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官有罪
明代士大夫尤其是京官的身體素質當屬歷代之最。
一是日常辦公有拳腳需求,二是明代中後期京師人口比清代還要稠密,居京師大不易,因此不少官員都住在城外,每日只能騎馬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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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嵩初獲榮寵時已年近六旬,時常被天子召見至深夜方可回家,嚴氏京邸在城西四里,故此在當時凌晨的京師街頭時常能見到一位花甲老人單騎縱馬,疾馳若電。
張永明離開內閣值廬之後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一批都察院的差官拿著徐階的手令趕到了刑部大牢。
眾差官衝進大牢,不由分說,便將睡夢中的羅龍文拖了出來。
「你們幹嘛?」
「放開我!」
「想讓老子畫押?老子抵死不認!」
「陛下,臣冤枉啊!」
「……」
被提審的羅龍文底氣很足,其一是之前在李昰那裡找補回了些許底氣,其二則是他真的認為自己冤。
而且不是一般的冤,是堪比竇娥的那種冤。
羅龍文跟著嚴世蕃確實沒少撈銀子。
但徐階給他們兩人定的罪名並不是私相授受,也不是貪墨國帑,更不是專權擅政,而是通倭。
他們家中查抄出的髒銀,不是貪墨所得,而是倭寇頭子汪直給他們的活動經費。
羅龍文初出茅廬時,光靠制墨的手藝,每年賺的銀子就已經比一品大員的俸祿高了。
現在徐階卻說他們為了銀子去給倭寇當細作,第一次看到都察院草擬的供詞時,羅龍文當場就罵了娘。
「來人,用刑!」
很快,羅龍文被人用繩索綁縛在老虎凳上,隨著一塊塊磚被墊在腳下,膝關節不住的發出脆響。
「嘉靖三十二年,徐家打死家僕三人,給老子送了八千兩轉圜!」
「三十四年,又占蘇州佃戶吳氏膏田七十八畝,吳氏來京訟冤,是老子遮掩的!」
「三十八年,徐家織場逼死織工二十六人,沉屍江中,也是老子給你遮掩的!」
「徐階!我*你祖宗!」
「……」
牢房內的嚴世蕃聽到羅龍文的慘叫,嘴角卻是忍不住上揚起來。
戰報會騙人,戰線不會。
自詡清流的徐階,罔顧刑不上士大夫,直接衝進獄中用刑,只說明一個情況。
徐階慌了!
邱順真的要反水。
原本聽到李昰的話他只信了三分,現在他已經信了十分了。
想到這裡,嚴世蕃乾脆隔著柵欄為羅龍文鼓起勁兒來。
「羅含章!你的腦子呢?想想他們為什麼對你用刑!」
「他們越是如此,說明他們越是殺不了你我!」
「去他*的通倭!」
那御史手中的驚堂木敲得像是快板。
「嚴世蕃!你莫不是以為本官不敢對你用刑!?」
「用刑?好啊!有種你今天一刀殺了老子!不然等老子出去見了聖上,老子讓你全家給徐階陪葬!」
直接在獄中弄死嚴世蕃。
他們還沒那膽子。
沒有徐階的首肯,誰也不敢下這個手。
「加磚!加磚!」
「先生,再加人就要癱了。」
「那就加另一條腿!」
膝關節的劇痛讓羅龍文的牙齦都咬出血來,在一陣膝關節的『咔吧』聲響起後,羅龍文的叫罵聲逐漸變成呻吟。
「小閣老……別說了,他們是給我加磚啊。」
嚴世蕃這才悻悻閉嘴。
「羅逆龍文,鐵證如山,你認是不認?」
羅龍文幾度險些昏厥,都被獄卒用一盆涼水潑醒,但見到獄卒拿印泥湊上前來,仍舊是將手指收了起來。
那御史被氣的樂出聲來。
張永明給他下的是死命令,他自然知道茲事體大。
今天羅龍文不畫押,他就沒打算走。
「好,不認是吧?」
「上夾棍!」
隨著十指連心的痛楚湧上心頭,原本已經沒有力氣的羅龍文再次慘叫起來,怒道:「直接殺了老子吧,說老子貪墨,老子認了,但老子沒通倭就是沒通倭!」
那御史已經紅了眼,仍舊不讓分毫,各種刑罰次第加施。
很快,羅龍文便被折騰的沒了聲息,那御史一抬手。
早就守在牢房外熬著參湯的大夫立刻碎步上前,幾針紮下去,又猛灌了一碗湯藥。
羅龍文再次醒來。
先前的底氣早已蕩然無存,只是癱坐在老虎凳上哀求速死。
嚴世蕃也早已被嚇得不再出聲,乾脆重新坐回到稻草堆上去。
牢房外刑部的獄卒看到這一幕,都不由得懷疑起了人生。
這麼多年以來,世人皆謂嚴氏為奸,徐氏為忠,可現在獄中這個徐黨門生、清流御史,哪還有半點清流的模樣。
就是比起錦衣衛都不逞多讓。
這不都是清流們之前痛罵的嚴刑逼供嗎?
「開個價吧,只要你開口,我絕不還價。」
看不下去的嚴世蕃盯著不遠處正在嚴刑逼供的御史道。
「小閣老以為誰都喜歡銀子嗎?」
「那你說你要什麼?字畫?古董?女人?傳習錄、象山全集,你們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六經就是這麼注你的?!」
那御史聞言,機械的扭過頭來,輕聲道:「下官只要您二人畫押。」
「只要您二位肯畫押,下官即刻就走,絕不耽擱,還可以派人給羅小華治傷,如何?」
恍惚間,嚴世蕃突然感覺面前這御史的神態有些似曾相識。
他童年時好像在另一個人臉上見過類似的表情,他已經記不清那人是誰,但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讓他終身難忘。
「小閣老,口供就在這裡,簽還是不簽,您給句準話。」
嚴世蕃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住手!是誰讓你們擅動大刑的?!」
就在這個時候,牢門處突然響起一聲爆喝,李昰一馬當先,闖進大牢。
眾人尋聲望去。
邱順、李昰、何泌昌三人出現在刑部大牢之中。
「邱寺卿?下官是奉徐閣老手令……」
「手令呢?!拿出來!」
邱順接過話茬伸手便要手令。
那御史下意識便要掏手令,但看到邱順臉上的神情,突然愣了下,邱順情況不對勁,萬一拿了這手令不還他,這事可就變了。
想到這裡,那御史立刻起身改口。
「下官有罪。」
邱順今天是來拜碼頭的,不是來查案的,也就沒有跟御史糾纏,不耐煩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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