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猿意馬,紅樓修行(4K)
「師兄,不是去練功嗎?可這是?」
「哈哈,師弟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魏叢騎馬跟著顧璀,越走越覺奇怪,城東是顧府、城南是寧家武館,若是練武,合該往東南方向,可是顧璀引路,卻帶著他,從街道寬闊、多車馬少行人的城北,往西南走。
不一會兒,更是來到了少車馬多行人,店鋪林立繁華喧鬧的城西,這裡據他所知,基本不會有什麼適合練武的清靜地兒。
本章節來源於st🍉o9.com
魏叢心知顧璀不會害自己,便容他賣關子,隨行而去,可是越走,眼見前方酒香漸濃、樓台高築、絲綢彩帶飄揚,更隱隱有霏霏之聲傳來,路上也多是些神色輕浮的紈絝、閒漢、員外、士子之流。
前方,正是城西鳳來坊,黑水縣的紅燈區,煙柳紅塵、無劍亦斬愚夫之地。
魏叢實在忍不住了,道:「師兄,不是說去練武嗎?怎麼到這鳳來坊了?據我所知,穿過了這鳳來坊,基本也到城牆根了,師兄在那邊另有置宅嗎?」
「哈哈,再等會兒,師弟放心,我又豈會拿練武之事與你開玩笑?」顧璀如此正經說,面上卻隱隱帶著些古怪笑意。
「自然。」
魏叢暗暗皺眉後又松泛了開來,確實,顧師兄即便要與他開玩笑,也不會拿習武一事,那麼來這到底為何呢?
他思索間,胯下紅雀,已隨顧璀的黑馬,載著他,進入鳳來坊,在其他『鴻儒』行人的談笑聲中,掠過了一座座樓子前、媚笑著拉攏客人的各色胭脂姑娘。
一直來到了座五層高,雕廊畫棟、飛檐翹角的樓閣前。
天香樓,黑水縣最負聲名的青樓,教坊司所有,樓里的姑娘,多有戴罪官宦被抄家後發賣的官家小姐,都是自小錦衣玉食、培養琴棋書畫養就,雖多出於八九品的小官家庭,卻也能道一句大家閨秀出身了。
高檔,價格也貴,一次花銷,數十兩起,虎蛟也要庫庫抓好些條寶魚,才有這些銀錢。
不過自從接連襲擊杜家、黑水幫後,魏叢現在身家也有近千兩銀子了,果真是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打家劫舍就是比老實幹活來錢快。
因此,這天香樓,他也不是消費不起,只是,一來財源問題未解決,二來,他也志不在此。
眼見顧璀笑著駐馬停在天香樓前,魏叢詫異道:「師兄,你當真確定今日是教我練功?勞逸結合,我是不介意的,但只能偶爾,長久的話,容易消磨鬥志。」
勾欄聽曲,他著實不介意,甚至發生點什麼,也行,他畢竟也是男人,又不是太監。
前提是對練武沒有影響,說書人的話本里多言元陽未失有益修行,尚不知是不是以訛傳訛,這裡畢竟武人修行至宗師能一掌碎石,若真要行那天倫之事,他少說要先了解清楚了。
顧璀咳嗽了一聲,正要說話,卻是馬蹄聲響,一個滿臉胡茬的墨衣大漢,駐馬在了兩人面前。
魏叢望著來人,再度詫異:「傅師兄?」
「小師弟,好久不見!」
來人正是僅當日拜師見過的四師兄傅新甲,他跳下馬,先給了魏叢一個擁抱,隨後哈哈笑道:「大師兄不是讓九師弟,教你六禽走樁的『里』練法嗎?你也知道,你顧師兄是個憊懶的性子,大師兄怕他學藝不精誤了你,而我今日正好有空,便讓我在旁盯著。」
魏叢還未說話,顧璀已是笑罵道:「四師兄,大師兄何時說過我學藝不精?我可要告你誹謗他,再說大師兄托你,我怎不知?我看你是不請自來。」
傅新甲笑罵回道:「你大可回去問大師兄有沒這事,我來教小師弟便行。」
兩人笑談間,天香樓里,已經有人注意到動靜,迎了出來。
是個風韻猶存的三十來歲左右的熟美婦人,胸前鼓鼓、臀兒豐饒,柔順黑亮的鬢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神情板正嚴肅,與一般熱絡諂媚的老鴇渾然不同,仿佛是女私塾的先生。
