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家隱疾
嘉靖一朝,是自東廠成立以來唯一被錦衣衛所壓制的朝代。
不僅僅是因為陸炳與嘉靖是一奶同胞。
同樣也有天子的個人考量。
大明天子用宦官,用的便是宦官無子無嗣,故而其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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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嘉靖自繼位以來,看到的事情並非如此,他發現宦官也是人,也在為自己考量,堂兄生前寵信的八虎,在武宗駕崩之後,並沒有承襲堂兄的遺志。
像是張永等人,反倒是配合楊廷和、張太后伏擒了武宗留下的邊將江彬。
江彬是否該殺,嘉靖並不關心,但張永這些人的行為在嘉靖看來,就是不忠。
當太監不再絕對忠心,這樣一群可以常伴君前、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人,引起了嘉靖的警覺與反感,更何況他還險些死在這些看上去『忠心耿耿』的宮人手中,這四十餘年,他平等的歧視除黃錦之外的所有宦官。
聽到無逸殿內傳出的旨意。
早就已經眼冒金星的陳洪險些昏厥過去,最後被兩名小宦官抬出了西苑。
「老祖宗,您多保重,小的們只能送到這兒了。」
陳洪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西苑宦官的難處。
兩名小宦官逃也似的小跑回西苑,就在陳洪想要歇會再爬回家時,突然被人從地上攙了起來。
「公公辛苦了,恩師叫我來接您。」
陳洪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從眼前的群星璀璨中辨認出眼前這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永明後,頓時熱淚盈眶。
「張部院?」
「咱家這可都是聽了徐閣老的話,聽了徐閣老的話啊!」
「在下知道,在下知道。」
空無一人的宮道上,陳洪近乎哽咽的聲音若隱若現。
張永明攙著陳洪,自午門出宮,而後爬上馬車,直奔陳洪在北安門的私邸去,張永明本想將陳洪送回家就走。
不料剛一進門他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公公府上在熬製………」
這味道張永明可太清楚不過了。
之前他也找陶仲文求過藥,只不過陶仲文沒有給他方子,只是給了配了幾包。
為了這幾包藥材,還令陶仲文從他嘴裡套出了不少話。
「部院慎言!」
陳洪下意識的便要遮掩。
他本是想說自用的。
只不過還沒等說出口,就反應過來,他不應該有這個需求。
思忖再三,陳洪只得朝張永明一拱手道:「此國朝絕密,還望張部院切莫外傳。」
「何事?」
張永明驚詫道。
陳洪先是對著身後宮婢擺了擺手道:「你們拿下去熬,我叫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廳堂。」
「喏!」
眾家僕齊退下。
陳洪這才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咱家是替裕王爺熬的。」
今日陳洪已經算是給徐階遞了投名狀,也就直接跟張永明透了底。
畢竟分享秘密也是維繫關係的方式之一。
「裕王爺?!」
張永明吃了一驚,臉上儘是不解。
「裕王爺才這個年紀,不應該吧?哦,陳公公,在下絕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殿下今年還不到三十,這個年紀確實不對勁……」
陳洪沒有在意,繼續低聲道:「陶神仙離京前,曾為二王請脈。」
「俱與君父同由。」
張永明震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君父也有此症?!」
陳洪皺了皺眉,低聲道:「何止是君父,聽陶神仙那意思,連睿宗皇帝都有此症,咱家猜,應是從昌化伯家裡帶來的根。」
提及昌化伯,總算是有了些張永明知道的事情,昌化伯系嘉靖祖母孝惠皇后的生父,孝惠皇后本為憲廟貴妃,結果一口氣硬是活到了嘉靖元年,從冷宮老太妃一夜化為太皇太后。
這本是喜事,不過昌化伯一系竟然在嘉靖七年絕了嗣,邵太后三個兄弟沒有一個子嗣活到成年,嘉靖強行給邵家過繼了一個子嗣才保住了祖母娘家香火。
恰逢『盡革外戚封』新政,被革封的外戚拿這件事出來說事,要求嘉靖一碗水端平,鬧得很大,最後昌化伯還是被停襲了爵位。
可他還是不明白,君父雖然偏居西苑,但還是時常召幸嬪妃,總不會是裝樣子給外人看吧。
張永明仍舊不解道:「今上有八子五女,按理說,不應該啊。」
「八子五女,時至今日,不就只剩下二王與寧安長公主了嗎?」
張永明這才恍然大悟,道:「這病是子嗣易夭啊!」
陳洪愣了下。
「部院以為是什麼?」
「沒……沒什麼。」張永明一拍大腿,趕忙岔開了話題,道:「哎呀,現在想來還果真如是,孝廟、武廟患嗣,均是無所出,本朝竟是夭傷了這麼多皇子皇女。」
「那陶神仙可有根治之法?」
陳洪又嘆了口氣,說道:「沒法子,陶神仙說這是天意,熬過兩代,待到隔世之君嗣位,這病就好了。」
「那要是熬不過去呢?」張永明下意識的追問道。
陳洪突然變了臉色,一本正經的盯著張永明道:「還請部院慎言。」
「事關國本,豈有熬不過去之理?」
說到這裡,陳洪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繼續道:「昔日二王同冠並出,君父未嘗沒有考量二王子嗣興旺與否的意思啊。」
見後面沒了瓜吃,張永明這才雙手搓著膝蓋,笑道:「陳公公,這湯藥早年間我也曾用過。」
「只不過……只不過當初陶神仙未曾賜下藥方。」
「不知,不知公公可否可否……不吝?」
陳洪這才反應過來。
合著張永明在這等著呢。
「成,咱家這就給張部院寫一張。」
說著,陳洪找來紙筆,及至藥方寫完,張永明再也沒有半點留戀,拔腿便走。
「茲事體大,走漏半個字,便是塌天之禍,部院切記切記啊!」
張永明臨行前,陳洪拉著張永明的衣擺連聲叮囑,目送張永明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陳家。
……
忙了一宿的吳管家,剛回到相國第,便直接來到了嚴嵩面前。
「稟閣老,昨晚調錦衣衛的人已經查清了。」
躺椅上的嚴嵩倏然睜眼,追問道:「誰?」
「刑部尚書,黃光升,嘉靖八年進士。」
「黃光升……」嚴嵩小聲將這個名字嘟囔了一遍,緩緩起身,走到書架旁,找到一部做滿批註的《嘉靖八年己丑進士登科錄》翻閱起來。
「字明舉,受蔡清源業,他怎麼也卷進來了?」
想了一會,嚴嵩突然愣了下,追問道:「保國觀那邊準備怎麼做?」
「明天姑爺準備帶著那三個流民去找一個叫遲飛甲的人。」
嚴嵩聞言,滿是褶皺的老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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