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罰罪
不應該,不應該啊!
劉家做的破事首尾都很乾淨,要不然也不至於到今日還相安無事。剛剛還在信中誇口必定無事,現在怎麼就突然大禍臨頭了?
會不會,有沒有可能是別的事?
對,應該只是別的問題。靈沙城中的靈藥產業我負責大半,手下雲山弟子也有數十人,這其中出了什麼岔子,有了什麼問題,總會對我這個負責人問責。
過去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事,罰罪堂總領雲山派大小問責事宜,我也曾因一些業務方面的問題被叫去談話受罰,今日必然也是如此
但劉載酒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小腿已經顫抖起來,聲音也變得又干又澀:「王師兄,我平日謹守門規,並無冒犯。這次是手下人又闖禍了是吧?回頭我一定嚴加管束。」
「劉師弟,具體事宜我不清楚,王師伯只讓我來帶你過去。」王若愚說,「現在就跟我走吧。」
劉載酒還想再問,視線卻突然一凝,已經看到王若愚伸手扶住了腰間金光隱隱的斧柄,登時混身發緊。
他又豈是蠢人,王若愚這個動作,代表這位築基羽士接到的命令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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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劉載酒帶回復命,如有違抗,就地正法!
「劉師弟,走吧。」王若愚拉住了他的手臂,拖著已經渾身發軟的劉載酒,向罰罪堂的方向飛去。
此刻正是凌晨,雖然因滿地積雪,眠龍山上明晃晃一片,但除了警戒值守的弟子,其他人基本都已調息入定,閉戶修煉。
劉載酒從萬籟俱寂的山間飛過,忽然有些慶幸。
不用被弟子們看到現在的狼狽模樣,實在是太好了。
從外形來看,雲山派罰罪堂其實是一座色彩鮮艷,形制高大的建築。「罰罪堂」三個大字燙金髮光,龍飛鳳舞,據說是掌門陸乾手書。
只可惜,雲山弟子們很難領會到當年派中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建起了罰罪堂,每次看到它鮮紅的院牆,高高翹起的天青色琉璃拱斗時,都會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惡意。
當劉載酒踏入院門的那一剎那,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腳下僵硬,在雪地里走出了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這裡真的很冷,其他建築中保暖的法陣、符籙和各色散發著馨香暖流的靈物靈草,這裡看不到半點,偌大一幢樓閣,大部分房間都漆黑一片,沒有點燈。
劉載酒明明已經是練氣圓滿,尋常寒暑早已辟易,但是此刻怎麼也止不住周身的寒意。
看著他顫抖的身體,王若愚嘆了口氣。
他雖然有些遲鈍,但此刻也看得出來,劉載酒肯定犯了事,還是犯了大事。
可惜了,多好一位師弟啊還有玲瓏,以後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劉載酒還在強撐鎮定,和身邊的師兄弟搭話:「罰罪堂也太冷了,我都快築基的修為,還是難以忍耐.」
對了,對了!我已感受到築基機緣,不日即將築基!
他仿佛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派欣欣向榮,正是用人之際,只要諸位師長得知,或許可以——
此時他已被帶到大殿之中,這裡雖然還是冰寒刺骨,但到底燈火通明。
刺眼的光線讓他眼前恍惚了一下,等到視線聚焦,王若愚等弟子已經拜倒下去。
「王師伯,已將劉師弟帶到了。」
劉載酒瞳孔放大,雙膝一軟,一下子跪倒下去。
堂上,除了人人畏懼的罰罪長老王羽,還有內務長老江青楓,治安執事郝秋光,掌門大弟子、代行賞長老吳妍,外事長老鄭端,經營執事林樂,監察執事蘇硯!
雲山派諸長老,重要管理骨幹全部到齊!
