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綠蕪閉著雙目,仰面躺著在床上,眉宇間露著絲痛楚,咬著牙緊抿著唇忍著,左胳膊纏著厚厚的布,整個手臂包得像個粽子一樣。

  承歡看著綠蕪,小臉皺了起來,用手撫著自己的臉,在房中左右看一陣,忙走到梳妝檯銅鏡前,細細看了會兒,滿臉疑惑轉過身,走過來,扯著我的袖子,道:「姑姑,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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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綠蕪霍然睜開雙眼,目光自我身上移向承歡,眸中奕奕閃著欣喜的光芒,定定看著承歡,再也移不開。

  承歡愣站著,臉上有絲怯色。綠蕪的滿臉歡愉瞬間僵了,眸中慢慢湧進絲失落、傷心。

  朝她淡淡一笑,正要開口勸慰,兆佳氏已領著御醫進了門,她朝我微一頜首,走到床前,道:「慧之,這是自宮中請的太醫,你再忍一會兒,讓太醫瞧瞧。」

  綠蕪淡然一笑,道:「謝謝姐姐。」

  太醫抬起綠蕪的手臂,細看許久,道:「傷處顯然已潰爛,纏著的布都浸透了,想是皮肉已沾上了布,重新上藥勢必要把布去掉,可是,這疼痛怕是福晉要忍不住。」

  綠蕪睨了承歡一眼,嘴角掠出絲苦笑,淡聲道:「我可以撐得住,姐姐,把格格帶出去,不要嚇著她了。」

  承歡似是也覺察出了一些端倪,抬頭默默地瞅我一眼,輕聲道:「姨娘,承歡不怕。」

  霎時,綠蕪臉上血色褪去,只余蒼白,嘴唇輕顫。承歡一臉緊張,驚惶地輕聲道:「姑姑,承歡可是說錯話了?」

  我輕搖頭,暗嘆口氣。承歡自小入宮,綠蕪自養蜂夾道回來,也只是在府中待了數月而已,承歡腦中顯然已沒有母親的概念,心中自是沒有母親的模樣,心中有些後悔帶了承歡過來。

  大冷的天,太醫額頭滿是涔出的冷汗,對綠蕪道:「忍著點。」綠蕪淺笑著道:「有勞太醫,開始吧。」

  太醫捏著裹布一角,猛一用勁,裹布連著皮肉一起撕了下來,綠蕪整條胳膊已是血肉模糊。

  不忍再看,忙撇過頭,承歡驚呼一聲,轉身抱著我的腿,再也不敢回頭,兆佳氏雙眸蘊淚,看看綠蕪、又望望承歡。

  太醫似是被綠蕪嚇著了,許是沒見過如此堅強的女子,一臉驚詫,提著裹布呆了一瞬,忙開始清洗上藥。

  待一切忙完,太醫對兆佳氏道:「側福晉的傷口不能包紮,要定時內服藥、外敷藥,要好好靜養。」

  綠蕪對周遭一切恍若不知,雙眸直盯著承歡,一眼不眨。

  太醫收拾完藥箱,叮囑道:「福晉手臂不能動,也不能沾著東西,但一直懸著,又怕血氣不活,看護的人不能大意,隔幾個時辰,就要小心為她揉揉。」


  兆佳氏道:「謝太醫醫囑。」太醫忙擺手,道:「豈敢稱醫囑。」他走到我身邊,打了一千,我輕一頜首,他這才轉身而去。

  承歡悄悄看了眼綠蕪,回頭看著我,我道:「承歡,去把巧慧尋來。」

  兆佳氏面色一緊,用眼神示意我一起出去,我瞧了眼床上,綠蕪仍盯著房門,默默出著神。

  兩人走到外間,面對面坐下來,她嘆道:「王爺被圈禁的十年裡,府里的姐妹們也捱得很辛苦,可慧之來後,王爺卻獨寵她一人。還有,府里的孩子雖多,可王爺眼裡心時裝的只有承歡,她們心中當然不好受、不服氣。王爺一心撲在朝事上,極少過問府中之事,慧之即使受了委屈,她不說,王爺也不會知道。這次,那個丫頭確實是故意的,我心中也清楚是誰在幕後主使的,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只能狠狠處罰了那個丫頭,慧之也一再交待,不要大動干戈,也不要告知王爺真相。」

  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樣,無奈地搖頭道:「說讓上次燙傷我的那個丫頭和巧慧一起照顧慧之吧。」

  她默一會兒,苦笑著道:「還是讓巧慧侍候格格吧。」

  心知她擔憂什麼,我淡然一笑,道:「我會在這住幾日,我回宮時,巧慧隨著我走。我並非不相信府中的丫頭,只是巧慧年歲長一些,照顧人還是細心一些。」

  她面上一紅,略顯尷尬道:「王爺回來……?」

  我道:「當事人都不追究,我當然不會多插言,王爺回來相信也不會出什麼事。」她點點頭,站起身,道:「我這就讓紅玉過來。」

  過了幾日,綠蕪的傷口已經結疤,留下巧慧和承歡,帶著紅玉一起出了府。

  路邊積雪已有半尺厚,但半空中仍時疾時徐地飄著雪花,落在樹上、屋頂上……,道兩側平日看著不起眼的商鋪、酒肆,甚至普通的院舍,經雪這麼一點綴,都變得晶瑩明亮,玲瓏不可方物。

