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出巢都記（二）

  「快看，是陽光！」這是身邊的工人踏出飛船的第一句話，同樣也是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埃德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大口的大口的呼吸，他從來沒有呼吸過新鮮空氣。中巢是沒有陽光和新鮮空氣的，陽光被倒塌的斷層所封鎖和覆蓋，陽光沒有任何辦法滲透下來，空氣和水更是早就被循環過濾了幾十次。

  埃德蒙小心翼翼地走到青綠的地面，柔軟的草地讓他極不習慣，他感覺這根本站不穩，抬起頭直視陽光，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腦袋一暈，倒了下去。

  正當他打算努力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聽到耳邊有人說，「又倒了一個」「唉，趕緊拉起來帶走吧」

  他想要看清是誰在說話，但是太陽散發出的光把他的視野都擋住了，什麼都看不清，在被強行拉起來之後，也還沒來得及看，就被人潮擠著往前走了。

  埃德蒙繼續往前走，看到前方兩個巨大的建築前寫著淨化營三個大字，也許是檢測他們的基因的？埃德蒙猜測。

  結果是埃德蒙猜錯了，這是兩個大澡堂子，黑黝黝的中巢工人被拽進了男澡堂，一進去就是熱水鋪天蓋地一樣的噴到他身上，刷子更是在他身上使勁刷，簡直是脫了幾層皮才終於從這個澡堂里出來了。

  走出澡堂的埃德蒙看了看周圍的人，一下子感覺大家好像都變年輕了，就連自己也似乎年輕了整整十歲，現在他只有三十歲了！

  更讓埃德蒙驚喜的是，他的父母安然無恙！沒錯，他終於和他的父母見面了，不過沒能見多久，他和他的父親就被迫和母親分開了，因為維托克此時規定的政策是男女分營住。

  作為在船上表現優異的報償，埃德蒙直接被提拔為了一支生產隊的隊長，這對他來說不是多麼陌生的事情，他還待在中巢時，就已經是工廠的領班了。

  但是讓埃德蒙有些焦慮的是，工廠里的工人因為沒有強力的監管，完全就鬆懈下來了，生產時極為隨意懶散。對此經驗豐富的埃德蒙第一反應是挑出典型，叫監工來拿鞭子狠狠抽，但卻反應過來科耐德根本就沒有安排監工。

  那這該怎麼辦？埃德蒙陷入了茫然之中。

  還沒等他思索出一個辦法，就出意外了——生產活動被緊急叫停，所有人集中起來開大會。

  埃德蒙打聽到，這是一個工廠的工人因為粗心大意，在組裝通道的時候，沒有用條例規定的金屬，而是用了另一種型號，結果密封性不足，高壓氣體泄露，燙死燙傷二十多個……

  走進這個容納了數萬人的超大型會堂，會堂頂上拉起了一個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巨大橫幅，紅底黃字，告誡所有人嚴格遵守安全生產條例。兩名阿斯塔特正站在橫幅之下的台上，帝皇天使的威嚴讓所有人都默然不語。

  犯錯的那個生產組的組長和工人挨個走上高台，在數萬人以及兩名阿斯塔特的注視下，他們就像是正在刑場之上一般，沉悶的空氣壓的他們喘不過氣。

  背負主要責任的生產組組長開始念檢討書，聲音很小，哪怕會場內寂靜無聲埃德蒙也難以聽清。那兩名阿斯塔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其中一人敲了敲桌子：「大聲點。」

  其實效果最好的辦法是吼一聲，但是凡人相比於阿斯塔特實在是太過脆弱，維托克擔心這一嗓子直接給人吼死了。

  檢討人開始竭盡全力的大聲念檢討，他現在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不過兩名阿斯塔特不在乎，顫抖算什麼，原體的命令是哪怕有人暈過去了也得弄醒，不念夠六千個單詞不能下去。

  工業是一個非常嚴肅的話題，工人必須懷抱著對於工業的敬畏和對於安全生產條例的責任性，否則就不足以稱為富有紀律性的優秀工人，只是烏合之眾，一盤散沙。

  到所有人，包括沒有遵守集體安全條例的工人也都檢討完畢後，在大會的結尾，該工廠的廠長和生產組的組長都被當場宣布免職，在場的帝皇天使警告所有人，不要再把安全條例當成兒戲。

  埃德蒙發現，在這次檢討大會過後，手底下的工人竟然真的好管了很多。之前生產中的嘻笑打鬧怎麼叫也叫不停，現在生產線上居然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悶著頭工作，埃德蒙感慨，還是帝皇的天使有辦法啊。

  但這還沒完，等到埃德蒙終於帶領著工人們生產出了第一批金屬時，前來接收的居然是一名阿斯塔特，埃德蒙當場就想要跪下去，這有必要讓星際戰士來嗎？！

  更讓埃德蒙沒想到的是，星際戰士對於他們生產的金屬進行了嚴格的檢查：「不合格，打回重新生產。」

  說罷，還指出了這些金屬按照標準的生產工藝哪裡不合格，這名阿斯塔特表示拒不接收，你們重新回爐。

  埃德蒙和工人們面面相覷，大人發話了，還能怎麼辦，重新來吧。

  整條生產線按照生產條例，開始倒查生產環節，看看哪個環節出了錯，處罰相關責任人，然後再讓出錯者在工廠中公開檢討。按照條例，把所有步驟做完，錯誤糾正後，終於重新生產出了第二批金屬。

  依舊是那名阿斯塔特，依舊是嚴格的檢查，依舊是：「不合格，重新生產。」

  就這樣的反覆檢討，反覆排查，反覆生產，埃德蒙和工人們足足進行了九次，這名阿斯塔特對於金屬的檢查無比嚴格，有些時候哪怕是一些生產上無關緊要的小細節，比如部分金屬沒有拋光，都會被打回重新生產。埃德蒙感覺自己都快神經衰弱了。

  終於在第九次的時候，前來檢查的阿斯塔特點頭：「合格了。」

  緊張的工人們頓時發出了歡呼，埃德蒙也露出了笑容，不容易啊，終於過了！

  前來檢查的那名阿斯塔特讓工人們安靜下來：「或許你們覺得我是在故意刁難你們，但我希望你們清楚，也是我的基因之父希望你們清楚，後續的檢查人員不會是像我一樣的超人，他們也沒有時間去玩找不同的遊戲，很多問題可能檢查不出來，檢查只是工業中的最後一道保障。真正決定工業品質量的，是在生產線上的生產者的態度。」

  就在埃德蒙和工人們連忙表示明白了的時候，天空中傳來引擎的巨響，所有人——包括那名阿斯塔特——抬頭看到了一艘巨大的飛船停在了星球的軌道上。

  有見多識廣的工人發出驚呼，他認出了那是機械神教的機械方舟。

  「全都給我回生產線！」阿斯塔特大吼，「這事兒和你們沒關係！」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