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身世

  魏公葬禮結束了。

  變化與影響卻沒有停下，一直在不斷衍生。

  沒了魏公攜帶，沒了旨意，黃天便沒機會再去一次那個地下天然穹頂溶洞，不能再進一回「南天門」。

  便自然不知道大雍王朝二十萬百戰精銳大軍與異獸大軍那一戰的結果如何。

  只能從皇帝陛下還有心思與定力給魏公辦這麼隆重的葬禮推斷，大雍王朝肯定贏了。

  

  至於是大勝，小勝，還是慘勝，更是無從知曉。

  黃天也不知道，再次僭越，喚出龍虎氣纏住彼方世界天道的廢太子結局如何，是生是死。

  故陳國公侯君疾最後又如何了，黃天同樣不知道。

  黃天只知道兩件事情，一好一壞。

  好事很好。

  隨禮部尚書唐堅、入內內侍省都知欒武、皇后派出的女官，一起護送魏公屍身回到九州世界、回到大雍王朝的第一天，黃天就把已經敕封為文昌帝君的魏公真靈送進了遊戲世界。

  「封神榜」敕封神祇，最讓黃天滿意的地方是，完成敕封之後，並不會改變、不扭曲被封之人的認知，只是打上從屬於太乙救苦天尊的印記。

  這一點，「封神榜」敕封的神祇也知道。

  所以，無論是紫竹道人，還是魏公，都是完整獨立的存在。

  只要他們不起背棄太乙救苦天尊的心思，並付諸實踐，太乙救苦天尊也不能隨意處置他們。

  互相尊重，互相理解，相對平等相待，和諧共處，多好！

  在這個基礎上，這些被封神祇作為太乙救苦天尊的從神，共襄大業，幫助推動太乙救苦天尊的各項計劃，多好！

  魏公進了遊戲世界以後，並沒有「鬧騰」，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封神榜」敕封為文昌帝君的變化。

  接受了自己成為太乙救苦天尊的事實。

  接受了太乙救苦天尊實則就是他剛收的關門弟子，黃天。

  而且，魏公迅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既以太乙救苦天尊為尊神，也仍把黃天當做自己的關門弟子，要予以教導。

  自古以來，儒家士子都很嚮往自己能夠成為帝師。

  太乙救苦天尊不是帝王，勝過帝王。

  能成為太乙救苦天尊之師，其成就感絕對不比成為帝師差，甚至來得強得多。

  問題來了，魏公的思想為何會轉變得如此絲滑？

  是魏公對大雍王朝不夠忠誠，還是對大雍王朝皇帝陛下不夠忠心？

  不，都不是。

  魏公的忠誠與忠心毋庸置疑。

  是因為在魏公看來，生是生，死是死。

  生前是生前，死後是死後。

  於魏公而言，他生前效忠大雍王朝，效忠大雍王朝皇帝陛下，那是生前的事，與死後無關。

  死後得「封神榜」敕封為文昌帝君，免去真靈被磨滅，永世不得超生的悽慘結局，自然要重新開啟屬於文昌帝君的神生。

  從祂的真靈沒有抗拒「封神榜」的接納那一刻起，世間便再無魏諍此人。

  無論是九州世界，還是大雍王朝開拓的彼方異獸世界，或是遊戲世界，皆是如此。

  有的，只是一品紫敕天尊，文昌帝君！

  魏諍做魏諍的事，文昌帝君做文昌帝君的事，兩不相干，僅此而已。

  在太乙救苦天尊的位格，藉由黃天的感悟，從三品青敕星君升為二品紫青敕天君的時候，九州世界與遊戲世界的時間流速便重歸統一了。

  因此，黃天回歸九州世界，過了七天，遊戲世界也只過了七天。

  而不是先前那段黃天不能完整干預遊戲世界劇情發展的時間那樣，九州世界過了七天，遊戲世界便要過去七×十二=八十四天。

  在這七天裡，文昌帝君沒有貿然參與灤州的事務中去。

  祂只是先後與少女神使李靈素、黑山土地公兼黑山地下主紫竹道人、燕赤霄、龔梓臻、李儉仁等人見了一面，談了些話，便在已經徹底化作太乙救苦天尊神域、但內部還有許多事情沒有梳理清楚的灤州四處視察。

  凡治政，須先調查。

  若是對當地的風土人情不夠了解，對當地的社會關係不夠了解，對當地的山川地勢不夠了解，貿然施政，怎能獲得想要的結果，怎能獲得一個好的結果？

  經過七天的簡短調查，魏公對灤州的局勢、對大玄皇朝的局勢、對整個遊戲世界的局勢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這個了解肯定還很片面，不夠深入，不能作為施政的指導綱領。

