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2章 天才

  「道祖?」

  八尊諳微微一愣。

  第一時間,他想到的是幾十年前,道穹蒼經常會掛在口頭上的「道祖保佑」、「道祖在上」。

  但他知曉,那是戲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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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穹蒼是真的做到了目無神佛,他野心甚大,所以不敬祖神。

  其口中的「道祖保佑」,大多時候指希望不要出現變數,亦或者希望自己更強一點,可以保佑自己。

  第二反應,八尊諳則是聯想到了靈榆山上,同徐小受一併視見的祖神虛影。

  其中除了魔祖、祟陰、藥祖外,還有個古今忘憂樓,以及黿與童。

  直覺上,最後者關連可能更大些。

  而這一位,也還是指向與道穹蒼相關……

  除此之外,十祖之中,思來想去,確實並無道祖這一存在了……

  八尊諳搜腸刮肚結束。

  他覺得,要不就是自己記憶出了差錯,忘了還有什麼重點。

  要不就是徐小受提及的「道祖」,同自己所理解的不大一樣,只是個代稱。

  當然還有最後一種可能,畢竟徐小受剛從時間長河歸來,他若是在過去或者未來見到了「道祖」,來這裡求過模糊的答案,也可以說得過去。

  「並不認識。」

  一側,空餘恨認真思量過後,搖頭回應,同時將目光投向八尊諳。

  「哪個道?」

  八尊諳並無第一時間否定。

  他盯著徐小受,知曉此問若不重要,徐小受不會第一時間開口。

  「道穹蒼的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八尊諳若有所思。

  這便很有意思了,莫不成在未來,徐小受見到了道穹蒼修成道祖?

  「在我所認知中,並無道祖這一存在……」

  八尊諳十分嚴謹,斟酌過後,決定將所知所思,全盤托出:

  「但昔時,道穹蒼口頭經常會掛有『道祖』一稱,求保佑、求其他,像一個精神寄託,不是存在實體。」

  「當然也不排除,在那個時候,他就故意在引導我們,但圖什麼?」

  八尊諳向來揣摩不透道穹蒼。

  如果是正面過招,如虛空島那般必須你一子我一子的弈棋,那還能打。

  主場作戰,他甚至能贏。


  但這種極為隱晦的暗手,便是把無袖和水鬼叫上綁一塊,他仨加起來,也弄不懂道穹蒼腦子裡在搗鼓什麼

  徐小受不一樣。

  徐小受也很奸詐。

  這倆臭味相通,反倒有可能讀懂彼此,八尊諳於是隱含期待,望著徐小受。

  「我同樣並沒有見過道祖,只是忽有所感,有此一問罷了。」徐小受知曉八尊諳有所誤會了。

  他提道祖,全因儺祖在最後時刻,於「我」之道的勸誡中,提過一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固然,這只是一句鋪墊,用來修飾「我」之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當時聽完儺祖對「我」之道的解釋,徐小受的感受是,說了約等於沒說。

  現下冷靜下來後憶起,其實並非如此。

  儺祖給了太多信息了!

  祂曾言及,其所修的「我」之道,非是抵禦大劫的唯一之道,名、時亦可。

  那麼,「道」之道呢?

  道之道的由來,暫且按下不表,名、時二祖……

  名祖欲名名之道,不得超脫,反而沉淪。

  時祖欲制時之道,化身萬千,反而自囿。

  此二者,說白了皆是對自身所修之道太過自信,想要拿捏大道,到頭來反而被大道拿捏了。

  癲儺雖癲,於修道而言卻並不偏執,反而舉重若輕,他太拎得清自己了。

  類似之人,雖然說處在另一個極端——非是身體,而是腦子,徐小受卻還真認識一位!

  誰?

  道穹蒼!

  這位,便是徐小受突然思及「道」之道的由來了。

  道穹蒼修天機之道,卻從不囿於天機,而是兼容百家,主張拿來主義——大道三千,像是他要修三千。

  不到要緊關頭,他靠算計就能擺平一切。

  到了要緊關頭,他咬咬牙也能開出六道穹蒼、三尊穹蒼,箇中兼容古劍術、古武、靈,連徹神念似都有參悟一二。

  這樣的道,當然駁雜,永遠不可能在某一細節方面,超過專精古劍修的八尊諳、專精古武的神亦等。

  但此道並不可取嗎?