她見著師兄弟三人,屈膝半蹲身行禮面無表情道:「原是傅大人,顧公子,真是貴客,不知另外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顧璀笑道:「一段時日不見,徐娘子是越來越有魅力了,歲月不敗紅顏,放在徐娘子身上恰如其分。」
「顧公子過獎了,與樓中姑娘相比,不過殘花敗柳罷了。」
徐娘子神色沒有變化,似是不懂待客。
顧璀絲毫不介意,笑著就介紹魏叢:「徐娘子,這是我老師新收的弟子,名喚魏叢,今兒來天香樓,有要事,你慢待我和我傅師兄都可,但若是慢待了我師弟,我可不能饒你。」
「原是寧館主高徒魏公子。」徐娘子神色平淡,側身微微屈身,迎著三人往天香樓里去,「傅大人,顧公子,魏公子,裡面請。」
另有僕役麻利跑過來,從三人手裡接過麻繩,牽去馬廄。
魏叢這會兒也不多想了,跟著兩位師兄,就往裡走,打算看看他們今日要賣什麼關子。
天香樓一二三層,做天井設計,四五層是雅間,下面三層都能通過欄杆,俯瞰看到一層大堂的情況。
此刻一樓大廳,一個綠衣少女站在中央,聲音輕柔婉轉唱著曲兒,邊上有個清瘦老頭在拉琵琶,唱得是文雅的東南飛,講一對苦命鴛鴦招棒打私奔的故事。
一到三層各處都有觥籌笑聲傳來,偶爾在樓廊上走過的姑娘,也不濃妝艷抹,多是清秀可人,衣服嚴實,頗有儀態,與尋常青樓煙柳對比明顯。
魏叢打眼一瞧,也不得不感嘆黑水縣不愧算是通商要道、富人不少,這尋常的日子,花銷不低的天香樓,竟也不冷清。
徐娘子邊引著三人進大廳,邊問道:「不知三位公子,是在大廳,還是雅間?」
顧璀與傅新甲相視一笑,道:「徐娘子,我師弟可是頭遭,自是面生得緊,當去別院。」
「好,那這邊請。」
徐娘子繼續在前面引路,看得出她有著良好教養,走路不疾不徐,端莊優雅,光看背影走姿,都覺得很舒心。
她引著三人,穿過大廳,來到天香樓後邊,是一個布置園林景致的院子,看著四通八達,通往不少的小院。
三人跟著她,穿過幾道拱門,來到一處石牆小院,院中除房間外,空地柳樹下還有亭台桌椅。
顧璀笑道:「此處甚好,徐娘子,麻煩先上些茶水點心,姑娘先不用,有需要我會去找你。」
「但聽顧公子吩咐。」
徐娘子蹲身屈膝行禮,便轉身慢步離去。
師兄弟三人,才坐到石桌前。
顧璀也不再是那副輕浮公子哥姿態,神色正經了起來。
魏叢便知道接下來該說正事了。
只見顧璀望向傅新甲道:「四師兄,此處你是兄長,為魏師弟講解六禽走樁,該是師兄當仁不讓了。」
「你啊你。」
傅新甲笑笑,也摸著下巴胡茬認真了起來,道:「魏師弟,大師兄教你六禽走樁,你練了應該也有段時日了,感受如何?」
魏叢認真道:「感覺平平無奇,甚至比之十三樁功,都有所不如,但大師兄既然稱之為師門的真功夫,肯定不會如此,我練得摸不著頭腦時,覺得應該還欠缺某些訣竅,方才顧師兄才與我說,六禽走樁分為『表里』兩種練法,大師兄教我的只是『表』練法,『里』練法,還未教,我才鬆了口氣。」
傅新甲點點頭道:「沒錯,六禽走樁有表里、明暗兩練法,一般來說,通常都要等『表』法練得純熟了,勁頭鑽研夠了,一直不得所悟,才會教『里』練法,屆時窮極生變,一朝得悟,是最快最好最穩的法子。」
魏叢頓時瞭然,確實,一直摸不著頭腦,便會心中焦慮叢生,焦躁至極無他法、又會漸漸平復,屆時表面樁功練純熟了鑽研足了、心態也夠了,再來個引子,很大可能順勢水到渠成。
如若是門難學的功夫,『里』法與『表』法一樣難掌握,『表里』同學,一直悟不出來,那屆時只能靠水磨了,教法確是不如前者了。
有師門真好,不然就算他一個人得了非常詳細的功法,練起來,怕是摸索,都要費好大功夫。
傅新甲也接著道:「我,你顧師兄,當初就是那種法子過來的。」
他語氣中頗多感慨。
顧璀也附和著頗有些後怕道:「幸虧當時年少,這時我怕是沒了當年的毅力,如果這時來練,能不能掌握都是兩說。」
魏叢不禁點頭,入門的馬步都攔了不少人很長時間,進階的樁功又攔了那些通馬步的人不少時間,被稱為師門真功夫的六禽走樁,自不用說。
