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禛曦閣內地上的草坪由綠變黃,又由黃變綠,轉眼之眼兩百多個日子自指尖滑過。
天已是初夏,太監宮女們早已是輕衫薄羅,而我卻仍覺得冷意逼人,穿的厚厚的,在閣內的花叢之中信步踱著。
前幾日,承歡自蒙古來信,字裡行間隱著佐特爾對她的濃情蜜意、敏敏對她的疼愛有加。我最終完全放心,承歡終於找到了她的幸福,十三、綠蕪如果知道,想必也是安慰的。
可每次接到她的來信,我耳邊總會想起她的話『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兇手伏法』。不知她臨行之前,弘曆是如何對她解釋的,使她自此之後從未再提及這件事。
我心中雖迷茫不解,但也實在不願再想起這件事,遂不再去管、不再去問。弘曆見我如此,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於是,它就成了深埋我心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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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腳步自身後而來,我苦苦一笑,又來了。
仍是賞著身旁的花,緩步向前踱著。身後來人輕聲求道:「娘娘,隨老奴回宮吧,自去年冬天你就孤身一人在此居住,皇上很擔心你。現在小格格已經滿月,想必娘娘的身子也經得住馬車顛簸,所以皇上命老奴一定接你回宮,不然,老奴也甭想回去了。」聽了這話,我在心裡暗笑,你可是活到了乾隆年間。
「娘娘,皇上待你之心,別人不知,老奴可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背後又傳來他的勸說,我回身淡淡笑笑道:「皇上政事纏事,又要操心鍾粹宮那如花似玉的秀女們,哪還有閒心管我的事。」
自去年秋天開始選秀女,我便拒絕回宮,而且理由相當充分,身子重,經不起車馬勞頓。胤禛雖是焦急,但同樣亦是無可奈何。自十三過世,他失去了左膀右臂,通過選秀拉攏重臣,雖是政治需要,但我心裡仍是難受。我清楚的知道,宮裡宮外,到處瘋傳著,『蘭貴妃恃寵而嬌……』,閣內除了巧慧、菊香兩人不聞不問一切如常外,其他眾人面帶惶色,似是違恐一不留神而跟著遭殃,畢竟我這個貴妃娘娘只是獨自一人,沒有娘家等任何外部勢力。
他身子一矮,依然不死心的磨著:「娘娘,小格格的滿月,皇上命宮裡的娘娘們都已準備好了。」
我一甩手,微怒道:「我女兒滿月與她們何干。」高無庸飛快瞅我一眼,『撲通』跪在跟前:「老奴求娘娘了。」我心一軟,閉目一瞬,道:「到時讓巧慧帶小格格回宮。」
高無庸起身,輕聲應下,疾步向外走去。
這麼一來,我什麼心情也沒有了,遂回房,抽出紙張,執筆重複著日復一日做的事。
凝神專注的一筆一筆的畫,待最終完成,悠然回神,房中宮燈早已點亮,菊香默立著門口,頭垂著打瞌睡。
我放下筆,輕嘆口氣,菊香一驚而醒,揉揉眼走過來道:「娘娘,現在傳膳吧。」我搖搖頭,菊香蹙眉道:「這些日子娘娘身子清減多了,如此下去,怎麼得了。奴婢命廚房的師傅等到這二更,你又是不吃。」我擺擺手,讓她退下,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什麼,滿臉不情願的退了下去。
又默看一陣桌上的畫,轉身拿起桌邊的書,回身躺在軟榻上,一手支腮,一手隨意翻著,『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我暗暗失笑,這本是作者盼望自己抗敵救國、早日統一河山的事業能夠實現,可卻無法如意時所做之詞,想訴說自己遭遇,卻又不明言,只得藉助陳阿嬌長門之事得以實現,這許是就是文人玩弄文字的遊戲吧。
暗笑一陣,心念一轉,不由自主的自顧苦笑,並在心裡嘲諷自己。
自己本就是自十三府中進的園子,十三剛剛去世,皇上就長居於宮中,甚至是自己生蘭葸之時,他也未曾回來,皇后那拉氏身子時好時壞,也無法前來,只是熹妃領著傅雅及弘曆新納的側福晉紫嫻在此招呼著。
知道內情的人知道,因曾靜、呂留良案,自去年十月份開始陸續發生了徐駿詩文案、上杭范世傑呈詞案、屈大均詩文案。並且這幾起事剛剛平息,緊接而來的就是今年三月份鍾祥縣抗糧。此風一起,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規模的抗糧風潮,在大軍西征之時,內亂頻起,另外,改土歸流也到了關鍵時期,胤禛忙得大概是焦頭爛額,根本是無暇分身。