「寫吧,不要等我審你。」王羽睜開了那雙漆黑的眼瞳,一卷長長的絹布被他丟了出來,擲到劉載酒腳邊。
劉載酒手掌輕顫,凝聚出一點靈光,在絹布上不停抖動:「寫什麼?」
「你與斑斕劉家沆瀣一氣,犯下的罪行,全部寫下來。」
最後一點僥倖被擊碎的剎那,劉載酒忽然覺得一顆懸著的心又落了下來,緊繃的心弦又變得鬆弛了。
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僥倖,緊張和不安。
劉載酒望著堂上坐下的雲山派高層,無力地笑了一笑。然後點出一點靈光,在絹布上書寫起來。
看來最終還是沒能逃過。
原本想像受罰之時,自己會如何的恐懼,該如何想盡辦法脫罪和申辯,但是事到臨頭,忽然又變作了破罐子破摔。
犯罪沒有被發現,就等於無罪,但是既然已被發現,反而覺得也是一種解脫。
做錯了事,或遲或早總是要承擔代價的,我早該明白的。
他低著頭,絹布沙沙作響。
江青楓的臉上滿是惋惜,她輕輕嘆了口氣。
劉載酒是雲山派的骨幹,入門很早,地位較高,本來有著十分光明的前途,但沒想到會犯下這些大錯。
看來師弟說的對,當初門派為了高速發展,制定了一些措施,但是幾十年下來,發展是起來了,內部問題也暴露了不少了,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其餘諸人與劉載酒也很熟悉,現在都是臉色複雜,沉默不語。
特別是林樂因總領經營事務,劉載酒負責的靈藥培植和銷售,最後還要經過林樂安排的渠道進行銷售。
幾十年來,林樂作為陸乾在商貿、經營等事宜上的左右手,手中權力也十分驚人,自然也經受過多種多樣的誘惑。
而以雲山派如今的地位,不知有多少小門小宗排著隊想巴結他,巴結這個在外界他們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偽靈根修士。
只是林樂一直極為堅定,他知道這看似眾星捧月、繁華盛景來源於何處,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慎獨慎微慎行,每日自省自勵,始終不曾被糖衣炮彈打倒。
現在看到劉載酒的身影,心中喟然嘆息,轉念一想,也明白王羽為何要將眾人全部拉來此處。
也是為了震懾吧,最近一段時間派中頗不安生,原以為四方初定,可以安心發展,結果弟子為了一己之私觸犯門規的事情不斷爆出,惹得王羽大怒不已,統統都從重從嚴處理。
眼下鼓山趙家的事情還沒下定論,斑斕劉家又湊了上來,被拉下馬的雲山弟子層級越來越高,恐怕王師伯自己心裡都沒底,不知道雲山派的管理層有沒有被腐蝕的,就想用劉載酒來警示一番。
殿中光影搖動,天邊吐出一縷魚肚白。在這個黎明即將到來的,最後的黑暗時刻,劉載酒捧起了絹布,重重叩首。
一聲輕響,絹布被王羽攝入手中,瀏覽幾遍,忽然冷哼一聲。「三年前中秋時,劉家曾送你美姬兩名,為何不寫?」
劉載酒渾身一震,低聲道:「絕非隱瞞不報,確實是我忘了。只因我與玲瓏情深意切,不想玲瓏生氣。劉家送來的婢女,我轉頭就安排到霜葉坊中當起了店員,故而將此事拋在腦後。」
連自己都不記得的事,王長老都掌握得一清二楚麼
果然是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劉家說手尾處理得十分乾淨,也只能騙騙自己而已。
「我看是你收的好處太多,多到自己都不記得了!」王羽怒斥一聲,將絹布遞給左手邊的江青楓,示意在堂上傳閱一圈。
郝秋光從頭看了一遍,罵了幾句:「你這小子年紀尚輕,胃口不小!居然膽大包天,連吃帶拿,收了人家這麼多好處,為人家謀了這麼多利益.」
結果越說自己聲音越小,連自己心中都惴惴起來。
他如今雖然擔任的是治安執事一職,看起來不大起眼,但其實在雲山派實力越來越強,疆域越來越廣的今天,他這個負責領內治安的執事其實權力也很大。
不單單是自家領地的治安,下屬宗門的領地,下屬宗門之間的摩擦和衝突,外來修士的身份排查等都要經過他手。
再加上他作為雲山老人,陸乾師弟的獨特地位,這些年刻意交好奉承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郝秋光自己又是個好面子,愛賣弄之人。別人一吹捧,登時就飄飄忽忽,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這些年收的禮物也多了,總會因所謂的朋友之義,作出不那麼公正的舉動,為這個也常常遭到陸乾的提醒和王羽的責罵。
現在和劉載酒清單一對比,郝秋光背上冷汗都下來了。
怎麼感覺自己也犯了不少事兒?