  紅玉默跟著身後,兩人漫無目的閒逛著,雖仍下著雪,道上卻依然是人來車往熙攘喧鬧,各家店鋪都大開著門,因為外面亮,鋪子裡就顯得黑漆漆的。店裡有夥計們就站在門口,相互叫嚷『進來看看』、『貨真價實』……。

  「曉文姑娘。」一聲熟悉的叫聲傳來,心中暗笑,和他還真是有緣,每次出來總能不期而遇。站定,轉身望去,只見張毓之面若暖春走了過來。

  三人邊走邊議論兩邊的店鋪,但大多時候是張毓之說我聽,過了半晌,他似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訕笑著道:「囉嗦了這麼多,不知曉文姑娘這次出來是為了何事,沒有耽誤你的事吧。」

  我綻出笑容,道:「只是出來閒逛,沒什么正事。」

  聞言,他笑著道:「既是如此,那我就領你們去嘗嘗鮮。」


  穿街走巷,最後到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攤前,見我面露訝詫,他微微一笑不作聲,只是熟稔地和攤主打著招呼。一會兒功夫,攤主麻利地端來了三大碗,凝目一看,也就是普通的水餃,心中有些許失望,本來還以為會吃到風味獨特的小吃呢。

  他笑飄我一眼,道:「嘗嘗再說。」

  我挾起一個放入口中,居然入口即化,又連續吃了幾個,抬頭笑道:「確是美味。」

  旁邊又陸續來了幾人,無意中看見鄰桌兩個俊俏的小伙子,確切地說應是兩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女子。兩人匆匆忙忙地叫了兩碗,老漢端來後,兩人埋頭一陣猛吃,吃完馬上結帳,然後舉步就走,心中有些好笑,居然有如此有意思的姑娘。

  攤主見我如此,笑看著兩人的背影,道:「那是朝廷大員李榮保的女兒,估莫著又是偷偷出府的,她極喜歡老漢的『煮餑餑』,每隔幾日,必會來一次。」

  水餃在京城又叫「扁食」,滿、蒙旗人又稱『煮餑餑』,把它視為美食,俗語中有這麼一句『舒服不如倒著,好吃不如餃子。』,說的就是北京水餃。

  天色漸晚,紅玉悄眼打量了我幾次,又不敢開口催促,一時之間,面帶萬分為難。

  我笑對張毓之道:「天色已晚,我們要回府了。」

  他抬頭看看天色,道:「是晚了,送你們一程,還是怡親王府吧。」

  我輕聲『嗯』了一聲,三人舉步往回走去。

  離府門還有一些距離,他停下腳步,笑道:「前方已是王府,恕毓之不再向前送了。」

  我道了聲謝,正欲舉步,他卻又道:「聽聞宮女到了年齡就會放出宮。」

  我不知他想說什麼,但仍是笑著點了點頭,他似是要說些什麼,猶豫了一瞬,末了卻咽了回去,雙手一抱拳,轉身快步離去。

  兆佳氏坐在正廳,高無庸坐在下首,心中微怔了下,見我走來,他忙站起身上前兩步,道:「老奴來接姑娘回宮。」

  因兆佳氏在場,不便詢問,遂對他道:「我去給側福晉告個別,公公再稍等片刻。」

  高無庸賠笑道:「姑娘不用著急,老奴等著便是,宮裡並無急事。」我心中一松,朝兆佳氏頜首微笑後,轉身向綠蕪房中走去。

  承歡坐在床頭,端著粥碗輕輕吹了口,道:「姨娘,張嘴。」

  綠蕪眼中盛滿幸福,張開了嘴。我靠在門框邊,默看了一會兒,心中不願打擾這母慈女孝的場景,正欲轉身,綠蕪卻不經意地往這裡看了一眼。

  她咽下口中的粥,笑道:「來了很久了?」

  我走過去坐在床邊,接過承歡手中的碗,道:「承歡,讓姑姑來餵。」


  承歡點點頭,道:「姨娘,承歡待會再來。」綠蕪笑著頜首,承歡朝我一笑,轉身走了出去。直到承歡的身形消失不見,綠蕪才收回目光。

  我道:「你可曾後悔,生了這個孩子。」

  她眸中掠出絲寵溺,笑著搖頭,道:「怎會後悔呢,她是我和王爺生命的延續。就是她今生永遠都不知道我是她的親生額娘,永遠只是叫我姨娘,……,即使將來知道後,會恨我,我也不會後悔。」

  我默坐在馬車上,腦中一直想著那句話,『她是我和王爺生命的延續』,……,『我也不會後悔』。

  轉眼之間春節將至,宮中卻無一絲喜慶之氣。

  原來野史竟然是真的,弘時確實在祭天回宮的路上派人襲擊了弘曆,行刺之人當場被十三捕獲,並且當場認了罪。胤禛震怒之下,派人把弘時拘於府第嚴加看管,並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胤禛余怒未息,宮中眾人俱是背若芒刺,人人都是戰戰驚驚,連說話都輕聲細語,惟恐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

  這天,我坐在房中,本想為他繡只香囊,但心中煩悶,一會兒功夫手就被扎了幾次,把它擲於筐中,呆呆地出神,怎麼做才能令他釋懷呢?