  只能說,值得商榷!

  正如不因視儺而低十祖一般,哪怕癲儺是唯一一個明辨我的祖神,迄今徐小受沒因此小看過魔祖、藥祖、祟陰等半分——即便他歸來後立馬插了祟陰一劍。

  同樣,他不因十祖而今是祖,十尊座而今全部未曾封神稱祖,而去小覷十尊座。

  在有望企及祖神的那幾尊座中,諸如八神曹等,歸來後眼界大漲,徐小受大抵算是看得見他們的上限了。

  不外乎全力爆發,最少企及十祖高度,但明辨我可否,尚且兩說。

  畢竟儺祖經歷了那麼多次時間循環,找到了那麼多幫手,明辨我的,活下來的,依舊只有祂一個。

  獨獨道穹蒼……

  徐小受真得給這傢伙打上一個問號!

  從他研究天機傀儡,研究靈智,研究道部、五域千千萬萬個「他」,研究兼容百家的天機之道等外象去看本質,道穹蒼好像就是在研究「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這個中之『名』,若理解為『名祖』,是否個中之『道』,也可以歸納整理出來一個『道祖』?」

  本來只是一時興起、靈光一閃般的兒戲想法,99%意道盤後,當這種感覺想要放下後,又令得徐小受為之一醒。

  特別是歸來後重歷紅塵感悟,接回了盡人那邊的記憶後,徐小受還發現乾始帝境那邊,真有一個自稱「道祖」的「阿戒」!

  這便不能以「兒戲」、「巧合」等自欺欺人之說,搪塞掉自己了。

  意道盤心血來潮之指引,定有緣由。

  自稱道祖的「阿戒」,定也不是巧合。

  徐小受多餘這麼一問,真也從八尊諳口中探出來了,這「道祖」,確實還和道穹蒼有些看似不正經的「聯繫」。

  「越不正經,越不對勁……」

  「乾始聖帝和道穹蒼,究竟是個什麼關係,也是父子嗎?」

  關係姑且也不去探究,就看道穹蒼如今的行為、動向。

  神之遺蹟過後,道穹蒼只在自己戰愛蒼生那次,因助祟陰而露了一面,迄今杳無音訊。

  騷包老道是那種甘於平庸的人嗎?

  祖神一來,他就害怕得縮到水面之下,並決定永世再不復出了?

  絕無可能!

  思來想去,徐小受還是覺得有必要一提:

  「乾始帝境有個黿童,便是靈榆山所見的各祖異象之後的那位,自稱『道祖』,拘了我化身,卻並無多少惡意,反而一直在給我灌輸紅塵感悟……」

  說到這,徐小受話音一停。

  是啊,乾始聖帝圖什麼,他要跟自己交好嗎,但在他的視角下,自己配嗎?


  還是說,同魔祖一般,他也知曉「名」之存在,或者「轉盤」之存在,覺得交好自己,約等於在交好「名祖沉淪體」?

  八尊諳沒想那麼多。

  徐小受話一出口,他立馬聯想到了當時為何這傢伙是被李富貴扛著上靈榆山的了。

  同時見他對「道祖」二字沒有輕易放下,便知還有後文,定然也很重要:

  「道穹蒼勾結祟陰,圖謀定然甚大。」

  「說不得華長燈之後是三祖降臨,三祖之後,還得因為這個宵小反目成仇。」

  「總而言之,道穹蒼不得不防,我不信他會一直蟄伏不出,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然直擊要害。」

  說不得,旨在道祖!

  旨在「道可道、名可名」,與名平級,乃至與未沉淪、反超脫的名祖,也即儺祖平齊的道祖!

