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禍從嘴出

  「砰!」

  邢敏踹飛踢向沒面目肖挺的桌子,被他用蒲團大的手抓住,略微發力改變方向,甩向一邊——砰的一聲,那桌子落到路面,四五分裂。

  他那肥碩的身子,卻穩穩坐在長條凳上,分毫不動。

  「敏兒!」

  

  鐘山一聲大喝,卻是遲了。

  唰唰唰——!

  棚子裡,鏢局那些剛才還在吃喝的人,立即停下動作,『唰』的拔刀紛紛站了起來,眼神銳利地圍住肖挺六人。

  路邊車馬隊伍那裡的人手,也都握住了刀柄,神色戒備。

  客棧木棚,其餘客人本來就被肖挺一夥嚇跑了不少,如此一見刀兵,更是跑個精光,與其他路人一起,遠遠地圍看著。

  客棧掌柜,則是站在屋那邊看著,急得團團轉,卻不敢出聲。

  局勢,一時劍拔弩張。

  棚子裡,就只剩三張桌子還有人坐著了,一張桌子坐著魏叢和李管事二人,此次押運貨物延期或者出了問題,和李管事關係是不大的,他自然很淡定。

  魏叢則是照常吃喝,一天下來僅早上吃了些東西,他肚子還是很餓的。

  另外兩張坐著人的桌子,便是三三一夥的肖挺六人了,他們相當鎮靜,仿佛被人用刀指著圍起來的,不是他們。

  不愧是一夥『有恃無恐』的凶人!

  沒面目肖挺嗬嗬笑著,將手中茶盞里的茶葉連水一飲而盡,才似嚼生肉般嚼著嘴中茶葉,看也不看怒火衝天的邢敏,而是眯著綠豆小眼,望向鐘山語氣森冷道:

  「鏢頭,洒家可不曉得有哪裡得罪你們?」

  這會兒,鐘山已經拽住了暴怒的邢敏,厲聲喝令她不許再說話,才轉而望向沒面目肖挺,一張冷肅面容,點點頭沉聲道:

  「確是某的小輩無禮在先,擾了幾位的興,今日的酒食便算在某頭上,還望閣下幾位,能恕了某小輩的罪。」

  說著,他朝邢敏嚴聲道:「敏兒,還不快給這幾位朋友道歉?」

  邢敏面若寒霜,一言不發,一腳將邊上的長凳踢飛,旋即轉身走了,回到了車馬隊伍里,走到了馬車背面,擋住身影。

  「嗬嗬。」沒面目肖挺,笑得越發冷厲了,朝鐘山道:「看來閣下的小輩,好生不識得禮數啊。」

  鐘山沉著臉,朝對方一鞠躬:「某替小輩給閣下道歉,還望閣下恕罪。」

  沒面目肖挺『嗬嗬』笑著看了一眼鐘山,轉而看向了還在桌子前坐淡定坐著的魏叢和李管事,道:「那邊兩位朋友,是和鏢頭一夥的嗎?甚麼威遠鏢局,洒家卻是沒聽說過。」


  李管事聞言,站起身朝對方微微拱手,道:「顧家商行,此行勞請威遠鏢局護送貨物,途中難得相識,還望朋友海涵。」

  沒面目肖挺聽著,卻是沒什麼表情。

  而魏叢,則是慢條斯理將手中炊餅吃完,用茶水就著咽下,才坐著不動,頭也不轉,只朝對方略一拱手,言簡意賅道:「黑水縣,寧家武館,魏叢。」

  「哦?」

  沒面目肖挺,神色才有了變化,他略一揚眉,詫異道:「聽聞前陣子,搬山拳寧宗師,新收了一位高足,不知是否是閣下?」

  魏叢拿起了第五個炊餅,看也不看對方,淡淡道:「承蒙老師厚愛。」

  「真是幸會啊。」

  沒面目肖挺森冷之意散去,堆起肥肉笑了起來,才望向鐘山,道:「沒想到威遠鏢局不聞其名,鏢頭卻是好生有本事,能請得宗師高足護鏢,也罷,你那小輩的無禮之舉,洒家也不多計較了。」

