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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開壇做法、舌懸火室

  餘缺懷揣著一片火熱的心情,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去往和平巷中,而是返回了家裡。

  他此番既然是要擺科儀、凝陰神,可不能如以前那般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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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巷子當中的房價雖然便宜,但是環境確實也過於魚龍混雜些,他若是不想在修行的正關鍵,被店家開門闖進來索要房錢,還是另外換個地方為妙。

  至於叔父家中,同樣也是不便於行事,他只是歇個腳,告知叫家裡人一聲。

  畢竟他所要開展的科儀,並非是一日一夜就可以完成的,即便叔父叔母他們願意配合,臨時搬出去住,可筒子樓當中人多眼雜,極容易干擾到餘缺。

  於是他返回家中,只歇息一會兒後,聽見家裡人起床,就說自己最近幾日都有事情要忙,得出門一趟,然後便提著大包小包的,乘坐有鬼馬車,再度趕往了縣學門口。

  此地,正是餘缺為自己規劃的閉關地點。

  上一次他在縣學的火室中成功束縛了貓臉家神,此番凝練陰神,他的首選自然也是這裡。

  縣學火室算是他的福地,興許還能討個好彩頭。

  不過餘缺上一次借用火室,是靠著教諭朱先生的名頭,而對方只是許諾過餘缺等人束縛第一頭家神時,可以記其帳掛其單。

  似餘缺這般是要凝練陰神,就並不在對方許諾的範圍當中了。

  「不過也不打緊,我如今已是鍊度師行會中人,根據錢化真他們說的,鍊度師行會和縣學的關係甚好……或者說,城中的各大行會,都和縣學的關係都不錯,行會中人多可借用火室,先掛帳後結錢。」

  餘缺心間暗想著:「若是憑著一身鍊度師的袍子還借用不到火室。我亦可穿著此袍,再去求見朱教諭,想必對方也不會過於拒絕。」

  朱教諭的為人甚好,又願意提拔貧寒子弟,似餘缺這般又上進又貧寒的子弟,對方願意提拔兩次是大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餘缺還可以去尋那黃歸山幫忙一番。

  不過對方昨夜已經領著他跑了一趟火室,餘缺琢磨著,他還是先別叨擾對方為妙。

  再則他前腳剛買好了雜物,後腳就又備齊了鬼神原料,著實也不太符合他一個貧寒子弟的身份,還是別讓更多的人知道他今日就要凝練陰神為好。

  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思,餘缺行走在縣學裡面,目光時不時就羨慕看著過往的縣學生。

  不多時,他第二次站在了縣學火室跟前。

  空氣中濃郁的焦臭,似乎比他上一次來時更加濃郁了。


  在火室的上空,漫天的鬼魂恍若雪花般,環繞著火室煙柱飄散不定,令人一時分不清究竟是魂灰還是屍灰。

  餘缺走到門口,他目中忽然微微一亮,瞧見了上一次見過的門房青大爺。

  他連忙上前見禮:「見過青大爺!」

  門房青大爺依舊是搖著把蒲扇,袒胸露肉的躺在藤條躺椅上,身上的骨骼精瘦如豬排骨,

  對方聞言,眼皮耷拉了一下,似乎在琢磨來人是誰。

  想了半會兒後,青大爺才將眼皮子睜開一半,訝然的看著餘缺:

  「你小子又來作甚,難不成是被人挖了牆腳,家神被拐,想要重新束縛一頭?又或者是你心腸花花,覺得上一頭不行,想再換一頭?」

  見此人開口就是不著調的說笑,餘缺倒也詫異,算是習慣了。

  他挺直身姿,從容不迫的站在對方面前,嘚瑟的抖了抖自家火浣紗所織就的袍子,露齒笑道:

  「大爺您瞧!這衣服靚不靚?」

  這時,門房青大爺方才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鍊度法袍。

  此人的眼皮子完全睜開了,並且難得的從躺椅上起身,佝僂著腰,環繞著將餘缺打量了一圈。

  青大爺口中嘖嘖道:「沒想到你這後生,一兩個月前還是個初哥,現在就成了玩鬼弄怪的老手了,竟然連鍊度師都混上了。那你今日前來,是想要鍊度鬼物?」

  餘缺收起嘚瑟,恭敬的回答:「大爺還是火眼,一眼就識破了。」

  「這不是才穿上這袍子沒多久,想著來借用火室庇佑,長長手藝,方便在行會中更好混嘛。」他走上前,手指在袖袍中一抹,便掏出了一封紅包,往門房青大爺的手裡面塞去。

  餘缺小聲道:「大爺您也算是看著我入道的,這回也得晚輩安排一個好房間。至於帳目,先掛在晚輩名下,等晚輩手藝熟了,到時候再還錢?」

  他為了湊齊科儀所需要的材料,手上又是精光,只剩下千兒八百的了,勉強能夠用來賄賂門房大爺。

  誰知青大爺聽著他的好話,又捏了捏他遞過來的紅包,一雙老眼笑起來。

  這人往躺椅上一趟,眯上眼睛,一揮蒲扇:

