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熬心煉魄、陰神出竅
餘缺仰頭看著火室頂部,身子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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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心間陡地就生出了悔意,覺得自己不該如此發狠。
此景此情,若是讓旁人瞧見了,搞不好會以為他有什麼獨特癖好。
不過都已經動手了,餘缺也不可能再將自己放下來。這樣不僅苦頭白吃,此番修行也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
「根據黃師的說法,布置燈儀時,有人會選擇直接將自己的脖頸勒住,生出窒息感,要麼死要麼活,更是偏激。
甚至有人修行,還會將自身的皮都給剝下來……我如今僅僅是穿舌懸樑,就當打了個舌釘便是了。」
他心間念頭湧起,然後便忍著刺痛,雙目微闔,口中含糊不清的呵呵誦讀祭文。
「頭懸火室何如,無有憂懼,何生光明!舌向陰曹何如,無有痛苦,何生堅毅!」
大喝數遍後,餘缺自認為已經習慣了舌頭上的痛苦,他便開始搖頭晃腦,仿佛吊死的老鼠還在本能的抽搐。
忽地,他猛地睜開眼睛,雙目當中有精光冒出,一縷縷灰氣也湧上他的面目,瞳孔當即就放大,變成了一對貓眼。
餘缺剎那間,就令家神附體,變成了貓屍模樣。
貓屍出現後,和往常不同,它不再聽令於餘缺,而是受到了種種刺激,暴躁不安,並且垂涎三尺的望著那懸掛在四周的爛肉腐髒。
餘缺甚至一時間失去了對自己肉身的控制,意識被擠到了一旁。
這是在法壇和祭品的引誘下,他體內的家神躁動,臨時的搶占了他的肉身。
這種情況是極其危險的,雖然不至於讓餘缺慘遭「奪舍」,但是家神若是不愛惜肉身,等對方附體結束後,殘廢重傷的可就是餘缺自個。
好在無論「餘缺」再怎麼嘶嚎、咆哮、抓狂,科儀生效,他的舌頭都是被死死的吊在火室頂部。
其肉身就好似一條上了死鉤的魚兒般,掙脫不得。
而餘缺本人的意識旁觀著這一幕,頓時大鬆一口氣。
這一幕還算是處在他的預料之中,也是科儀中開頭步驟。
只不過即便科儀本子上寫的再好,沒實際上手做過,是個人都會擔心自身的安危。
幸好區區一根鐵絲,就能拴住肉身,並讓暴躁不堪的家神也奈何不了。
餘缺心間的緊張放鬆大半。
「有此鐵絲在,此番科儀就算是不成,當是也沒有性命之憂了。」
他當即不再猶豫,默默的觀想鍊度師行會贈予他的《黃山寶松觀想法》,一株龐大的神松,當即就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其枝幹虬曲,神威如淵。
他的意識在此觀想法的加持下,重新擠回到了自己的肉身當中。
只聽火室當中,響起了餘缺的低吼聲:「畜生,還不快快臣服。」
梟!
貓叫聲、人叫聲,在他的口齒間大作不已。
兩者嘶鳴數息後,方才緩緩收斂,而餘缺的兩眼神色也一變,徹底重現了人性神情,正是他成功的又將貓臉家神壓下。
下一刻,他的面色肅然,頂著頭上蠕動的灰氣,猛地起身,赤腳在法壇上踱步行走。
咯咯!
只見他仰著頭,用雞爪般的手指,抓過鐵絲上懸掛的爛肉腐髒,作勢就要將之吞吃入腹。
這一動作再次讓他體內的家神躁動,直接從其體內鑽出,化作為一隻貓臉人身的小鬼形,蹲坐在了餘缺的頭頂。
但是餘缺並沒有真箇吃下,而是以一種怪異的動作,一邊舞蹈,一邊將之假吃下。
他用手將之肉塊捏碎,順著自己的喉管,一直向下塗抹在自己的胸腹間。
「心肝脾肺腎,火木土金水,速速服食煉化,歸我仙身!」
餘缺口中低吼,將一顆爛心,用劍指揉在自己的左胸,再是將爛肝,揉在自己的腹部。
如此依次進行,他將鐵絲上懸掛著的五臟六腑,全都敷藥一般,敷在自己的胸膛上,包括其中的一份豬腦,也如塗脂抹粉般,畫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面頰上。
而他的面部表情,也是變得愈發貪婪,驚悚,仿佛真箇吃下了這多的臟腑般,邪氣驚人。
那蹲坐在餘缺頭頂的貓臉家神,則是從剛開始的急躁不安,變成了亢奮無比,好似吃到了那些臟腑。
其神軀的灰氣也沸騰了一般,冒煙冒氣,令餘缺全身都是雲蒸霧霞的,鬼氣森森。
沒錯,剛才餘缺所進行的服食動作,其實用意是在餵養他體內的貓臉家神,以爛肉腐髒來激發其凶性,作為一開胃小菜。
畢竟接下來,便是他要將一隻百年老鬼,祭煉給貓臉家神。
若是貓臉家神的凶性太淺,一不小心敗退在了那百年老鬼手下,那可就玩大發了。
喵嗚!
