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負荊請罪
「唏律律!」
日昳時分,寧家武館。
前院正廳,伏在案台上似寫著什麼書信的樊郃,注意到門外的馬嘶鳴聲,停下筆墨,朝門外望去。
沒一會兒,大門處就出現了三道人影,正是傅新甲和顧璀,以及被兩人攙扶著的『模樣狼狽』的魏叢。
樊郃瞧見魏叢,眼皮一掀,快步從廳里迎了出來,帶著些怒意沉聲道:「新甲、顧璀,讓你們教魏師弟,你們教成這般模樣?」
樊郃一邊斥責,一邊從兩人那裡接過魏叢,手就搭到魏叢腕處,號脈。
魏叢忙道:「大師兄,不怪傅師兄和顧師兄,都是我,是我……呃……」
他一時啞口無言,後面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總不能說他自己太那個啥了,就那個啥了,真說不出口。
「哈哈,大師兄,魏師弟是太入神、進入狀態了,才導致這樣的。」顧璀笑道。
「魏師弟這次小有所悟,怕不日就能領悟猴樁,大師兄,這你還怪我和顧璀,可說不過去。」傅新甲摸著胡茬笑道。
「哦。」
樊郃把了脈,確定魏叢沒什麼大毛病,就是簡單的虧空、腎虛問題,才鬆了口氣。
此刻聽到傅新甲這般說,臉上也多出了些微喜色,他一邊帶著三人往居住的偏院走去,一邊問道:「怎麼一回事?」
路上,樊郃聽兩人講了大致經過,等聽到魏叢在天香樓被『心猿』禍害得成快成人干,一聲『我悟了』之後仰天而倒,嘴角微抽,既是無語又有些驚喜讚許,但更多的,卻還是面無表情。
偏院門口,他吩咐顧璀兩人:「你們先帶魏師弟回房休息,我去叫師妹熬些湯藥拿過來。」
一直到日暮黃昏。
樊郃才帶著顧璀和傅新甲,重新回到前院正廳,神色異常嚴肅凝重,關起門來談話。
這次,傅新甲和顧璀都笑不出來了,皆閃躲著眼神,有些心虛。
樊郃沉聲道:「簡直胡鬧!章老縣令是值得尊敬的長者,徐娘子也是值得敬佩的女子,你們怎能如此輕辱糟踐人家!」
樊郃是寧居中養子,入門早,天資優,兩人入門時早已藝成,便都是樊郃這個大師兄教的功夫。
俗話,長兄為父,大師兄便如老師。
他為人又正,師弟師妹沒有一個不敬重的。
此刻,兩人都被訓得如同在家長面前。
傅新甲稍低著頭認錯道:「師兄,確實是我的問題,我以為徐娘子已經和天香樓里的其他人一樣了,也不甚清楚她的過往,再有,我找小師弟玩笑的心也重了些,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
顧璀也嘆道:「我也有問題,沒能做到及時勸阻傅師兄,認為師兄的情面勝過了道義,犯了親親相隱,以至侮辱了徐娘子。」
日落西山,餘暉光線,已照不到寧家武館前院正廳里。
一團黑影緩緩挪動腳步,來到了迎牆那副已然模糊的虎踞山林水墨畫前,這團黑影擋住了畫中之虎,也仿佛替代了畫中之虎,忽然間散發著如似山君的威壓。
黑影中,僅亮著一雙凌厲至極的眸子,宛如惡虎撲食般,定定盯著他身前的傅新甲。
動怒了!
大師兄真正動怒了!
傅新甲望著走到他前面的樊郃,額頭沁下汗水,他已記不清大師兄上次真正動怒是在何時,但確定已經很久了,他正有些不知所措時——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
一道人影側飛了出去。
——是傅新甲!
他被扇得摔在了地上,最後的餘暉照在他臉上,左臉頰上一道血紅掌印清晰可見,嘴中還吐出了一大口血,他的臉上還有些茫然。
顧璀張了張嘴:「大師兄……」
『黑影之虎』瞥去淡淡一眼,顧璀立時就噤聲。
『黑影之虎』走到倒地的傅新甲前邊,俯視著他,沉聲道:「傅新甲,你重新回答一遍,你錯在了哪?」
傅新甲一愣,終於意識到大師兄真正動怒,是因他方才的回答,他重新想了想,一想,渾身立即冒出冷汗,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久久沉默,才苦澀道:
「這次合該要好好感謝魏師弟了,若不是有他這樁事為鏡,我尚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歧路。」
「此次,我就不該生出剛才那般想法,徐娘子是以被迫害者的身份進入教坊司,不管她變不變,我都不該輕賤她。」
「甚至,教坊司里的人,無論誰也好,我都不該這般輕賤。」
「久待公門,我竟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媚上欺下了。」
「大師兄,這次,我令師門蒙羞了。」
傅新甲爬了起來,沉默著,爬到迎牆的虎鶴雙畫前,咚咚磕頭。
一團黑影『咚』的一聲,也跪到傅新甲旁邊,『凶』氣散去,正是神情沉肅的樊郃。
他也不顧磕頭的傅新甲,只是一邊恭拜一邊沉聲道:「方向錯了,越努力、越有才,便越是危害大,心術不正,只修命不修性,只會成為魔頭。新甲,你自從入公門後,修行、功課,就懈怠了。」
傅新甲沉默著,道:「明日我就去辭了捕頭的差事。」
樊郃聲音加重道:「你生出了畏懼之心,逃避不是辦法。」
顧璀也走了過來,在傅新甲另一邊跪下道:「師兄,逃避不是辦法,若你生出了畏懼之心,直面便是唯一的辦法,蓮生淤泥、不染其潔。」
「大師兄,顧師弟,我知道了。」傅新甲聲音哽咽的咚咚磕頭。
一會兒,樊郃輕聲道:「新甲,今日之事,罰你去老師院前跪一夜,反省其過,明日一早,隨我去尋徐娘子,負荊請罪。」
「嗯!」
餘暉畢,夜幕至。
傅新甲點點頭,站了起來。一條大漢,像是忽然被抽掉了骨頭,耷拉著走進夜色里,朝寧居中所居住的後院而去。
正廳里,樊郃未出聲,顧璀理了理衣襟,也站了起來,緊隨著傅新甲而去。
「師弟。」
「師兄,昨日之事,你若七成,我也有三成。」
兩人走後,正廳一側走出一道高挑的倩影,步至樊郃身旁,輕聲道:「魏師弟那邊呢?」
樊郃輕嘆道:「不知者無罪,喜歡婦人,又不是作奸犯科,論跡不論心,不算過錯。他們兩個考慮的也有些道理,魏師弟現在修行為主,此事他無能為力,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煩惱,還是等合適的時候,再與他說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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