  「掛什麼帳!乙字號房,你看著哪間空著,直接進去就是。不過下不為例啊,今兒也算是大爺給你慶賀慶賀,恭喜你入了鍊師行會。」

  餘缺目中驚喜,沒想到自己的紅包這般有用!

  他當即朝著對方拱手:「妥!多謝青爺賞識,以後您若是有晚輩需要鍊度鬼神,晚輩定當效勞。」

  「哈哈!老子一個單身漢,要你這畫餅作甚。」門房青大爺指著火室入口,大笑催促:


  「拔腚拔腚。」

  餘缺再拱一手,便不再逗留,腳步雀躍的往火室當中走去。

  不多時,他走過窯洞般的甬道,便來到乙字號火室所在地。

  餘缺發現和上次的火室相比,乙字號不僅空間大了不少,火塘大了不少,房間中還有諸如銅爐、銅鼎、水缸、石磨等物件,甚至還有張石床,能夠讓人歇息。

  他熟練的取水封門,並將整個火室都打掃潑灑了一遍。

  當聞見殘水蒸發所帶來的鹹濕氣味時,他的心神越發的期待。

  不過如今身處在了火室當中,他反而沒有來之前那般急躁了。

  餘缺清洗完了火室,又開始沐浴更衣,一連的將火浣法袍扔在火塘當中燒了好幾遍。

  直到他渾身上下,再無其他異味,有的僅僅是火室中的焦臭味時,他方才盤膝坐下。

  如此一坐,便是盤坐了將近兩個時辰,直到腹中空空,生出了饑渴感,他方才睜開眼睛,服用了幾顆乾糧,飲用了點清水。

  這時餘缺的目中,露出遺憾之色:

  「終究還是不行。看來我想要在短時間內修成陰神,必須得藉助外力。」

  他剛才正是在自行嘗試觀想,看自己能否在不藉助外力的情況下,自行觀想出陰神。

  但是很可惜,他依舊是失敗了。

  適才別說是成功了,和觀想法到手時的第一天相比,他的魂魄是半點進步都沒有,混沌一片。

  且在觀想時,他除去剛開始的一刻鐘有所收穫,隨後都是處於渾渾噩噩中,觀想無甚實效。

  不過餘缺僅僅嘆息了一會兒,他便收起眼中的氣餒,從地上直接蹦起,取出了自己隨身攜帶而來的大小物件。

  他先是以火塘為中心,次第擺上了松柏、香草、鹿角、羽翎等貢品,列成陣型,隨後又從火室的牆角取來一堆青磚,壘在了火塘之上,形成一方三尺見方的石台。

  正所謂「開壇做法」,仙家欲要擺科儀,除了要有科儀本子,方便進行照本宣科之外,更要有法壇一物!