  鐘山拱了拱手,道:「多謝閣下海涵。」

  說著,他朝遠處的客棧掌柜招手,那掌柜才敢過來。

  而周圍鏢局的人,也都收起了兵器,重新回到了各自的桌子。

  那掌柜得到吩咐,堆著笑去請沒面目三人去另一張完好的桌子落座,又迅速上了酒菜,一場衝突才得到消弭。

  鐘山回到桌子前坐下,嘆了口氣,朝魏叢誠聲道:「魏公子,此番多謝了。」

  魏叢笑笑搖頭:「鍾鏢頭這說的什麼話,是不打算在此行中關照在下了嗎?」

  「怎麼會!」

  鐘山知道了魏叢的意思,也不再多言。

  李管事則是小聲道:「鍾鏢頭,對方明顯是來找茬的,大意不得,離高唐縣也就三日路程了,接下來的行程,不知可有不夠妥當的地方?」

  此行貨物途中要是出了問題,李管事是無過,但要是順利了,東家那邊也是看在眼裡的,因此他才提醒出聲。

  鐘山凝重想了想,許久後才點頭道:「應是無誤的。」

  但李管事卻是聽得,鐘山的語氣沒有一開始那麼篤定了。

  不過話至於此,他倒也沒多說了。

  而仿佛是印證李管事的話一般,沒面目肖挺那邊,換了桌子後,並沒怎麼仔細吃,只是草草喝了酒、吃了肉,便打包了些酒食,在太陽還沒下山前,就要離開了。

  「鏢頭,此番多謝你的酒食了。」

  沒面目肖挺離開路過魏叢桌時,還朝鐘山咧嘴笑了笑,旋即肥碩的身軀,就靈活地跨上了那匹『神馬』,帶著五人縱馬離開。


  鐘山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正是隊伍明日要去的坡子山,他臉上頓時染上一層濃重的陰霾。

  魏叢打眼一瞧,心中卻是暗喜。

  他此行目的是斷背嶺,本是計劃回返時、設法讓隊伍走斷背嶺,如今那沒面目肖挺、若是將坡子山的路給堵了,卻是省了他好些功夫。

  鐘山沉沉低聲道:「明日隊伍晚些再走,明早我先帶著人,快馬去一趟坡子山看看。」

  李管事自無不可。

  ·

  日落西山,暮光昏沉。

  邢敏也隨著隊伍那邊的另一半人,重新回到棚子裡,到鐘山面前,臉上仍余著怒意煞氣,但也老實低頭認錯道:「山叔,對不起,方才我不該衝動的。」

  鐘山又嘆了口氣,道:「敏兒,上次與魏公子的誤會,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你怎麼不知道收收性子?你這趟回去,當真要好好問問你娘,當年她有沒有聽到過難聽話,可有人前發作過。」

