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童年陰影
「小閣老,下官來晚了。」
那御史走後,邱順乾脆利落的跪在嚴世蕃的面前。
嚴家跟徐家不一樣,入門不講究什麼學術探討,作揖打躬,磕頭下拜,證明大家的道德觀在同一水平線上就是自己人了。
被那御史嚇住的嚴世蕃這才回過神來。
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眼淚也跟著落下來。
「你們咋才來呢!」
嚴世蕃殺過人,但對於他來說,殺人也不過就是點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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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相互傾軋固然詭譎,但那種感覺跟直接蹲在牢里看著別人被用大刑是不一樣的。
拳拳到肉的視覺衝擊勝過對罵十局。
老虎凳也好,夾棍也罷,一套大刑走下來,羅龍文身上沒有半點明顯瘡口,只有些許淤青。
唯一見血的地方,是羅龍文自己咬破的牙齦。
但能明顯感覺出來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身體的姿勢明顯異常扭曲。
何泌昌出門把那大夫拎了回來給羅龍文療傷。
看著跪倒在嚴世蕃面前的邱順。
何泌昌對李昰的欽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洛縉這麼一鬧,還真就把大九卿的邱順給逼反水了。
但李昰卻有些心理不適。
穿越兩年,第一次見到被『大刑伺候』的人犯,看到羅龍文的慘狀,李昰愈發心驚。
蝴蝶扇翅膀不要緊,但這蝴蝶要是亂扇翅膀,把好不容易抱住的大腿扇跑了。
下一個這樣的人就是他了。
「小閣老,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
邱順亦在側旁附和道:「徐階威逼甚甚,小閣老確需早定方略。」
嚴世蕃的抽泣聲倏然而止,臉上露出了大腦宕機的表情。
「啊?」
顯然剛才那一幕對他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嚴世蕃腦袋已經停轉,沉浸在童年陰影中無法自拔。
嚴世蕃沒動靜。
李昰慌了。
何泌昌不靠譜也就算了,自詡嘉靖朝前三的聰明人被一場大刑嚇成這樣。
這大明朝還有條正經大腿嗎?
洛縉那邊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呢!
念及至此,李昰不再猶豫,當即旁敲側擊道:「堂尊,我大理寺掌刑名,能否在刑名上做文章?」
「刑名?」
邱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徐階給嚴世蕃、羅龍文兩人定的是三條欲加之罪,其一是通倭,其二是豢養亡命,其三是占據有王氣的土地修宅子。
他覺得這罪挺好的,沿著這三條罪查下去,肯定都是查無實據,最後報上去,把嚴世蕃放了也就是了。
不定這三條罪,難道定個查有實據的罪嗎?
那羅龍文倒是省了喊冤了。
「胡鬧!」
邱順不屑的否定了李昰的方案。
何泌昌也看著李昰道:「明理,你要不要再想想?」
見眾人一頭霧水的模樣,李昰終於沉不住氣了,坐在條凳上,滿臉嚴肅道:「小閣老,您覺得,楊繼盛案,是否可用?」
滿臉木然的嚴世蕃,聽到『楊繼盛』這三個字,頓時眼前一亮。
「楊椒山……?」
嚴世蕃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思索片刻之後便明白了李昰的用意。
楊繼盛是徐階的門生,自庚戌之變開始彈劾嚴氏父子,當時嚴嵩剛出任內閣首輔不到兩年,楊繼盛也才中進士三年。
直到嘉靖三十二年,楊繼盛終於憋了個大的,沐浴焚香三日,正月十八伏闕死諫,被投入獄中。
三年後,捲入嚴、徐兩黨的兩浙爭功事件被處斬。
用楊繼盛案,定嚴世蕃的罪,再合適不過。
自嚴嵩罷相以來,徐階便自詡要為忠良平反,一旦定了這個罪,徐階就不能反駁,不然就等於自己掌嘴。
而且這個罪名看似罪大惡極,但卻殺不了嚴世蕃。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初勾絕定案,將楊繼盛等人斬首的,不是嚴世蕃,更不是嚴嵩,而是嘉靖。
突然找到破局之點,嚴世蕃馬上就從童年陰影中走了出來。
「對!就是楊繼盛案!明理真神人也!」
嚴世蕃對李昰的欽佩溢於言表。
想明白其中要害之後,更是激動的直拍腦門。
這主意不僅妙,而且合嚴世蕃的胃口,與他的行事風格渾然一體,就像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主意似的。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明理也啊!」
「小閣老謬讚,下官也只是想儘快為小閣老平冤昭雪而已。」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李昰一通亂拍,拍的嚴世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高山流水遇知音,如果不是兩人隔著道柵欄,都恨不得當場斬雞頭燒黃紙。
「克謹!就按明理說的辦,過幾日三法司例會。」
「把徐階定的這些個鳥罪全推了,就定楊繼盛案!」
嚴世蕃拉著邱順仔細叮囑著。
「下官領命。」
嘴上這麼說,邱順的目光卻一直在李昰身上打轉。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邱順突然來到獄中,嚴世蕃卻習以為常,沒有半點意外,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他要來一樣。
而他這個下屬李昰又能脫口而出這樣的計策。
邱順能猜到洛縉是嚴世蕃派人挑唆的,但事已至此,洛縉已經將事情鬧大,洛縉是誰挑唆的已經不重要,邱順也沒有刻意去提。
但他原本猜的是嚴世蕃出謀劃策,何泌昌執行。
現在看到獄中這個情況。
那個洛縉,別是這小子挑唆的吧?
如果是何泌昌乾的,何泌昌是小閣老姻親,邱順想端嚴家的碗就不能說什麼,可若是李昰從中作梗,那這事就要重新說道說道了。
……
定計之後,三人很快離開刑部大牢,邱順臨行前從大理寺強行調來一隊獄卒,專門盯著都察院的人。
有了這隊獄卒在,都察院即便是還想動么蛾子,邱順也能很快知曉。
在羅龍文的呻吟聲中,嚴世蕃做了一個夢。
夢中嚴世蕃不過四五歲的模樣,老爹嚴嵩在趕馬車,馬車上裝著的是一堆麻袋。
童年的嚴世蕃很是興奮的坐在車上張目遠眺。
剩下的路上,一個個荒村相繼映入眼帘,目力所及之處盡殘破不堪的嶙峋屍骸。
父子二人一連過了幾個村子,所過諸村,皆是闔家殺盡,闔村斬絕。
兒時的嚴世蕃瑟瑟發抖的躲在嚴嵩身後,一低頭才發現,坐在前面趕車的父親嚴嵩也早已是兩股戰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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