可知內情的人也不過是寥寥數人,朝里朝外眾人冷眼旁觀,等待著這次脫穎而出的秀女究竟是誰,而秀女背後的勢力自然也就是皇上所倚重的。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成了陳阿嬌,禛曦閣也自然而然就是長門宮。
雖知並非如此,但心裡還是一酸,甩甩頭,強壓下一腔愁苦,在心中暗暗告訴『你是自找的,怪不得別人』,如果自己大方一些,不是一聽到要選秀女就是這種態度,老老實實的隨他入宮,自己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可如今,自己就是想下來,卻也發現沒有台階等著自己。
我默默發了會呆,把書放於榻上,側躺著,過了許久,才有了些睡意。恍惚間,忽覺身邊有異聲,心中大駭,夜間沒有通傳而擅自入內的只有他一人,可此時,他應該在宮中,而不應出現在此間。心念轉了幾轉,覺得還是裝著沉睡未醒好。
來人躡著步子,慢慢坐在我身邊,我一驚,翻身揚手打去。驚呼聲中,我被來人拉進懷裡,隨即唇已被他溫柔的覆上心中的委屈霎時爆發出來,我狠咬一下他的唇,他悶聲吭一聲,抱起我向床上走去。我摟著他的脖子,窩在他身上,多日一直忍著的淚流了出來。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翻身入內,給他一個脊背。背後的他伸手扳過我的身子,我以手掩面,阻止他和我四目相望。他拉下我掩面的手握住,啞嗓輕笑:「這氣都生幾個月了,現在還沒有消?」
我摔開他的手,他湊過來親我面孔一下,緊接著又嘆口氣道:「少了十三弟輔助,我只覺身心俱疲,弘曆雖跟著十三弟歷練一陣子,但畢竟經事太少,沒有十三弟思慮周全。」
自聽到十三,我一下子呆了,躺在床上默不作聲。
他又輕輕嘆口氣,拉我擁入懷中,撫著我的背,半晌沒有一句話。
聽他呼吸均勻,想來他已睡熟了,我輕輕掙開身子,他卻一把又我了拉了過去。抬頭看他滿面倦容,我心中一軟,本想離開的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向後退了點,和我面對面躺著道:「本想著趁蘭葸過滿月,你會隨著入宮。」他眸中現了一絲無奈,直盯著我。我瞟他一眼,輕聲道:「我去幹什麼,去礙眼呀。」聽了我的話,他眸中閃出一絲笑:「聽了半年多官話,現在終於聽了句想聽的話。若曦,陪我說會話。」我一怔過後,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但是口中卻說道:「臣妾遵命。」
他輕嘆一聲,我心卻是一酸,我如今不高興了能發發牢騷,這不是全依仗他的愛嗎?自古天子之恩寵沒有長久的,我能平靜的獨自生活在圓明園,做著他身邊只有我一人的夢,是不是已經該知足了,宮中選秀是自古規矩,豈會因我一人,改變些什麼,話雖這麼說,心裡也明白,可每次遇到這種事,心裡為什麼還是這麼苦悶難受呢。
他拉開薄被為我蓋好,柔聲道:「早些睡吧。」我拉上被子,蓋著臉悶聲道:「我生產時,你在忙什麼?是不是忙著去鍾……。」他掀開薄被,一臉無奈的盯著我:「整日裡忙得晨昏顛倒,哪裡有時間去忙其他事。」
我心中似甜又似苦,一時之間自己竟難辨滋味。沒想到分別半年後,我最先脫口問的竟是這件事。在心中默默想一陣,輕扯嘴角苦苦一笑,原來自己終就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見我默不作聲,他啞嗓輕笑道:「以後諸如『摸魚兒』這種詩詞不要再看了。」我面上一熱,原來我發覺時,他已在房中多時。
他許是夜行六、七餘里路,身子乏,一會功夫便已睡熟,我雖是睡意已無,但卻什麼也不想做,只是默盯著他,一動不動。
賢良門外,幾輛馬車並排停著。
胤禛、弘曆、張庭玉三人走在前面,邊走邊議著事。走到馬車旁,張庭玉看看馬車,又回頭看看我,臉上略顯猶豫:「皇上,微臣還是坐自己的馬車入宮吧。」
胤禛微笑的望我一眼,笑著對張庭玉道:「庭玉,路上還要交待你一些事。」弘曆微垂著頭,待胤禛和張庭玉轉身,他隨著轉身走向第二輛車。
巧慧牽著的弘瀚的手向第三輛馬車走去,弘瀚掙著身子回頭望了眼,忽地一摔手,蹙眉不滿的嚷道:「我也是男子,豈能和婦孺同乘一車,我要和四哥一起。」他這話一出唇,眾人皆怔,立在原地。巧慧初時面色訕訕,隨即又似猛地想起了什麼,面帶喜色,讚賞的盯著跑向弘曆的弘瀚。
我一時之間,心中竟分不清是喜還是憂,怔愣的呆站著。
「老臣賀喜皇上。」張庭玉笑看著弘曆抱弘瀚上車,然後抱拳對胤禛說,胤禛掠我一眼,眸中蘊著笑意對張庭玉微一頜首。
待月影灑在身上,我依然手捧茶斜依在椅上坐在窗前,想著白天弘瀚的事。