  這,便是徐小受的想法。

  可惜了,都是臆想,他根本還不知曉道祖具體所修何道……他忽然望向空餘恨。

  空餘恨正在點頭,狀似思索,手上動作也十分不刻意的在盤他的木門吊墜。

  但明顯,他知曉這不是個插話、岔開話題的好時機,他保持沉默。

  「你想說什麼?」

  八尊諳直言不諱多了。

  他很尊重徐小受的腦子,以及想法,對他所問都很重視。

  徐小受從空餘恨那邊收回目光,自己苦思無果,也根本預判不到道穹蒼所圖,一嘆道:

  「他出手,那也該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即便現在想防,想得再當然,也不一定防得住的……」

  「我卻還有一點困惑!」

  徐小受強行將自己思緒扯回來,問向八尊諳:「三祖並駕於時境裂縫外,不圖彼此之道,卻都想要降臨聖神大陸,為什麼?」

  超道化視祖前,徐小受意識還隨時間長河,去過四方台形狀的時境裂縫。

  當時不大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現在大抵弄清楚了,該是時祖解構時境之後,留下的類似神之遺蹟的一處地方,只是層次上要更低一些。

  魔祖想收集全部空餘恨,他知道了。

  藥祖、祟陰怎麼二合一、一歸零,他不知道,但不應該是奪魔祖之道更香嗎,居然合作?

  八尊諳轉動手上酒杯,對於徐小受此問,他倒是清楚: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為我而來。」

  你?


  徐小受訝然。

  八尊諳用酒水在茶台上畫了個大圈,輕聲說道:

  「聖神大陸是為囚籠,明面上為五大聖帝世家後花園,實際上也是各祖養豬之地。」

  「封神稱祖路並非極限,祂們都還想著更進一步,而左右無果之時,只得借鑑後來者封神稱祖的經驗,試圖觸類旁通。」

  若是旁人這麼比喻,徐小受也就一個大耳光扇過去了,你又是何方神聖,還能給祖神以啟迪了?

  八尊諳話畢,徐小受卻陷入思忖,手指輕敲著茶台,意有所指:

  「所以,你就是在這豬圈裡,被時代與大勢推到風口浪尖之上,也是被祖神們養得最肥的那一隻豬?」

  「呃。」八尊諳一時語塞。

  理是這麼個理兒沒錯,你用詞,可否委婉一些?

  他倒沒多在口頭上計較這些,繼續道:「不單是我,神亦、曹一漢亦然,本來愛蒼生也是,他看得清楚,然因淚小小諸事,最後的選擇是,自甘成為磨刀石。」

  蒼生大帝啊,可惜了……提到此人,徐小受不由一嘆,附和道:「磨出一隻可以殺出重圍的豬。」

  八尊諳無奈點頭:「對。」

  「他們要奪你的道?」徐小受看著老八,再話正事。

  八尊諳搖頭:「祖神高高在上,哪會如此,祂們的想法只是『借鑑』——不會讓我按部就班封神稱祖,卻會逼我走最極端的路子,在我失敗之後總結經驗。」

  「倘若你成功呢?」徐小受向來也考慮萬一。

  「那就得奪了。」八尊諳一笑,「固然從一開始祂們不會作如是想,但若我證明了我之道比祂們更強,魔祖捨棄煉靈、藥祖捨棄生命、祟陰捨棄術法,都得奪我之道。」

  都是步步為營的老陰比啊!

  這豬圈,確如彼時拜師夜鵝湖畔桑老所言一般,湖下是天,天外還是天——殺出重圍,簡直比登天還難!

  「你修何道?」

  站在儺祖這位巨人的肩膀上,歸來後,徐小受打算也給小八略微指點一下迷津。

  只封神稱祖是不夠的。

  哪怕二合一、一歸零,終末也免不了在大劫之下粉身碎骨,或者輪迴,然後沉淪。

  別人以為封神稱祖是極致,殊不知這連「儺祖的幫手」這一稱號都拿不到。

  唯有明辨我,才是正解!

  也唯有明辨我,有那麼一丁點的概率,在諸多祖神環伺之下,殺出生天!

  當然,這還得建立在魔祖、藥祖、祟陰,不會觸類旁通,突然也明辨我了的情況下——畢竟大家都是天才,都只差那么半步。


  「劍我。」八尊諳疑惑看去,他的道,徐小受早知道了。

  「我指的是,劍我,修的是何道?」徐小受想知道得更細,他要在華八大戰之前,幫自家小八衡量衡量,劍我之道,有望企及時、名、儺不?