  但是已經足夠文昌帝君對灤州境內正在推行的部分政策進行一些微調，對灤州的權力架構進行一個大的調整。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要不要這麼去做，該怎麼去做，讓誰去做，不是文昌帝君怎麼想就怎麼做的。

  文昌帝君需要先和太乙救苦天尊，也就是黃天，做一次坦誠的交流，徵得太乙救苦天尊的允許。

  名不正則言不順。

  沒有太乙救苦天尊的允許，沒有太乙救苦天尊正式給文昌帝君站台，文昌帝君在絕大部分事情上，都無法做得得心應手。

  黃天什麼時候能有較長時間進入神祇扮演遊戲，與文昌帝君做一次坦誠交流呢？

  至少現在不行。

  因為他必須面對壞事。

  就像好事很好那樣，壞事也壞得十分徹底。

  世間之事，凡有收穫，必然要付出代價。

  魏公在已經確定自己會去彼方異獸世界斬殺應龍的當天，還臨時收黃天為關門弟子，設宴為黃天撐腰，給黃天言傳身教，是黃母，也就是白芸主動找上朝廷，找上魏公，以一個條件換來的。

  那個條件是什麼呢？

  那個條件分成兩個方面。

  第一，人在江南的黃唯明在將青蛇蛻下的蛇軀所化的猙獰魔蛇徹底降伏之後，便不再躲藏，而是主動回歸朝廷，回歸攘奸衛，成為第三位指揮同知，然後統領一支攘奸衛精銳小隊，遠赴異獸世界，建立攘奸衛分衛；

  以貫徹皇帝陛下的部分意志。

  第二，白芸將白蓮菩薩果位交給大雍王朝禮部處理，自己也陪黃唯明一起進入異獸世界之中，為大雍王朝開拓異獸世界出一分力。

  這個條件，代價不可謂不大。

  而且是白芸主動提出來的，不是魏公或大雍王朝朝廷提出來的。

  一開始，黃天聽聞具體內容以後，感到非常驚訝。

  他一時間想不明白，為何母親要這麼做。

  把黃唯明、白芸兩人都搭進去，只是為了給黃天求得註定會死的魏公收為關門弟子，值不值？

  魏公生前設宴給黃天撐腰，替黃天平事，可都沒達成想要的效果啊。

  李天罡、蓮生和尚愛答不理。

  莫青笙無所謂。

  祝青鸞與許宗訓顯然不太情願。

  等魏公死了，比如現在，怎麼能繼續撐腰，繼續平事？

  就算朝廷念舊，皇帝陛下念舊，想要恩蔭魏公後人，不還有魏公的子嗣嗎？

  怎麼輪，也輪不上黃天這個倉促之間臨時收的關門弟子身上吧？

  從各個方面考慮，白芸都是做了一個非常虧的交易。

  不說把自己的本錢全部蝕了，至少一點利潤都賺不到。

  可是從白芸能在黃唯明失蹤十幾年，仍在神都天京安穩度日、修行的表現來看，白芸絕對不是憨傻之人，絕對不會明知前面有坑還故意往裡跳。

  白芸這麼做顯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只是黃天想不通透罷了。

  想了幾次以後，既然想不通透，黃天索性不去想，聽之任之，做好自己的事即可。魏公下葬第二天，大雍王朝朝廷恢復朝會、廷議。

  黃天也脫下孝服，終於回到自己家裡。

  話說黃天與妻子成婚以後，真是聚少離多。

  好不容易等到景妤結束出差，回到神都天京，黃天就在景妤回來當天，被魏公帶去異獸世界斬殺應龍。

  斬完應龍，魏公戰歿，又是為期七天、一切從簡的葬禮。

  黃天壓根就沒時間脫身，回家與妻子團聚。

  現在，終於得閒，黃天回到家以後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然後與妻子緊緊相擁。

  可惜好事多磨。

  剛一回到家，還沒來得及去找景妤，黃天就被福伯喊住了。

  「少爺，夫人讓您現在就去書房一趟。」

  福伯攔住黃天的去路，伸手指著書房的方向，語氣溫和但態度堅定說道。

  「嗯，我知道了。」

  黃天點了點頭，腳下一轉，去了書房，而不是西臥。

  父母呼，應勿緩。

  咚、咚、咚……

  來到書房門外，黃天抬手屈指，敲響房門。

  書房籠罩在一股陌生的氣場之中，黃天無法感應到裡面有什麼人，除非他動用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力。

  「進來吧。」

  書房裡傳出的不是白芸的聲音，而是一個略微有些沙啞的男聲。

  黃天挑了挑眉，推門而入。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臉色黢黑、面容剛硬、神情冷峻的中年男人，做漁夫打扮，坐在書桌後的圈椅上。

