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州官火

  埠頭不遠,大澤邊上蘆葦盪後便是曾魏村,沒甚青瓦白牆,雞犬相鳴、炊煙裊裊之下,大多都是泥胚牆和茅草頂的搭配。

  曾魏村,顧名思義,村中以曾魏二姓為主,其餘雜姓還是早年間逃難過來,被官府安置在此處的。

  魏叢的養父叫魏樹禮,在曾魏村魏氏一族中,他這一支向來人丁單薄,祖上三代皆是單傳,在三十歲那年,費勁兒考取了童生功名後,本打算外出遊學交友,但黑水縣還沒出,夫人與獨子就在遊船渡河時溺亡。

  續弦再娶,仍是無子嗣,且許是偏方吃多了,三年後便患病離世。

  如今這是第三任夫人魏錢氏,本是在從湖邊撿到了魏叢這個棄嬰、熄了子嗣心思的魏樹禮,在魏叢長大後、準備安度晚年時娶的,不想竟然老樹開花、意外之喜地讓魏錢氏懷上了胎。

  便在去年,更是讓魏樹禮欣喜若狂的誕下一雙龍鳳胎。

  有了親生兒女,魏樹禮自然是對早年收養的魏叢,不可避免的有所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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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家門前。

  魏叢望著瓦房磚泥牆的院子,心中稍稍感慨一番,推門而入。

  院子裡,桂樹下,年二十許、小有姿色的魏錢氏,正抱著弟弟陽哥兒餵飯,她瞅見魏叢回家,也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水缸邊上,不受母親待見的月姐兒,正獨自盯著雜草里的蟲子起勁,聽到開門的動靜,立馬扭過頭,見到魏叢後,立即揚起小笑臉,搖搖晃晃地笨拙走向魏叢。

  「蟈蟈…蟈蟈…魚魚……」

  魏叢放下魚簍,擦了擦手,才一把將月姐兒抱起來,舉高高,樂得她笑個不停,方笑呵呵道:「月姐兒今天有沒有乖兒?」

  「有噠,娘話噠。」

  在魏錢氏懷中的陽哥兒,見到姐姐被舉高高,掙扎著也想跑過來,卻被他娘呵斥了幾句,只能悶悶不樂的繼續吃飯。

  魏叢逗了一會兒月姐兒,也沒問,便去廚房盛飯餵她,小孩子想著看他打回來的活魚,吃得比她那愛磨蹭的弟弟快多了,沒一會兒就吃完了去看魚。

  這時太陽快下山了,魏叢見養父不在家,才朝魏錢氏問道:「夫人,不知道爹去哪兒了?」

  魏錢氏冷淡道:「午後說是去看田了。」

  魏家人少,田地都租給村人種了,收成好壞跟魏家關係不大,只要按時交租就成,這田有啥好看的?

  魏叢心頭疑惑。

  倒也沒繼續問,便出門去了。

  在村中土路上還沒走遠,還沒找鄉鄰問,卻見一個朝曾魏村外的曾頭埠走去的壯實身影,見著他後,步調一轉,改朝他走來。


  那人大老遠用粗嗓子蔑笑道:「水生,是準備來找我麼?」

  魏叢頓了頓腳步,聽口氣,是找麻煩的?

  但他想不起,哪兒得罪了這曾五。

  曾五,人長得牛高馬大、格外壯實,還進過縣城武館習過武,雖沒學成,但在武館裡練的三招五式,配上那體格,在曾魏村里算是第一勇武。

  除此之外,又是曾姓,弟兄眾多,在曾頭埠,誰都要給幾分面子,還和黑水幫的鄭三交好,若說鄭三是魚霸,那他便是村霸,村裡的雜姓,沒少在他手上吃苦頭。

  不一會兒。

  熊般壯碩的男人,就走到了魏叢身旁,雙目閃光,給人一種很強勢和咄咄逼人的感覺。

  曾五不由分說,勾住魏叢肩膀,隨意捏了捏,手勁很大,令人生疼,才咧嘴嘿笑道:「啊,水生,你這半大小子,是準備來找我,為你那養父老子,討口氣是嗎?」

  魏叢吐了口氣,眼眸中的冷意一閃而過,道:「五哥,不知道我爹,怎麼得罪您了?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我先向您賠個不是。」