  法壇之於科儀的重要性,便好比丹爐之於煉丹師、符筆之於符畫師、陣盤之於陣法師。

  餘缺以前是沒有條件,也講究不了那麼精細,他現在鍊度的手藝小成,又是要在自家身上施展科儀,自然就得格外注意了。

  雖說他此番也只是用磚石,壘出了一個鍋灶般的石台,算不得精緻,但有總比沒有要好。

  石台壘好,餘缺便小心翼翼的從行囊當中,取出了一卷黑黃的皮子,鋪在那三尺石壇上。


  此皮子相貌不佳,但入手滑膩,宛若處子之肌膚,正是黃歸山在鬼集黑市中幫他淘來的。

  不過這皮子並非是人皮,而是以三歲的小猴子,取其頭皮,織就成玩偶,送於三歲的小孩玩耍。

  如此吸收了三年的人氣後,再將百張頭皮縫製起來,供給人穿,是謂「百衲猴皮衣」。

  傳言此衣有瞞鬼騙邪的作用,小孩若是身著此衣,瘟神病神統統都找不著,除非衣服破碎,否則無有大災大病之憂。

  而餘缺手中的這件皮子,其賣相不佳,滿是油光,顯然是件老物件了,同時它也存在破損,並非完好的皮衣。

  若非如此,餘缺也拿不出錢來買這麼一件「破皮爛襖」。

  同時他在心間暗想:「根據黃師的說法,這皮子雖然是不足以充當辟邪衣袍了,反而沾了血污,存在怨氣,但它對於我輩鍊度師而言,卻是作法的好材料,招鬼引邪的效果極佳。」

  他一邊回想著,一邊仔細的在石壇上蒙猴頭皮,最後還用釘子將其拉長,這才勉強將整個石壇蒙住。

  果不其然,頭皮法壇布置妥當後,他嘗試著盤坐上去,便察覺到身下涼颼颼的,滲出陰寒,即便下方就是火塘,也無濟於事。

  他體內的家神,因此還隱隱亢奮,快要發情了似的。

  這讓餘缺精神振奮,他當即從頭皮法壇上躍下,又從囊中掏出了一方方屍塊,並取鐵絲穿過,將之分別懸掛在了火室的頂上。

  很快的,原本還算開闊的火室,便有根根鐵絲像長蛇般垂下,末端是一堆爛肉腐髒,五臟六腑皆有,極為滲人。

  如果有人在場,定會以為餘缺是入了邪,殺人取髒,在施行邪法。

  但這些爛肉腐髒,它們同樣不是從人身上取下的,而是黃歸山領著餘缺,在鬼集中淘到的貓肺、狗心、狼舌、牛腸、豬腦等物。

  餘缺當時將這些東西淘到手裡時,心間都是十分驚奇。

  鬼集中當真是什麼都有,竟然一天就能買來各種各樣牲口的臟器,拼湊出一副人體五臟六腑腦仁圖!

  懸掛好了臟器後,他又抱著一方陶罐、一把毛筆,將老鼠屍油一點一點的刷在鐵絲和爛肉腐髒上,並把一根根毛筆插在其間。

  如此做好後,他次第的將毛筆點燃,點點綠光冒出,仿佛一隻只老鼠將眼睛睜開,正直勾勾的盯著他。

  一股更是濃郁的焦臭味,也出現在了火室中。

  這些用毛筆充當燈芯、老鼠屍油充當燈油的綠火,正是餘缺布置的《七屍迴光返照燈儀》中的鼠燈。

  他今日布置科儀,原理乃是要令其肉身瀕臨假死,以至於迴光返照,死而脫身,如此將魂魄逼出後,方便凝練成陰神。


  之所以要用老鼠油,就是在取其偷奸耍滑之意,寄希望於在施法時,修行者能夠瞞過老天爺,悄悄的失魂離體,再悄悄的還魂回屍,重活過去。

  也因此,《七屍迴光返照燈儀》必須在暗室當中施展,不可見天、不可見日月星、不可見風,更不可見人。

  否則人來鼠驚的,修行者被驚擾,三魂七魄將當場亂竄,到時候別說還魂了,能落得個活死人的下場就算是好的了。

  一干科儀準備妥當。

  餘缺盤坐在石壇上,饒是心間已經做了許多建設,他此刻也是忍不住的呼吸急促,目光透露出幾分鼠光,顯得有些畏手畏腳的。

  「這《七屍迴光返照燈儀》,雖說已經是我在行會的科儀冊子中,所選的最適合我、危險性也不算嚴重的科儀,但是它總歸是存在風險的。」

  臨了到頭,他在心間嘀嘀咕咕,十分遲疑:「要不,我還是再自行參悟參悟那觀想法,多多努力一段時間,用不著這般焦急……」

  但是遲疑一番後,餘缺屏息凝神,一咬牙,就將這些雜念皆數鎮壓。

  他心間發狠:「科儀再好,它都無法保證一次就能助我凝神成功,往往需要多次,我怎能畏手畏腳,再繼續耽擱時間,礙了大事!」

  下一刻。

  他猛地抬起頭,盡力伸長了舌頭,並迅速取過頭頂的鐵絲,手指用力,猛地就將鐵絲從舌頭中穿過,把自己仰頭吊在了鐵絲上。

  下手時痛快了些,無甚感覺,但是隨即一鑽心的刺痛,讓餘缺忍不住的嗚嗚叫喚,就好似老鼠上吊一般。

  這便是《七屍迴光返照燈儀》中的第一步,舌懸房梁,擬作吊死鬼模樣。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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