悽厲的貓叫聲,不斷的迴蕩在火室當中。
若非此家神剛才已經嘗試過但是沒有成功,此刻它應當是又要再度占據餘缺的肉身了。
餘缺見它狀態尚可,他的面色平靜下來,頂著貓臉家神,盤膝坐下,並取來了旁邊一尊封好的瓷壇。
瓷壇是一青瓷模樣,上面還繪製著扭曲如蛇蟲的符咒,並用黃紙封得死死的。
這裡面所收納的,正是他用灰水精心培育挑選出來的一隻百年老鬼。
餘缺的面上最後露出一絲猶豫,但是手上沒有遲疑。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被刺破的舌頭上取了舌尖血,翻著白眼,口中喃呢含糊了的出聲,並用手指在骨灰瓷壇上畫符。
其舌尖血一落在瓷壇表面,滋滋就發黑髮干,好似落在了炭火上一般。
餘缺畫完幾道符咒,手上動作一停,然後啪咔一聲脆響,就又在火室當中響起來!
只見他端著那骨灰瓷壇,一巴掌就磕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陣陣骨灰香灰從瓷壇中灑下,落在了法壇上,還有他的舌頭上。
這些香火在法壇的表面形成了一張張詭異的牙印。
餘缺的原本翻著白眼的眼睛,也是頓時猛地一變,徹底的變成了純白雙眼,滲人無比。
他的舌頭還瞬間伸長了眾多,好似牛舌般頎長,不是常人能夠伸出來的。
股股陰氣更是出現在了他的身體上,讓人整個人的氣質瞬間就變得陰鷙,好似換了個人似的。
「餓、餓!」
只見餘缺瞪著兩隻白眼,口中出聲,面露痴惡之相貌,確實是換了個「人」。
這正是他砸碎了骨灰罈後,那罈子當中的百年老鬼鑽入到他的身體當中,鬼上身了!
這一情況若是落在常人身上,就是在找死,更別說上身的還是一隻百年老鬼了。哪怕其是百年老鬼當中的弱者,是一老壽星上吊而成,但它也陰氣深重,幾口間就能將人渾身的陽氣給吸乾吃盡。
不過餘缺可不是常人,是半隻腳踏入了仙家門檻的鍊度師,此刻又是在精心的施展科儀。
無需他自身有什麼動作。
一陣悽厲的貓叫聲,就在火室當中大作。
那蹲守在餘缺頭頂的貓臉家神,猛地化作灰氣,仿佛蛇蟲般,迅速的鑽入餘缺的腦殼裡面。
餘缺的腦袋也因此搖搖晃晃,面部屢屢顯現猙獰之色。
若非有鐵絲吊著他,他恐怕是已經捂著頭,當即就跌下法壇,在火室中原地打滾了。
此刻正是貓臉家神在他的腦殼裡面,和那剛鑽進去的百年吊死老鬼在相互廝殺,爭奪著餘缺肉身。
一鬼一神,龍爭虎鬥,讓餘缺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要被掀翻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一鬼一神在爭鬥,他的意識再度回歸,能夠控制自己的肉身了。
而此刻,燈儀也已經來到了極為關鍵的時刻。
餘缺顧不得體內、體表的苦楚,他仰著腦袋,口中大聲的誦念起淨心神咒: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誦經的聲音,響徹整個火室,重複不停,不管腦中的一鬼一神究竟如何造孽,他都是誦念不止。
此刻一張張被餘缺擺放在周遭的香火紙錢,也紛紛無風而起,仿佛落葉雪花般,在火室中盤旋飄搖。
香火紙錢落在了鐵絲上的鼠油毛燈上,噗的就點燃,釋放出一縷縷香火,令慘綠的火焰猛地閃爍,越燒越旺。
《七屍迴光返照燈儀》徹底點燃!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餘缺煎熬的時間了。
他需要熬上七個日夜,火室中屍燈不滅,他又熬出了「頭七」,便是將科儀成功完成了。
而在燈儀的加持下,他的貓臉家神將從那百年吊死鬼身上抽取到大好處,會與他的熟度倍增,進而影響到他本人的魂魄。
只是這七個日夜,雖然不再需要他做什麼,簡簡單單的忍耐住便行。
但這一階段也是《七屍迴光返照燈儀》中最難得一關。