  想了一會兒,我啞然一笑,他又何需別人的開導或勸說,他需要的只是時間,處理這件事情的時間。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風卷著雪花漫天飛舞,突然感覺自已的心就如這風中的雪花一般,想安定下來,可偏偏由不得自己,只好隨著風走,風颳在哪裡就落在哪裡。只是,宮中的這股風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一陣風透窗灌入,身上生出絲絲涼意,輕吁出一口氣,回身,走到床邊和衣躺了下來。

  過了半晌兒,房門輕響,我一動不動,仍是默盯著帳頂。他走到床邊,默望著我,眸中無一絲情緒,知他心中難受,衝著他柔柔一笑,身子向裡面移了移。

  他也是和衣躺下來,靜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你是不是感覺我很殘暴,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顧及。」

  我側過身子,輕撫著他的臉,道:「這是皇室之中的戰爭,是必有的、不得已,在每一朝、每一代都會發生。你不僅僅是他們的阿瑪,你還肩負著黎民百姓的生計、天下蒼生的幸福,你這麼做只是為了保住大清江山未來的希望。」

  他握著我的手,嘴角逸出淡淡的苦澀的笑,道:「你懂,我就放心了。」

  他斂去那絲若有若無的笑,雖面沉如水,但眸中卻深蘊傷痛,我用力扳過他的身子,盯著他的眸子,道:「如果心中難受就說出來,不要獨自一人忍著。」

  他默一會兒,攬我入懷,緊摟著我,道:「我子息單薄,老三本也居長、其母地位也尊,他對儲位懷有希冀,要說也是情理中事。可他行事鹵莽、心思歹毒,且易受人鼓惑,容易被他人左右的人,又豈能擔當大任。他不是能撐得起大清江山的人,我又豈能把祖宗的基業交付給他,他先前的所作所為,我都可以包容,唯有此次,他竟向老四下手,我斷斷不能饒恕他。」


  我抬起頭,看著他道:「口中說不能饒恕,心中是否有絲捨不得呢?既是這樣,何不交給一個可靠之人管教約束他,至少這樣他不會衣食無著、飽受折磨。」他凝目看著我,久久不說一句話。

  胤禛之所以沒有選擇弘時,除資質、能力這個原因外,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就是除弘曆外,其他兒子的生母都是漢軍旗出身,擇立弘曆為儲君,這是胤禛為了團結滿洲上層貴族,穩定政治局勢的必然抉擇,可這層我又怎麼可以說破呢?

  房中瀰漫著沉悶的氣息,我暗嘆口氣,道:「假如我們有了兒子,能不能不入宗籍,就如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與政治、皇宮無關。」

  他一愣,起身掀開被子,撫著我的腹部,來來回回幾遍,然後,盯著我疑道:「你診過脈了,一個月,怎會摸不出來?」

  我推開他的手,拉他躺下,道:「我只是說假如,假如我一小心生了兒子。」

  他仍盯著我,眸中暗淡隱去,相反閃出奕奕亮光,道:「若曦,讓太醫再瞧一瞧,你的身子已不似以前那麼贏弱了。」

  我垂下眼瞼,仍執拗地道:「你還沒有說,行不行。」

  他抬起我的臉,盯著我的眸子,抿唇淺笑了下,道:「有了再說也不遲。」

  心中有些許欣喜的同時,也有一絲絲的鬱悶,欣喜的是他似是已經平復了心緒,鬱悶的是他並沒有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覆。

  看他面上帶著怪異的笑,心中的氣悶不已,用力把他的身子扳過去,對著他的後背,咬牙揮舞著拳頭。他猛地一個轉身,我訕訕笑笑,收回雙手,慢慢轉過身子,送給他一個後背。

  他啞噪笑了兩聲,翻過我的身子,下巴抵著我的頭,緊摟著我。

  自此後,許是他覺察到了什麼,每日回房的時間略早了一些,我心中氣悶之極,卻又無可奈何。

  待事情全部查清,弘時被撤去黃帶,並交給他的十二皇叔允祹約束養瞻。也因此事,本已再過兩日便到年末的皇宮也無喜慶氛圍,宮女太監們依舊是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心中不暢,在宮裡信步亂走。

  忽然陣陣銀鈴般的童聲笑聲傳來,宛如在寒冬臘月里走夜路的人,忽然看著前方一盆火紅的炭爐等著自己一般。

  我循聲看去,原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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