  儺祖那邊,還缺幫手呢……

  八尊諳盯著思緒明顯飄到天邊去的徐小受,同樣略有沉吟。

  劍我修什麼,他早告知徐小受了。

  徐小受甚至因此而觸類旁通,悟出了名,修出了名劍術。

  那麼,他在問的是什麼?

  這是問嗎,還是說,他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天才,無需多言。

  八尊諳略一思索,便知徐小受在時間長河獲益匪淺,既然他所問非其已知、自己也知的那些,餘下的,便只可能是在問連自己都感到迷茫的東西了。

  八尊諳摩挲著手上酒杯,不多時高高舉起,一飲而盡後道:

  「受爺,我倒還真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啊哈哈,叫什麼受爺哇。

  就憑你我關係,不說刎頸之交,那也稱得上是狐朋狗……啊不是!

  徐小受有些按捺不住面頰上的燦爛笑容了,小八真上道也,他微抬下巴:「講。」

  嗒!

  八尊諳放下酒杯,面色鄭重,擲地有聲問道:

  「我,是什麼?」

  一句話,古今忘憂樓陷入死寂。

  徐小受面上笑意僵住,沒來由只覺後背開始冒冷氣。

  我?

  才剛開始論道啊,你就上升到「我」了?

  縱是強如我,也得在時間長河上見癲儺三面,在時間困境中徘徊上十個紀元,把意修滿了,才跟癲儺論到了「我」……

  你八尊諳,未先學會走路,便想著一步登天了?

  「大夥汁……」

  徐小受面容嚴肅的放下茶杯,老氣橫秋道:「我勸你不要好高騖遠,要先修我,可先修意,你品一下本座這句話,不要急,細品。」

  「意?」

  八尊諳低眸沉思。

  約莫十來息時間,他便一笑,定定道:

  「意非我。」

  ?

  徐小受指尖一用力,險些箍碎茶杯,這話怎麼聽著耳熟呢?

  八尊諳再道:「我修意,只修到了夠用程度,不想讓祂們隨意指引後,便不修了。這不是我想要走的路,我沒那麼多時間可以去浪費。」


  ?

  點我呢吧?

  我就有時間浪費了?

  哦,我還真有,浪費在時間困境裡的時間,不算時間。

  「意非我……」

  徐小受品著這熟悉的,癲儺口中也蹦出來過的話,低下頭沉默了。

  他挪了挪木凳,換了個想讓自己舒服,卻依舊舒服不大起來的姿勢。

  這凳子,怎麼感覺坐著有針呢?

  這,就是天才?

  這,就是混亂時代下,被祖神以無數年之局親手養出來,直至被大勢推到風口浪尖,可以給祖神以「借鑑」、「啟迪」的最肥的豬的實力?

  所謂「三息先天,三年劍仙」之悟性,而今看來,不外乎也受限於世人之眼界。

  滿分一百的答卷,有人答到一百是拼盡全力,有人答到一百,那卻是因為上限只有一百!

  「有趣、有趣……」

  「大夥汁,你引起了本座的興趣,真想把你扔到祖庭太妖山……」

  八尊諳不知曉徐小受在發什麼癲,只見其胸口起伏深呼吸著,但徐小受發癲那是正常,他司空見慣。

  徐小受感到不正常!

  只有他這個「歸來者」才知道,八尊諳那幾句問話、回答,含金量有多高。

  如果說「道祖」修成,明辨我成功,有望拿下「儺祖的幫手」這一稱號。

  八尊諳未嘗沒有依靠自己,打破所有認知,突破劍我上限,企及至高的能力。

  而如果要在「道祖」和「八祖」之間作一個選擇,帶去祖庭太妖山見那癲儺,毫無疑問,徐小受選擇後者!

  遠了……

  有些遠了……

  也許出古今忘憂樓後,華長燈一劍梟首八尊諳呢,畢竟那傢伙也是不可理喻的古劍修……

  徐小受控制下自己興奮的心。

  但見看到同級別的超絕天才,他也是極為欣賞的。

  他微眯著眼,以一種得道高人的上位者眼神,低睨著八尊諳,卻是略含期待地問道:

  「你自己覺得呢?」

  「你先說說,你目前所認知中的『我』,是什麼?」(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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