因為七日當中,餘缺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氣在逐漸的流逝,連呼吸聲都會越來越低,幾近停止,連體溫也是下降,越來越宛若死屍。
此種煎熬可不是猛地將舌頭刺穿所能比擬的。
它會讓人心間惶恐大生,不斷的懷疑自我。
驚疑、憂慮、恐怖、懶惰等情緒會被放大數倍,死死纏繞在餘缺腦中,讓他隨時都想終止科儀。
此前黃歸山還交代過餘缺,建議他若是實在是熬不住了,選擇終止也行。
畢竟此《七屍迴光返照燈儀》的優點之一,便是在於它有妥善的終止方法,終止後也不會留下後患。
不過此刻身陷燈儀當中的餘缺,一股狠勁也湧上來了。
他不僅沒有想著去終止科儀,反而還鄙夷著自己,此前為何要記下終止科儀的法子,令自己有所退路。
只見他佝僂著身子,面色癲狂,嘶吼著:
「區區一法,何以阻礙吾心!迴光返照,七屍還魂。
煉!煉!煉!給我煉!」
如此的,他將自己吊在火室中,瞪大了兩隻白眼,就等著科儀的效果一點點出現。
一日、兩日,時間流逝。
三日過去後,餘缺心間的狠意已經是消散殆盡,連狠話都說不出了。
他的神情變得恍惚,意識都開始模糊。
不過他還在堅持,口中誦念咒文不止。
此世之仙道,本身就蘊含大恐怖,既然要博取個長生,他餘缺怎能連入門的這點關隘都突破不了!
時間繼續流逝,四日、五日、六日……
終於,第七日來臨,整個火室中都是充斥著一股灰氣,翻滾不定。
迴蕩在火室中的貓叫聲,已然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猶如虎豹之聲,蘊含著雷音顫鳴。
餘缺此刻的面色,已經是枯槁無比,氣若懸絲。
他此刻腦中一個念頭都沒有了,僅僅是他提前安排好的科儀手段,自行的在動作,其身心都猶如枯死之木,一動不動。
但當第七日結束時,一抹光明,慢慢出現在了餘缺的腦海中。
他枯槁的肉身,頓時像枯木逢春般,嗖嗖的將火室當中灰氣吸收入內,肌膚變得充盈。
接著便是一縷縷黃光從他的頭上湧出,絲絲絛絛,結成了松樹形,大放光明!
餘缺的魂魄,也在此光明間逐漸甦醒。
呼呼!
隨著他的呼吸聲,一股火焰猛從法壇坐下的火塘當中湧起,覆蓋在了他的全身。
此火焰一出現,便將整個火室中的森森鬼氣一掃而空,遍除污穢,四周再也瞧不見七日間的半點陰森可怖。
同時兩聲慘叫,陡地就在火室當中響起,其中一股最是悽厲。
只見一張蒼老的鬼臉,就猛地從餘缺的腦中跳出,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它一脫離餘缺,落在了火室中,鬼臉就扭曲著,在騰騰火氣中尖叫著灰飛煙滅了,僅僅殘餘下一縷縷香火怨氣。
餘缺此番所布置的《七屍迴光返照燈儀》,其開頭雖然詭異,但它可是正兒八經的鍊度科儀。
現在科儀走完,自是要用真火燒鬼,盪清陰邪,不留隱患!
甚至若不是貓臉家神是餘缺的家將,甭管它剛才獲得了多大的好處,此刻也將被火室中的熊熊火氣給燒死燒化。
法壇上。
餘缺意識一晃,他化身白光,從自家的頭頂冉冉升起,正盤坐在那黃光樹苗之上,模樣莊嚴,宛如一尊肅穆小人神像。
此物正是他的魂魄,他已然是出竅成功。
其坐下的黃光樹苗,則是他日夜觀想的寶松萌發而成。
兩者正交織相融,寶松將作為他三魂七魄的骨架,維持他的魂魄自此不再零散一團,而成寶松陰神之軀。
餘缺本人後知後覺的,緩緩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七日時間已到了。」
他心念一動,便發覺黃光所覆蓋的周身三尺,他不用眼不用耳,法壇、火塘、自身筋骨種種,就全都出現在他的心神中。
處處纖毫畢現,塵埃可察,端的是個奇妙。
這縷縷黃光,便是他的神識蔓延而出。
一股大喜之色,出現在餘缺的臉上。
他此番的科儀修行,赫然是一次就成功,令他兩隻腳都踏在了仙家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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