結果是:劫持夏侯惇,使得曹軍讓出一條道路來,放他們逃生。
結果,夏侯惇如此剛烈,更有一個莽撞漢好像和夏侯惇有仇似的,渾然不顧主將安危。
於是此計自然不能得逞,還損傷了不少軍心。
第二計則是陳宮進言,再次詐降,讓夏侯惇來取濮陽,他們則是趁機在濮陽設伏,取得戰果之後殺出去。
卻沒想到,曹軍根本不來。
繼續加派巡防,鎮守關口,氣得呂布親自率軍殺出去,欲突圍關口而走,結果中了伏擊。
這一次不光損失了軍心,為了設伏的時候將士有氣力拼殺,他們殺了幾匹戰馬,又耗光了最後一點糧食,只為了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誰能想到曹操不接招呢。
陳宮明明說的必來取濮陽。
「先生既看出來,為何幾次計策均無作用?」
陳宮老臉紅了一下,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呂布站起身來,頭髮無力的散落下來,早已不復當初進入兗州時的雄姿英發。
「現在營中許多將領,甚至在商議真投了曹操。」
「我又該如何是好?」
「而今城中無糧,再殺馬充飢也不能平復將士怨氣,只怕難以為繼了。」
「公台先生,可還有計策?」
陳宮聽著呂布冰冷無奈的話,神情黯淡下來,緩慢躬身,許久之後才艱難道:「的確已經……沒有了。」
眼下,只有強攻突圍這一條路可以走。
但是東西兩面,曹軍投入的軍力都不少。
「我現在依然沒有想明白,」呂布再次開口問道:「兗州的局面,和之前說好的並不一樣,曹操的兵馬去了徐州,為什麼他在兗州又還有這麼多兵力?難道他已經深得民心了嗎?」
「必然不是!」陳宮矢口否認,他很不想承認,但是卻又不得不承認,故此艱難的咬了咬牙,輕聲道:「是我們中了曹操的迷惑之計,選錯了起事的時機,這才掉入了他的陷阱。」
「溫侯,在下早已說過,曹操是假意攻徐,意在兗州清除異黨,譬如狩獵,他本是獵物,但如今形勢卻調轉,將陳留當做了獵物。」
「你說錯了,」呂布直接打斷了他,冷笑道:「區區陳留,算得上什麼獵物,他是將我當做了獵物,眼下困守濮陽,不就是在等老虎膂力殆盡、飢腸轆轆,再引獵虎上山圍捕嗎?」
陳宮不敢回話,他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呂布此刻,伸手將散落的頭髮撩到頭頂捆於發冠,雙眸露出一絲厲色,沉聲道:「我呂奉先,奔走多處,聲名赫赫,怎能戰死於此。」
「若是要歸降,卻又讓公台先生為難,我聽說,張邈一黨若干文武,已被抓入了鄄城的獄中,此仇恐難解也,如此,我也不能歸降。」
呂布說到這,陷入了長足的沉默。
陳宮在前心神震動,他說不出話來,自己多年為人出謀劃策,參與過許多龐大的布局,善於察言觀色、深思人言,現在又怎麼聽不出言下之意。
呂布只是不好明說罷了。
說白了,他們只是被引到兗州來的一群虎狼罷了,和曹操本身又有什麼仇怨呢。
若是說淵源,曹操當年出雒陽的那匹馬,還是呂布親自去西涼大軍之中挑選出來的汗血寶馬。
早年他們也是共事過的。
打現在肯定是打不過了,想要突圍估計會在半路上遭到上萬曹軍的圍追堵截。
至於死守……更是不可能,他的兵馬騎兵居多,不善攻堅、更不善守城。
他的一言一語,說白了都是在說,現在沒有我,對他非常重要。若是沒有我,他和曹軍之間的歸降障礙也就不存在了。
陳宮豈能不懂。
想到這,他冷笑了一聲,直接彎腰合身,跪坐在了呂布身前,雙手執禮,緩緩地匍匐了下去。
此刻,從兩側馬上走出來兩名將軍,乃是呂布身邊的部將郝萌、成廉。
帶著一行披堅執銳的宿衛,將陳宮架了出去,整個過程呂布都只是背著手仰天長嘆,並未回首來看過一眼。
當天夜裡,跟隨陳宮一同到來的張邈一黨、兗州舊部,全數被呂布抓捕,並且聚為囚徒,將他們一同送去曹營,這是濮陽的第三次兵變。
而這一次,乃是呂布麾下幾位重要的文武,親自領兵卸甲而來。
……
主帳之內。
曹操聽聞了此狀後,嘴角上揚,豪邁大笑。
「陳公台,你終究也有今日!」
他當年和陳宮,亦算是頗有交情,而且兩人之間的舊時情誼,應該可以追溯到陳宮至雒陽宦遊之時,曹操當初司管任免之事,見都沒見,將陳宮驅走。
再便是到了數年後的青徐賊亂,陳宮等人在見到兗州刺史劉岱被殺、任城相被人斬首、濟北相鮑信亦是被人陣殺的情況下,無奈將曹操迎奉為主將平賊。
時過境遷,兩人之間的關係終究只停留在相互欣賞之上,卻不能同行。
曹操殺邊讓的時候,讓兗州本來的士人集團站到了一起,本來,兗、徐之間的大戰,就是引子,或者說曹操之父就是最大的引子。
只可惜,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曹操大步走出來的時候,迎面就看到了和自己有諸多交際的陳公台,頭髮散亂、身穿黑袍,面容清瘦且表情嚴肅,他當即張開雙臂大聲笑道:「公台啊公台!你萬不該以我父為餌,挑動兗徐兩州大戰吶!」
「哼!」陳宮直接盯著他冷笑了一聲,「曹孟德,我可從未想過要禍及家人,再說,難道沒有這個誘因,你就不取徐州了嗎?」
「你應該慶幸,你的父親能有如此智計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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