傅新甲說道:「除了通常的那個法子,另外的法子,還是你顧師兄和程師兄的傑作,對了,程師兄就是你十一師兄,天資極為出眾,他既不是黑水縣人,兩年前也外出遊歷去了。」
顧璀輕笑道:「他最近的信,還是年前時的了,他那人最愛口出狂言,信中居然提,接下來他要用三年時間,走八千里路,打百萬拳。」
魏叢聽得嘖嘖稱奇,三年百萬拳,整套拳法肯定是不行了,五步快拳打完下來都要五分鐘,三年時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就只能三十萬遍。
料想那位程十一師兄,應是李太白般的性子,豪言作詩,口出詞句,氣吞萬里,膽魄令人神往。
「呵呵。」
傅新甲摸著胡茬笑呵呵:
「程師弟嘴上確實沒把門,最愛信口胡言,不過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他為人還是很沉穩的。」
「當年,也正是他,試出了一條更易掌握六禽走樁的路,確切來說,是六禽走樁中的猴樁。」
「猴者,猿也,意指心猿。」
「六禽走樁,猴樁,為意見欲,心猿不定、意馬四馳,若要練成此樁,非要攝住心猿意馬,平日可通過修養生性,漸漸掌控心猿,再通過猴樁,使之神形合一,當能功成,這就是漸頓二法中的『漸』字法門。」
「可,如若心猴化作凶猿,驅策十萬意馬,欲踏碎凌霄,屆時平日難以琢磨的心猿就會化出真形,省卻無數苦功。」
「但,心猿做大,一著不慎稍有差池,就會鬧破天宮,人之靈台方寸,便會生靈塗炭。」
「因此,要有大毅力、大定性,化作西天佛陀,降服心猿,更要有大悟大巧心,給它戴上緊箍,觀心猿、化心形、練心樁,這就是漸頓二法的『頓』字法門。」
傅新甲講完,長長緩了口氣,見到魏叢已經一臉沉思狀。
片刻後,他才又緩聲道:
「魏師弟,我想你應該清楚了,今日帶你來這,正是為了讓心猿顯形。」
「天香國色紅粉骷髏,正是心猿絕佳附體之物。」
「可一旦心猿顯形,你又降不住它,煉不得它用以練樁,甚至以後如影隨形幽魂附體,對你則是弊大過於利。」
「所以你好生想想,是否要以這『頓』法練功。」
曾幾何時,魏叢以為有了虎蛟分身,從此就大有可為。
如今聽完傅師兄對六禽走樁的講解,方知天地之大,虎蛟分身不過渺小若微塵,不可為不能為之事,多若滄海。
攝心停念練樁功,虎蛟身還能助之嗎?
他兩世為人,此世志在觀世間萬景,別人能看到的,他要去看,別人看不到的,他也想看,循序漸進磋磨功夫的『漸』法、猿猴奮起千鈞棒的『頓』法,他,兩世為人,兩身之軀,故,兩者皆想試試!
恍惚間,石桌上的茶盞,宛如化作了一顆蠢蠢欲動的天外奇石,他似若高坐雲端,一聲輕笑入心間:大聖,來罷!
魏叢抬眸,眸光清亮望向兩位平靜等待他決定的師兄——
「傅師兄,顧師兄,也就是說,程十一師兄,便是通過此法,收攝心猿,練成猴樁,入門六禽走樁?」
「嗯,你程十一師兄,嘴上不靠譜,人卻是不俗,不過旬日,便成了。」顧璀點頭。
「哦,也就是不止一次機會?」
「當然,不過三五八次不成,怕是已經心爐倒摔、天宮破碎。」
魏叢點點頭,又問:「話本常言,元陽未失有益修行,若我一次攝不住心猿,對往後的修行可有影響?」
傅新甲摸著胡茬下巴沉吟道:「雖說三氣合一、三花聚頂,便可練出內勁成就宗師,但元氣為三氣之根本,常駐腎水,元陽若缺,大抵多少有些影響。那魏師弟你不要陰陽交合,破了元陽就行,元陰元陽皆生於腎水,廣義上不走水陸要道,勿讓陰陽相吸,元陽不破。講究些,元陽便指慾念,卻與我搬山拳一脈理念不合,無需理會。」
魏叢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兩位師兄鄭重拱手作揖——
「既如此,煩兩位師兄,替我請來大聖,助我修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