房門一陣腳步聲傳來,我移目看去,菊香匆匆進來,行禮後道:「娘娘,太晚了,奴婢侍候著你歇息吧。」我抿口涼茶,道:「你退下,歇了吧。」菊香走到跟前,輕聲求道:「娘娘,太晚了,歇了吧。」我把手中的茶碗遞給她,道:「退下。」
菊香接過,猶豫一瞬,轉身向房門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問:「那奴婢把燈點亮?」我嘆口氣,她忙出門而去。
向後靠了靠,仰首望著明月,呆呆的出著神。
門被推開,他緩步走入房中,後面跟著的高無庸忙點亮宮燈,一抬頭,看見我,低頭掩上房門退了出去。
他嘴角含笑,走過來,拉我起來,自己坐到椅子上,然後拉我坐在他腿上,從後面摟著我。我緩緩靠近他懷中,身子側過去,額頭挨著他的下巴,兩人默坐了會兒,他啞嗓輕笑,用手輕柔的撫著我的臉,道:「在等我?」
有心隱瞞,但想想那晚他的話,遂輕聲應『是』。他抬頭吻吻我的額頭,我抬起頭,盯著他,他一愣,即而吻上了我的唇。
半晌後,他抬起頭,直起身子,起身抱著我,走到榻前,把我輕放下去,凝神默看我一陣,褪去外袍,吹熄燈,躺了下來。
他拉我入懷,邊解著我的盤扣,邊我耳邊道:「這些日子,我很想你。」聽著這話,我腦中突地想著獨自在圓明園的幾個月,心生一絲怨氣,猛地推開他,他輕聲一嘆,忙道:「我不該提這些的,你莫要生氣。」我依然背對著他,不理不睬。
靜了一會兒,他柔聲叫:「若曦。」我一動不動,他又嘆口氣:「若曦。」我慢慢轉身對著他。
自窗透入的縷縷月光,使得房中也有絲光亮。只見他定定看著我,我忙把目光投向別處,他伸手過來,撫著我的臉道:「若曦,我答應你,不會再單獨留下你,我會儘量抽時間陪你。」
我鼻頭一酸,伸手摟著他,臉緊緊埋在他身上。
站在桌前,執筆畫著杯子的形狀。
外面院門一響,我抬頭透窗看去,弘曆推門而入。我放下筆,弘曆已步入房中,禮畢後,凝眸看我一眼,坐下來道:「雅兒昨日就想來看你,我想著昨日才到,怕你身子受不住,才沒讓她過來。」
我坐在他對面,道:「不妨事,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她了,這兩天得空就讓她來吧。」弘曆點點頭,默坐一會兒,道:「十三叔把那些鋪面已交給了我,去年的純盈利是八十萬兩,我已吩咐入了國庫。」
我點點頭,在心中思索一會兒,道:「你以後的擔子會越來越重,如若真的不能兼顧,把這些處理了吧,到時候要照顧一些李煜這些老人,不能讓他們沒了飯碗。」弘曆神思似有恍惚,好一陣才開口道:「我會自個兒安排的,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走了。」
想著這幾日一直糾纏著自己的惡夢,躊躇了一瞬,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呂嵐曦的額娘還沒找到嗎?」弘曆一怔,盯著我道:「你還是夜夜惡夢不斷?」
我無奈苦笑著點頭,他眉頭蹙起,默一陣道:「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背負自己身上,有些事並不是你的錯。呂嵐曦出事,不管瓜而佳.嵐冬的阿瑪、額娘與她有沒有血緣關係,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即使把一切事說開,也不能改變什麼。殺掉出事當日所有的侍衛,並不是阿瑪的意思,是我的。」
我心下微驚,目注著他,有些不相信。他嘴邊逸出一絲淺笑,道:「只要是與禛曦閣有關的人,皇阿瑪都不會輕易動的,況且他並不知道當時的情況。」
呆呆盯著他,他面色淡然,嘴邊蘊著絲笑,道:「這宮裡最容不得的就是仁慈。」我木然坐著,他又續道:「這些侍衛的家人,我都已妥善打點好了,他們不會有生活之憂。」
怔怔地看著他起身向房門走去,直到外面院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才回過神,這是弘曆嗎,是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嗎?
心不由得揪成一團,腦中猛地又想起昨日弘瀚的那一番話,心裡竟冷冷打一個寒戰,自己選擇『不堅持』的結果,是讓弘瀚也變成這樣嗎?
坤寧宮那拉氏雙頰深陷、面上黯淡無光,身上的珠釵錦衫遮不住眉眼的憔悴之色。畢竟呂嵐曦是她宮裡出去的,胤禛雖未說什麼,但自此之後,卻一次也未踏足坤寧宮,她心中自是苦澀淒楚。
她自我懷中接過蘭葸,用手撫撫懷中小人的小臉,蘭葸咧咧嘴,她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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