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Tom
「明理,明理,你到底有什麼辦法啊?」
如此這般,三司會審中,邱順的態度便變得至關重要,徐階、乃至整個清流都離不開他。
李昰拉著何泌昌離開牢房之後,直奔大理寺值房走去,何泌昌仍舊不放心的跟在他身後追問著。
「邱家跟嚴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帳簿卷宗就在大理寺。」李昰不厭其煩道。
邱順是福建人,毗鄰外洋,自然少不了跟海外商人往來,海商自然不可能親自跑到江西去採買瓷器,邱家就是靠替海商採買瓷器起的家,肯定繞不開嚴家。
李昰大致記得,歷史上倒嚴時,邱順就是因為被御史查出了一本跟嚴家往來的帳目,被清流唾罵,這才臨時倒戈,背刺了徐階最終導致清流全面潰敗。
李昰已經小半個月都沒見過邱順了,他還以為這件事情已經發生,所以才沒放在心上。
經嚴世蕃這麼一說才明白,邱順還沒倒戈,那誘使邱順倒戈的那些帳目應該就是最近被邱順扣下的那批卷宗。
這些卷宗在三法司都備了案,只靠邱順自己一個人沒辦法直接銷毀。
所以邱順這幾天應該是在忙著活動這件事。
看到李昰雲淡風輕的說出邱家秘聞,何泌昌再次如聞晴天霹靂。
你知道何家的事也就算了。
怎麼連邱順家的事都知道的這麼清楚?
那可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員,正經的大九卿之一大理寺卿啊!
他甚至都有點懷疑李昰是不是錦衣衛出身了。
可李昰身上有三甲進士的功名,現在當個錦衣衛都這麼卷的嗎?
「明理,這些……這些事情,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李昰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隨口敷衍道:「貴人們不都這樣?」
他怎麼可能告訴何泌昌,前世的他是何等好學,哪怕都已經畢業了,還時常向老師請教歷史方面的問題,講的都是明代的歷史逸聞,經常打電話到睡著。
何泌昌輕咽了口口水,勉強接受了李昰解釋。
很快兩人便已經回到後衙,此時還有個御史正在糾纏大理寺的書吏。
敲定計劃之後,李昰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會捧哏嗎?」
何泌昌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
捧哏?
這又是啥啊?
「就是待會不管我說什麼,你就隨聲附和。」李昰有些不耐煩的解釋道。
就這悟性,還千古名相呢,嘖嘖……前途堪憂。
何泌昌點了點頭,李昰則是小心翼翼的蹲在窗邊打量起了窗外的情況。
這個御史已經連著來大理寺大半個月了。
每天都是從早磨到晚,等到書吏散班回家攆人才肯走。
現在時辰已經差不多了。
「先生,又到散班的時辰了。」
「我管你什麼時辰,我一早就說了,今天不給我卷宗,我不可能走!」
「那卑職就只能不客氣了,依制,值房散班,必須清場。」
「本官誓死不從!」
「天天都是這齣,我都快煩了,你找我有啥用,你找堂尊去啊!」
書吏無奈的撓了撓頭,高聲喚來幾名衙役。
這些胥吏世代賤籍,不得科舉,清白之家瞧不上,只得相互聯姻,開國百八十年,早已經是鐵板一塊,成了各衙門水潑不進的地頭蛇。
經書吏這麼一嚷,很快一眾穿著吏服的七大舅二表哥便圍了過來。
眾人喊著號子,三兩下將御史扔出檔案室。
「咔吧!」
「齊活!散班!」
值房落鎖,書吏搓著手向七大舅二表哥一一致謝,然後揣起鑰匙緩步離開,整套動作行雲流水,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見到這一幕的李昰心中大喜。
在書案上揣起一把卷宗遞給何泌昌,自己也抱起一摞卷宗。
「剛才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吧?」
何泌昌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兩人旋即向值房外走去。
……
值房外。
夕陽西下。
一個摔得灰頭土臉的御史滿臉茫然的盯著落了鎖的值房。
又是跟昨天完全一樣的一天。
又是一樣的結束方式。
他都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天了。
我倒是想找邱堂尊,我也得能見到他的人啊!
這麼幾份卷宗,大理寺要押到什麼時候?
總不能只顧你們立功,不讓我們都察院辦案吧?
就在那御史嘆了口氣,撣去身上的灰塵準備回家時,兩個身穿七品文官袍服的年輕大理寺官員抱著卷宗緩步走了出來。
「我要是當了御史,肯定不信這套狗騷貓尿的東西。」
「怎麼說?」
「什麼到了點就散班,還鎖了門就不能進,我上去就是一腳,什麼鎖能攔住?」
「嗐,那不是王八的屁股——規定嘛!~」
「狗屁規定,分明就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讓他們牽著鼻子走,這輩子也破不了大案,那不白領這份俸祿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逮老鼠!」
「用修,咱們可是科舉正途考出來的,將來當了御史可千萬不能丟份!」
言及至此,兩人剛好走到那御史跟前。
李昰好像是沒看見那御史似的,抱著卷宗迎頭跟那御史撞了個滿懷。
「兄台,不好意思,我沒看見這有人,真是失禮。」
「剛才那話不是說你,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被撞的御史不知為何生出些許愧疚,兩人說的那話,就好像他不是科舉正途考出來的似的,哪個讀書人受得了這個?
「無事,無事,我幫兄台撿。」
御史紅著老臉從地上將散落的卷宗撿了起來交還給李昰,而後拱手道:「你們說的對,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抓老鼠。」
說完,那御史看向值房的眼神已然是凶光畢露。
李昰故作茫然道:「兄台此話何解?」
「這卷宗,我今天還就調定了!」
那御史積壓了半個月的怒火噴薄而出,扶正烏紗撩開官袍踏著官步大步向落了鎖的值房走去。
「對,精神點!」李昰道。
「好樣的!」何泌昌道。
「焯!」
一聲國粹響起。
那把不堪重負的鐵鎖應聲退休,憋了半個月的御史也終於闖進值房,帶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嚴黨卷宗。
只不過等他抱著卷宗出來,想跟李昰、何泌昌兩人道謝時,空蕩蕩的值房門外早已不見半個人影。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