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踏碎凌霄,如來降魔
傅新甲與顧璀,又與魏叢交代了些細節,便離開小院,去替師弟請大聖。
等出了小院,顧璀忍俊不禁,笑道:「師兄,你的效果比我好,『頓』字訣又有兩種法門,你方才神色,仿佛渾然不知尚有另一種法門,一派胡言,程師弟,怕不會與你學的吧?」
傅新甲摸著胡茬下巴感慨道:「公門中行事,你懂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這也算是歷練出來了。」
「哈哈!」
兩人走到天香樓一樓後邊的園林院子,顧璀望著正在大廳中冷淡打發叨擾男客、古板嚴肅一絲不苟如女先生的徐娘子,正要走過去。
傅新甲卻忽然拉住他,在顧璀的疑惑中,輕笑道:「顧師弟,聽說你給魏師弟的見面禮,是一匹好馬,我這個做四師兄的,可不能小氣過你這個九師兄,你贈馬,我也贈馬,還要贈師弟兩匹。」
顧璀一時沒反應過來,納悶道:「師兄,你贈馬就贈馬,拉著我緣何?」
「呵呵。」傅新甲呵呵笑道:「這裡是天香樓,我自是贈瘦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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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顧璀一拍腦袋,嘆道:「我怎變糊塗了!」
他又斟酌著道:「師兄,這天香樓價錢頗不俗,你手頭不寬裕吧?」
「最近辦案捉拿匪寇,小來了一筆橫財,一匹瘦馬還是當得起的,至於另外一匹,你且看著,山人自有妙計。」
說著,傅新甲讓顧璀,留在原地不要走動。
他則往一樓大廳去,走到那剛有閒暇的徐娘子身旁,低語幾句,那向來面色平淡的徐娘子,臉色忽然白了一下,一絲驚慌一閃而過。
兩人便一同上樓去了,離開了顧璀的視線,卻也沒讓他多等。
沒一會兒,傅新甲在前、徐娘子以及一個俏生生的嫵媚少女在後,又出現在他視線中,且朝他走來。
顧璀眼望著徐娘子緊緊抿唇,帶著那嫵媚少女從他身旁走過,朝魏叢所在小院而去,十分驚異。
待徐娘子與那少女不見了,他才望向嘴角微翹的傅新甲,張了張嘴,愕道:「你給魏師弟挑了天香樓的老鴇?徐娘子?」
傅新甲攤手道:「徐娘子又怎麼了?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招蜂引蝶程度,可不輸這樓里的姑娘。」
顧璀錯愕道:「可,可畢竟是老鴇啊?」
傅新甲卻是笑道:「師弟,察言觀色,你這大家公子,暫還不如我這公門中人啊,方才你應沒注意到,魏師弟剛進來時,在徐娘子身上停留的目光,比其他姑娘要多上些許……你我已經是老人了,更欣賞年輕佳人,魏師弟尚未歷盡千帆,多還被成熟婦人吸引。」
「啊、這——」
顧璀張張嘴,還是啞口無言。
他心中稍稍腹誹這是你這個四師兄的惡趣味吧?
待緩了緩神,他又一臉好奇地看向傅新甲。
「師兄,徐娘子亦有些背景,才有底氣在這樓里回絕騷擾她的客人,用錢大抵她也不會接受,你是如何說服她的?」
「嘿嘿。」
傅新甲摸著胡茬下巴微微一笑,道:「我剛辦的那案子,與雲山水賊有些干係,其中又能牽扯到她,我本打算不惹麻煩當作視而不見,不想今日有緣遇到、又沒給師弟見面禮,便只能與她說:你也不想被人知道那樁事情與你有關吧?」
顧璀豎起了大拇指,又叫屈道:「師兄,當初你對我怎不這般好?」
……
小院裡,兩位師兄出去後,還未有人來,一片安靜中,魏叢卻已覺靈台方寸,不知何時多出了滿山猴子。
猴王未出,卻已在釀勢。
不該啊,前世並非初哥,怎會如此躁動?性與命,互相影響,或是此世身軀的緣故……
