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各有其命吾非至善
「有啥用?二柱一沒,估計要家破人亡了。」
「還是關注下寶魚吧,今年採挖的冬藕要是份額翻番,那也能要人命。」
「嗯,那該死的翠骨鯪,一定要抓著。」
在其他人望著湖面舢板,討論著即將被浸豬籠的李二柱時。
魏叢以及其他一小部分人,則是到了告示欄前,望著黑水幫換新的寶魚採買價目表。
魏叢看了一陣後,目光微斂。
『翠骨鯪的價錢降了這般多嗎?本來五條翠骨鯪賣了的價錢,再扣除孝敬黑水幫小頭目的銀錢,加上我那十兩銀子,應是能夠二十兩了,如今卻不一定了,且那蔣魁瞧著是個笑面虎的主兒、一般的孝敬不說能不能打發,五條翠骨鯪一起打撈賣出的風險,卻是無形中增加了,還要照原定計劃麼……』
這時。
埠頭周邊的小路上,昨夜吃酒頗多的老李頭,提著魚簍等物出現,他見湖澤水面以及埠頭中的情形一愕,本來欲往他那些酒友那去的,不過似是想到要隨魏叢一塊打漁,便抬頭打量一陣,步伐一轉,走到魏叢身旁。
魏叢將方才的事說給老李頭。
老李頭聽完後,長嘆了一口氣道:「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和老瘸他們吃酒閒聊時,性子向來有些木訥的二柱,竟然罕見地在旁邊,聽我們嘮叨閒聊大半天。」
「二柱偷賣魚的事,和你們當時聊的有關麼?」魏叢問道。
「嗯。」
老李頭四下看了眼,見沒人,才低聲道:「黑水幫在黑水縣經營多年,往岸上偷賣的路子,絕是行不通的,走水路偷賣到其他縣,那些縣一樣有幫派,行不通,能行通的,怕只有黑市了。」
「黑市?」
魏叢微眯眼眸道。
「嗯,昨日官府那通緝令,為啥會貼到這來?無非就是官府認為,那人會去投奔雲山水賊。而那黑市,就是雲山水賊開設的,也不是吧,我估摸著,南湖守備那些水兵官匪,在那黑市占的份子,怕是比雲山水賊還多。」
「黑水幫肯定也知道這條路子,應該也會有所布置吧,二柱也不會那麼容易偷賣吧?」魏叢道。
「嗯,那黑市聽說十天半月開一次,黑水幫會在那幾天加強湖澤上的巡邏,而且黑市里也會有黑水幫的人,所以一是難去、二是去了會被認出來,路子也極難走,也不知道二柱是怎麼幹成的?」老李頭摸著後腦勺頗有些納悶道。
此時,遠處湖澤中央,裝著李二柱的豬籠,被黑水幫的小弟,推下了水,那絕望的哭喊聲,也不再飄在埠頭上空。
老李頭忽然道:「小子,我有些後悔剛才與你說那些了,你可不要學二柱那傻子。」
魏叢笑道:「老李頭,你還不知道我嘛。」
老李頭轉而點頭道:「也是,你小子年紀小,與那些年歲大你許多的人相比,反倒沒那麼毛躁。加上你家還有好幾十畝田,雖不是你這個養子的,但你爹在,你一時半會兒,還用不著為吃喝犯愁,就是想不通,你為啥要奔著打漁來。」
「不是說了麼,為了打寶魚啊。」
「去,你個娃娃才燒了幾日香。」
……
旭日東升,金燦燦的湖面上,咕咚冒出的氣泡,越來越少。
湖水中,李二柱拼命撕扯著豬籠,但竹篾編織成的豬籠異常結實,任他如何在水中用力,也無濟於事,只能不停吞咽著水,望著湖面的波光、船影愈漸遠,四周漸漸陷入深水的幽暗,一如他的生命,滑向不可知的深淵。
『不想死啊!』
『娘害病!』
『弟尚幼!』
『我死了他們要怎麼辦!』
水不停灌進李二柱的口鼻中,他在水中徒勞的掙扎,既是絕望的咆哮,但終究只能眸光黯淡,瞳孔渙散,沉入水底。
忽然,幽暗深水中,水波排開,形成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將豬籠中的李二柱籠罩住,從瀕死中緩過來的黑髯漁民,拼命地大口呼吸著空氣。
一顆虎頭從水中探進這圓中,面無表情望著被驚著駭到的黑髯漁民。
李二柱一激靈,駭然又狂喜道:「小民感謝河神上仙救命之恩,定為河神上仙燒香禱告……」
虎蛟面無表情打斷他道:「人類,你誤會了,我非救你而來。」
「那河神上仙……」李二柱僵住。
「你本是必死之人,我沒有插手你命運的打算,此番緩你一命,只是想做一次交易,若你願將此次死劫的前因後果告知我,我會贈你家人十兩銀子。」虎蛟平靜道。
李二柱立時潸然淚下,痛哭流涕乞求道:「懇求河神上仙救小民一命,小民家中尚有老母幼弟,小民願今世日日為河神上仙立碑牌供奉香火,求河神上仙救小民一命……」
一股水流縛住李二柱口鼻,打斷了他的話,好一會兒後才散去,李二柱涕淚俱下地劇烈咳著肺中的湖水。
虎蛟淡淡道:「我已說過,不打算插手你的命運,這只是一次交易,你只需回願不願。」
「河神上仙,小民走後,家中僅剩幼弟寡母,可否護佑他們平安?」李二柱抹著眼淚乞求道。
「交易不對等,最後再問你一遍,願不願。」
沉默許久後,李二柱悽慘笑道:「河神上仙,小民願。」
不多時,裝著石頭與一具屍體的豬籠,安靜地沉入水底,再不起波瀾。
而虎蛟,則是已經根據李二柱交代的信息,來到了湖澤上一處隱蔽的蘆葦盪中,從中翻出了一張竹筏,以及一身行頭,包括一張人皮面具。
虎蛟翻看著人皮面具,感嘆著這個時代某些器物的做工精細,同時不停揣摩思慮著、去黑市賣魚的可能性。
「如今有了人皮面具,到黑市里,應是不會被黑水幫發現身份。」
「弄清黑水幫的巡邏路線,去那黑市也不成問題。」
「只是,黑市,不法之地,魚龍混雜,人身過去,有何種程度的風險,能否儘可能規避,比之直接賣給曾頭埠蔣魁如何?」
至於李二柱,早已經被魏叢拋之腦後,世道就是這般,強者立規矩,弱者既然選擇破規矩、那就要承受相應的風險,他魏叢不可能因為同情弱者就救之,哪怕那規矩不算合理,不然官府的苛捐雜稅規矩也不合理,他也要為此跟官府對抗嗎?
趙爺欲驅使漁民探迷魂灣、且避免走漏消息要斬盡殺絕,那是恃強凌弱,與李二柱一事涇渭分明,李二柱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行事不夠周密,或者,不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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