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插標賣首
六部五軍五寺二院依次坐落在大明門至承天門的這條長街之上,故此民間將這條街稱之為『天街』。
月升日落,各大衙門均已散班,空蕩蕩的天街上只有李昰跟何泌昌兩人。
何泌昌惴惴不安的看向李昰。
「明理,那御史將卷宗調走,就能策反堂尊了?」
「肯定不能夠啊,今晚咱們還得……」
兩人漫步走過一條胡同,李昰的聲音戛然而止,何泌昌急切道:「咱們今晚還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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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理?!」
見李昰不說話,何泌昌扭頭看向胡同,這才發現在胡同已經站了五十多個腰挎官刀,身穿皂青緇衣的胥吏。
為首之人身披正二品朱紅官袍,面色不善的盯著兩人。
「二位,往何處去?」
李昰倒是面無懼色,盯著來人問道:「閣下是?」
「大膽!這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永明張部院!爾等不過區區七品小吏,既見九卿,竟敢不拜!」
都察院左都御史,言官頭子,在京內閣首輔都要忌憚三分,縱使外放,那也是執掌數省軍政大權的封疆大吏。
目光移向張永明身後,何泌昌很快便找到了今日在刑部大牢當值的那兩名獄卒。
頃刻間,一股涼氣從何泌昌的頭頂灌到了腳心。
他沒想到都察院的反應如此之快。
當天就直接找上門來了。
宦海浮沉半生的張永明,從頭到尾都彌散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一個眼神便擊潰了何泌昌的抵抗意志。
「下官大理寺評事何泌昌,拜見……」
不待何泌昌跪倒,便感覺自己被人死死拽住。
張永明身後的書吏見狀怒詰道:「國朝祖制,凡逾五品十級,則需行跪禮,我家部院乃當朝二品,爾等兩個七品小吏,竟敢不跪?!」
被高聲詰責的何泌昌的額頭亦是滲出冷汗,不知所措的看向身後的李昰。
「明理……?」
李昰冷哼一聲,提醒道:「張部院,如果下官沒記錯的話,太祖高皇帝的原旨是,稟事則跪。」
「我二人散班回家,無事可稟,如何跪得?!」
「你!」書吏眼睛一瞪。
那書吏跟張永明已經跟了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硬氣的七品官。
人家都察院的七品監察御史們硬氣也就算了。
你區區一個大理寺七品評事也有『風聞奏事』之權?
李昰寸步不讓道:「怎麼,張部院是要矯太祖皇帝詔嗎?」
李昰倒是滿不在乎。
邱順即將倒戈,用不了多久,嚴世蕃就會出獄。
大腿就要上線了,他能怕一個小小的張永明?
更何況,半年後徐階就會倒台,張永明作為徐階的門生也跑不了,他這個左都御史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一隻行將落架的鳳凰而已,也就比會下蛋的老母雞強點。
冢中枯骨,插標賣首耳。
張永明聞言瞪了一眼身後的書吏。
不攔不行,這頂帽子確實有點大了。
「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跪便不跪,今晚本官找你二人另有旁事。」
說完,張永明朝身後使了個眼神。
今日在刑部大牢當值的兩個獄卒立刻跑了過來。
「是他們嗎?」
那兩個獄卒連連點頭道:「是,就是這二位。」
「小的攔了,實在是攔不住。」
張永明面露憎惡,咬牙道:「廢物!」
他本來已經散班回家了,剛進家門便接到奏稟,說是今日有人提審了嚴世蕃。
嚴世蕃通倭案關係到滿朝清流的前程,也顧不上什麼堂官體統,扔下筷子便帶人找了過來。
「你們問了什麼?筆錄何在?」
張永明再次將目光看向李昰。
李昰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
「張部院,您想看口供,應當去找邱堂尊調閱,直接找我們,怕是有點不合規矩吧?」
張永明的官再大,那也是都察院的官,管不著大理寺的人。
可現在張永明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倒嚴之前本官就裝孫子,現在嚴嵩都倒了本官還得裝孫子,那這嚴本官豈不是白倒了?!
「大膽!」
「私自提審人犯,藐視上官,倨傲回白,就這三條,哪一條都能定你的罪!」
李昰倒是風輕雲淡。
「下官再說一遍,我們是大理寺的評事,不是都察院的御史,張部院想定我們的罪,還請先去找我家堂尊協同,等我家堂尊下了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走!」
說完,李昰便拉著何泌昌準備離開。
此舉無異於直接將張永明的老臉扔在了地上,又猛踩了兩腳。
這下不光是張永明的書吏,連都察院的那幫官差都看傻了。
這麼跟當朝二品說話。
全家命都是賃來的,趕著還是吧?
羞憤交加的張永明連鬍鬚都在微微發顫。
「我看誰敢走!」
「先將人鎖了!本官這就去找邱順補函!」
「都愣著幹什麼?拿人!」
前排官差得令,立刻拎著枷鎖、鐐銬湧上前來。
「且慢!」
「大明律載有明文,敲登聞鼓者,凡官軍人等,一概不得阻攔,違者重判!」
「張部院如若要鎖拿下官,下官這便要去敲登聞鼓找君父評理。」
「如果張部院不拿,還請即刻放行。」
張永明的官再大,那也是都察院的官,管不著大理寺的李昰、何泌昌。
三司會審,為也就是三法司各行其是,以此得到一個相對公允的審判結果。
頃刻間,拎著枷鎖、鐐銬的官差僵在原地面面相覷。
他們現在已經得出了一個判斷。
要麼,李昰是個瘋子。
要麼,李昰後台硬到離譜。
不管是哪種可能,這個登聞鼓,他應該真的敢敲……
張永明的胸口劇烈起伏良久,直到李昰再次發問。
「敢問張部院,下官能走了嗎?」
眾官差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身後的張永明。
張永明不想放人,但邱順終究是清流自己人。
思忖片刻,張永明這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放人!」
直到何泌昌被李昰從官差的簇擁中拖出來時,還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真實的發生在他身上了。
這都行?
堂堂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說了這麼兩句就放人了?
之前嚇唬他的時候『朝野眾正』不是這樣的啊。
你們之前的囂張氣焰呢?
合著真就是單純的盯著唄。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