不行不行,等會兒就該退的退,該清的清。若是明日將我提審,跪在堂下,我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雲山派中。
這些年真是昏了頭,我本是掌門師弟,各色資源要什麼沒有,何必收下那些傢伙送來的三瓜兩棗?
鄭端看了,眼神中也帶了些緊張。
他是外事長老,更免不了與各大門派、各方勢力打交道,一些小門小戶為了攀上他,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各類年節時令的禮物也不少。
之前鄭端一直認為自己還算把持得住,縱然有些私交,但是並未影響公事,最多就是在權限範圍之內在陸乾面前美言幾句。
但今日看來,這些看似合情合理,放之四海哪都一樣的舉動,竟然有不少已經觸犯了門規法度。
看來今後要更加謹慎,不該赴的宴就不赴了,不該收的就不收了,我道途還長,前程似錦,可千萬不能栽在這些蠅頭小利上。
監察執事蘇硯倒是心中平靜。
他本就是監察雲山上下舉動,負責維護公平,哪個有弄權亂法之舉,弟子對管理層的安排和決斷有質疑的,都要由他出面審理,發現問題的,再移交罰罪堂處理。
他是管理層的監督者,位置特殊,本身就為人所畏。再加上他自身冷靜縝密,處事周全,不近女色,滴酒不沾,所以哪怕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其實是個平和之人,但也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疏離感,主觀上變得難以接近。
所以這些年拒絕了一些試探性的誘惑之後,蘇硯一直保持著清正廉潔的狀態。
此刻看了長長的絹布,倒不曾有什麼緊張,反而有些懊惱。
只因劉載酒作為管理骨幹之一,犯下這許多大錯,他竟然事先沒有察覺,作為監察執事,著實有些失職,也要被問個失察的過錯。
絹布傳遞一圈,又回到了王羽手中。
這位向來以手段酷烈聞名派中的罰罪長老最後掃了幾眼,冷聲宣判:「內門弟子劉載酒,利用職權,與斑斕劉家勾連,結成團伙,欺上作亂!」
「濫用職權,玩忽職守,此乃瀆職之罪!」
「收受賄賂,輸送利益,此乃受賄之罪!」
「包庇犯罪,為虎作倀,劉家近些年來手中之命案,你便是最大的幫凶,亦有兇殺之罪!」
「欺瞞師長,勾連下屬,此乃犯上之罪!」
一樁樁一件件數來,劉載酒身軀再次顫抖起來,低頭不語。堂上眾人神色各異,臉色複雜。
「你認罪麼?!」
在現在,就要迎來我的終局嗎?
劉載酒眼前,忽然划過了那個活潑可愛的影子,緋紅的臉頰好像正在身前。
他重重叩首,顫聲道:「弟子自知犯下重罪,只是只是弟子剛剛感應到築基機緣了!」
堂上諸人都是一驚。
「如能築基,必將為我派赴湯蹈火,以死贖罪!」
「再則,加之往日微末苦勞,能否再給個機會?」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羽,面對一個即將成型的築基羽士,這……
就聽王羽冷冷說:「你以為,我沒給過你機會?」
劉載酒猛然抬起頭來。
「那你覺得,為什麼通報鼓山趙家案件的傳訊弟子,第一站會去你那裡?」
劉載酒雙拳緊握,慘然一笑。
原來如此,是我自己鬼迷心竅,放棄了最後的機會。
在他的悔恨之中,王羽下了判罰。
「數罪併罰,剝奪劉載酒雲山派內門弟子身份!處以梟首之刑!」
劉載酒再次叩首,就聽他澀聲道:「弟子……認罰。」
「唯有最後一個請求。」
「你且說說?」王羽閉上了眼睛。
劉載酒祈求道:「請千萬千萬,不要告訴玲瓏。就說,我在任務中犧牲了,可以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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