  「是。」

  邢敏聽到鐘山提起舊事,還是在當事人面前,本就攥著的拳頭攥得更緊了,一張嬌美的臉蛋迅速難堪漲紅。

  她咬著唇一點也不敢去看魏叢,手往頭頂斗笠一撩,將黑紗撥下遮擋住了臉。

  鐘山一愕,復嘆息道:「方才是魏公子搬出了寧家武館寧館主的名頭,才平息了事態,你好好感謝魏公子一番。」

  邢敏身體一僵,有黑紗遮住,也瞧不得她是什麼表情。

  她轉身朝向魏叢,好一會兒後才彎腰鞠躬,『平靜』道:「方才,多謝魏公子了!」

  魏叢微哂,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孩子啊。

  不過他這次,還是挺感激這位野狼幫主之女的。

  若真能導致坡子山不能去,便省卻了他好一番功夫。

  他擺手輕聲道:「不用不用,我們人多,這次本來就不會有什麼事端,說起來,他們的言語,也確實太過分,設身處地,我若是邢姑娘,應也很難忍住怒氣。」

  他這為對方找面子的話,似是沒什麼用處。

  野狼幫主之女,似乎反而還感到更加難堪了,她再一拱手,低聲道:「多謝了。」

  便轉身離開棚子,重新回到車馬隊伍里。

  鐘山望著她的背影,朝魏叢和李管事,抱著歉意不停嘆息:「唉,讓兩位見笑了,她從小就多受寵愛,也是被慣壞了。」

  魏叢和李管事,喝茶不語。

  不做置喙。

  ……


  第二日,還是天未亮。

  馬家集客棧簡陋的房裡,魏叢就醒了,他起身摸黑收拾洗漱了一下,便出門去了。

  不巧剛下到一樓,就撞見了一道身材姣好的人影,正是身為女子與同為貴客的他,同樣住客棧客房的邢敏。

  「魏公子,早。」

  天黑看不清她的臉,不過聽聲音語氣,與昨日相比,沒了難堪,恢復了平靜。

  魏叢同樣打招呼:「早,邢姑娘。」

  人影點點頭,似是厭惡一般,一刻也不想與他相處,徑直出門去了。

  魏叢也不在意,反而等她出去一會兒後,才出了客棧大門。

  客棧一旁,已經生起了火、架起了灶,是已經醒了的隊伍的人,借客棧的便利廚具,燒火做早飯。

  微亮的火光中,映出了棚子外邊車馬隊伍里人嘶馬鳴,商隊的夥計在點驗貨物,鏢局的人擦拭著武器護具,尚有一些人在餵馬。

  鐘山則是正在朝他的副手,吩咐著什麼。

  「駕!」

  不一會兒,天邊泛白、天光微亮,鐘山就騎上馬,帶著兩騎,快馬加鞭,衝出馬家集,朝坡子山方向而去。

  魏叢打量了一會兒,看到隊伍中段、商隊的夥計正在替他餵馬兒紅雀,他大步走了過去。

  「我來吧。」

  「是。」

  紅雀本還在朝夥計甩脾氣,魏叢一接手,它就乖順地去吃魏叢手中的草料了。

  魏叢一邊餵著紅雀,一邊摸了摸它的腦袋,笑道:「真是好馬兒。」

  這時,天又稍亮了些,魏叢牽著紅雀胡亂轉悠,不巧在一輛裝滿貨物的馬車背面,看到了一身黑衣黑斗笠黑面紗的邢敏,『失魂落魄』地呆站著。

  許是方才鐘山與她說了,坡子山因沒面目肖挺一夥,可能有變,嚴重情況可能就不能走那條路線了。

  而走不了坡子山路線,斷背嶺又有惡虎,其他路線又會導致延期……因此若造成威遠鏢局頭鏢不利,將對鏢局的名聲,影響極其惡劣,甚至生意沒得做,也不是不可能。

  而這一切,少不得說,明面上的罪魁禍首是她。

  邢敏呆站了一會兒,注意到胡亂轉悠的魏叢碰見了她。

  魏叢早已經手快的牽馬轉頭就走,心中微微嘀咕,他接連『造成』對方難堪、見到對方的『醜態』,野狼幫主之女,對他的憎惡,怕不是要再上一層樓了。

  ·

  朝陽東升,晨曦萬縷。


  天光大亮時,隊伍的早飯也做好了,本該早些做好的,但鐘山吩咐今日晚些出發,才慢了。

  魏叢跟著隊伍吃過早飯,便在客棧棚子裡歇著。

  馬家集上車馬行人漸眾,逐漸熱鬧起來。

  鏢局裡不少人,都在望著馬家集通往南邊的那條路,那是去往坡子山的方向。

  邢敏也不在馬車後邊躲著了,站到了車隊前方,一動不動地定定望著鐘山的去路。

  日頭漸漸東升,鏢頭仍未出現,鏢局的人有些躁動了,好在鐘山留下的副手,對一眾人一陣安撫,才平息了下來。

  即將日上三竿時——

  「駕!」

  一聲。

  包括邢敏在內的鏢局人,心頭仿佛重石落地。

  不遠處,坡子山的道路上,三騎縱著塵煙,快馬而來,正是早上離去的鐘山三人,鏢局之人見到他們都鬆了口氣,但一些人見到鐘山臉上沉重的臉色,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魏叢見著,心中也是石頭落地,他也站起來,與其他人一起迎向到了近前的鐘山。

  鐘山騎馬過來,見到鏢局一行人亂糟糟,剛跳下馬就喝罵了一聲:「都亂糟糟地成何體統?該幹嘛幹嘛去?隊伍待會兒就出發!」

  那些人,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各幹嘛幹嘛去了,為隊伍的啟程做準備。

  鐘山卻是招呼魏叢、李管事、副手、邢敏等人,進了客棧一間便於談話的屋子。

  邢敏最先說話,她戴著面紗咬著唇輕聲道:「山叔,坡子山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

  鐘山望了她一眼,嘆息一聲:「敏兒,你不用太過自責,事情和你關係不大。坡子山原本的『打王鞭李沖』一夥,五日前,不知被哪裡來的一夥強人,給做掉了占了寨子,那雲山水賊的沒面目肖挺一夥,似是與那伙強人相識,去尋他們。」

  即便有黑紗遮著,也能瞧出邢敏臉色霎時一白。

  鐘山也是對著她立即補充道:

  「那沒面目肖挺一夥,昨日是故意挑事的,且他們去尋那伙強人,怎恰好能與我們撞一起?」

  「黑水縣原先三個鏢局,走鏢多年,在雲山水賊那或有關係,說不定就是他們,請那沒面目肖挺,來阻我們這一趟鏢。」

  邢敏似是充耳不聞,只是煞白著臉,喃喃道:「山叔…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走?」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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