  曾五眉一挑,謔笑道:「原來你爹沒跟你說啊,那你可要回去勸勸你爹,我老子早年欠他二兩銀子,他方才要債去了,這也就罷了,你爹竟然還想要利息?」

  他聲音一轉,厲聲冷笑道:「他娘的,向來只有我曾五放錢給別人收息,這回你爹倒是厲害,收到我頭上來了?」

  「水生。」

  曾五重重拍了拍魏叢的肩膀,冷笑道:「回去勸勸你爹,以後做人記得別那麼犟,這回看在大伙兒鄉里鄉親的份上,五哥收了手,下回,要是落了你五哥的面子,甭管你們魏家的誰,可別怪五哥不知輕重。」

  「這樣啊,那我要好好勸勸我爹了。」魏叢笑道。

  「五哥就知道你上道。」曾五笑著捏了捏魏叢胳膊,笑道:「要不要隨你五哥,上鄭三那吃酒?」

  「不用了,我還要抓緊時間回去跟我爹說道說道呢。」

  「明事理,走了。」

  曾五豎起大拇指,大笑著離去。

  魏叢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直掛著笑,直到鄰舍的夕陽斜影打在身上,才看不清面容。

  「我當然是個明事理的,曾五。」

  ……

  魏叢在村里找了一陣,沒找到魏樹禮,日落前,聽到村人說看到他回家去了,才又返了回去。

  魏家院子,門半掩著,裡邊傳出一陣陣尖銳的嗓音。

  「沒想到老爺你還藏著銀子啊!二兩五錢!居然還想著從家裡再挪些錢,去托人在城裡給他找份學徒工?老爺是不準備攢錢供陽哥兒讀書了嗎?」


  「噓,小點聲……莫讓旁人聽了去……」

  「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怕什麼?難道我這個後娘虐待他這個養子了嗎?他說要去大澤打漁,老爺便出錢買了條舢板,我可曾說過什麼?」

  「是是,沒說過,小點聲……」

  「可是他呢,是去打漁還是遊玩呢?是沒盼著他能打到寶魚,可養活自己總共沒問題吧……可幾些天了,就這麼幾條巴掌大的鯉鯽?我看是在給老爺扮可憐,要和陽哥兒爭家……」

  「你有完沒完,說這作甚,老子還沒死呢!」

  在魏樹禮的嚴聲呵斥下,魏錢氏嗚嗚的哭了出來,連帶著陽哥兒和月姐兒也是一陣哭,院子裡好不熱鬧。

  魏叢在院子外邊不停搖頭,『魏錢氏,陽哥兒出生後,不是明確跟你說過不會爭家產了嗎?便是買舢板船這種額外支出,也跟你說過,當是從公中借的,後邊會還上,怎就不信呢。』

  院子裡魏樹禮手忙腳亂哄著孩子,許久一陣,天色昏暗下來,方才停歇。

  魏叢才走了進去,依稀能看見魏樹禮臉上有幾道青黑印子,他當做沒看到,照常和養父問候。

  魏樹禮也沒說方才和魏錢氏談的事,只是示意天快黑了,趕緊吃飯。

  太陽下山,夜幕降臨,魏叢吃完飯,簡單洗漱後,就回房歇了。

  這個時代的鄉下,夜晚沒什麼娛樂活動,除了被婆娘催著繳糧,大多人入夜後不久只能睡覺,喝茶聊天,都還要看有沒有月亮。

  像是今夜,就沒有月光。

  甚好。

  房中,魏叢閉上了眼。

  湖澤深水處,一隻看著窮凶極惡的異獸,睜開了幽綠的眼眸。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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