  書桌上面放著一個魚簍，發出淡淡的魚腥味，以及一股頗為奇特的氣息。

  白芸站在中年男人身後，雙手搭在中年男人腦袋上，輕輕柔柔地按著。

  景妤站在另一邊，執禮甚恭。

  「怎麼，認不出我了？」

  中年男人坐直了腰杆，上身微微前傾，一雙黝黑明亮的眼眸定定凝視著黃天的雙眼，語氣平靜但又暗藏狂瀾一般說道，「你不是挺想念我，以至於往我頭頂丟雷的程度了嗎？」

  毋庸置疑，漁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就是躲了十幾年的黃唯明。

  黃天念叨了好些次的便宜父親。

  黃唯明的這句話，立即提醒了黃天，讓黃天想起了自己做出的鬨堂大孝之事。

  這件事宛如一枚迴旋鏢，丟出去一段時間和距離以後，又飛了回來，還重重砸在自己腦袋上。

  痛是肯定的，但無所謂，能夠承受得住。

  最為要緊的是，尷尬！

  能讓人想用腳趾頭摳出一個兩室一廳的那種尷尬。

  「爹，我可想死你了。」

  面對這種尷尬，黃天的應對是若無其事，然後腆著臉做一個孝子應做的事。

  一邊說這話，一邊就要走上前，替下白芸，給黃唯明按揉腦袋。

  「免了。」

  黃唯明見狀，馬上豎起右手，十分明確地給出拒絕態度，同時說道，「你哪是想死我了？你是想我死啊！你的孝順，我可不敢承受，會折壽！」

  說著，黃唯明輕輕地握住白芸的手，往兩邊放了一些，自己再站起身來，拿起書桌上的魚簍，遞給黃天。

  長著賜，不敢辭。

  面對便宜父親遞來的魚簍，黃天雙手接過。

  黃唯明這時淡淡說道：「魚簍里的蛇，還有些魔性沒有馴服。因為你做下的好事，你老子我躲不下去了，索性不躲。老子躲了這麼多年，總得享受享受吧？這條蛇餘下的魔性，就由你來馴服吧。」

  撂下這句話，黃唯明牽著白芸的手，從雙手捧著魚簍的黃天身邊略過，迤迤然走出書房。

  黃天似乎聞到了一絲酸臭味。

  「夫君。」

  好在景妤甜甜糯糯的呼喊，讓黃天馬上呼吸到了香甜的空氣。

  黃天馬上放下魚簍，心念一動，一記「清潔術」用出，將自己渾身上下打理得乾乾淨淨，然後接起乳燕投林一般撲了過來的景妤。

  兩人緊緊相擁。

  這一刻，世間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黃天只想安安靜靜地抱著景妤，聆聽兩人漸漸合拍的心跳，感受彼此的氣息和炙熱情感。

  書房外，白芸任由自己的手被黃唯明握著。

  她亦步亦趨，跟隨黃唯明的腳步，走出堂屋，走出黃府。

  福伯已經備好了馬車。

  黃唯明牽著白芸的手登上車廂，福伯駕車，招呼都沒打一聲，徑直離開。

  車廂里，白芸依偎在黃唯明懷中，聲音軟軟糯糯問道：「唯明，我們這就把倆孩子丟下了？」

  黃唯明淡淡回道：「你不是都安排好一切了嗎？」

  「是安排好一切了，就是心裡始終懸著，沒個底。天兒的性子你也知道，覺醒宿慧以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既慫又勇，既勇又慫，總是容易感情用事，我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

  黃唯明左手摟著白芸的腰，右手輕輕捏著白芸的雙手，認真說道，

  「兒孫自有兒孫福，今後的路，還是得由天兒自己走，我們能替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這一次，去了異獸世界，撇開以往的故人，重新開始，過我們的小日子。

  我想，那些故人應當不會再因為我以前做下的一些事，著重關注黃天這個混小子了。

  他想幹什麼，也能便利一些。」

  說著，黃唯明嘆息一聲，攤開自己右手，盯著看了一會兒，罵道：「我怎麼總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呢？唉！當時為什麼要手賤，去撿從那顆妖星上掉下的隕石啊。」

  「呵呵……」

  白芸聽著，發出一聲清脆的笑聲。

  黃唯明要是不手賤，怎麼會在當年撿到剛剛轉生為人，落在野外，沒有自保能力的她呢？

  要是不撿到她，兩人會結為夫妻？

  想想都不可能啊。

  比較可惜的是，自己的轉生在以前還不夠徹底，不能親自給夫君誕下子嗣。

  只能以神交之法雙修，然後藉由外物生發。

  現在卻是可以了。(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