魏叢搖搖頭,剛要揮去雜念,卻又細細琢磨了起來,然後在院中空地上,站出樁功架子——
「嘎吱!」
小院門扉被人推開,心猿立時沸騰。
魏叢微微吸氣,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推門進來的是兩個雜役。
兩雜役提著木桶,桶中是冒著氣的熱水,他們恭聲問候他一聲,提著桶走進了房中,房牆門後傳來倒水聲,隱約可見有水汽飄散。
來來回回,提了好幾回熱水,應是將房中大澡桶填滿了。
此時冬末春初,寒尚料峭,房中白霧水汽,已有些微從門邊逸散而出。
魏叢心中的猴子,像是已經來到了瀑布旁,沐浴著水汽,嬉戲玩耍。
兩名雜役提完熱水,又端來數盆花瓣,紅黃藍紫皆有,這裡的植物與前世多有不同,魏叢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花,心中的猴子,卻是也撿拾來野花,編織成『王冠』,為誰欲戴其冠而爭論不休。
花瓣完後,雜役又往屋裡,端來兩壺比香油更為澄淨的一種麻油,接著是換洗的衣物毛巾,燒著紅炭的爐子,方才完事。
「公子,請先沐浴,姑娘稍後便來。」
魏叢在院中,站樁、打拳,長長出氣後,才進房。
房間約長寬十多步,春日柔和的光線,細碎著從鏤空雕花窗桕中打進來,入門左手邊的兩個大澡桶又冒著白霧,使得房中朦朧昏暗,桌椅案台都看不清晰。
只隱約能見一張大木床,輕紗紅簾,上覆珍珠玉錦被;臨窗一側,得益於光線,能看清是置有銅鏡的梳妝檯,旁邊還有古琴。
滿屋古色古香,頗為典雅。
魏叢心中有猴子,似在山間瀑布,隱約窺得水簾中有石洞,呱噪不安,撓頭抓耳,指水中簾洞,稱入得其中者,可戴王冠。
他寬衣解帶,褪去一身衣物,草草洗去一日塵埃,換上了送來的乾淨衣服,在房中站樁練拳。
澡桶皆是放置在邊上,房間中央留出的位置很充裕,足夠他擺弄拳腳。
這次,樁剛站了不久——
「吱!」
房門推開聲,從身後傳來。
靈台方寸,卻是一聲巨響響徹天地,浩瀚人影高坐雲端,心知下界心猿出世,雲遮霧掩,卻窺不得端倪。
「魏公子。」
平平淡淡輕輕一聲。
雲端人影卻猛然一震,順風耳、千里眼施法,一道畫面出現眼前——
正是當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酒濺香,來去穿街鳳留閣,佳人倩影屈身前。
那是個神色淡淡面無表情的婦人,瞧著三十出頭,頭上盤著的垂髫分肖髻、烏黑亮麗的髮絲梳得一絲不苟,五官端正,雙眉如黛,穿著布衫襦裙,裹得很是嚴實,卻恰將鼓鼓的胸脯凸顯了出來,她半蹲屈膝行禮,將臀兒勒了出來,她轉身帶路,步姿儀態規規矩矩,無勾人意則無處不勾人。
她的周身,一隻猿猴身影,傲嘯天地。
『怎是她!?』
雲端人影輕喃,更使猿猴聲更響。
「傅顧兩位公子已有吩咐,此番不做他事,僅助公子修行,數年前,貴師門程公子也有至此處喚樓中姑娘,規矩都有知曉,承蒙公子看得上賤妾蒲柳之姿,接下來賤妾與碧兒,會先沐浴清潔,公子請自便。」
婦人聲音語氣聽不出絲毫情緒,像是大臣在朝堂,對著權力被架空的年幼天子,照本宣科念著笏板上的文稿。
話罷,白霧繚繞的房中,就傳來細微的窸窣聲,疑是寬衣解帶、褪去鞋襪衣物的聲響。
傳到靈台方寸山,卻是方出世的石猴,在放肆奔跑狂笑。
肢體觸水聲——海浪扑打山島,為天地奇猴助興。
嘩嘩捧水聲——石猴來至群猴匯聚的水簾瀑布前,高山流水飛流直下三千尺,拍擊聲震耳欲聾。
嘩嘩捧水聲持續著——群猴見這奇異石猴,不知呱噪爭吵了多久。
嘩嘩水流聲驟大,似有人出浴——石猴朝群猴呲牙舞爪,直指山間水簾石洞,滿山猴子我腚最紅,吾承瀑布,王冠吾戴!
玉足落地,蓮步輕移,似若無響——石猴來至崖前,千尺瀑布轟然響聲更大,意圖嚇住來客,石猴尖嘴瘦腮雷公臉,對著瀑布咆哮分外猙獰。
淡淡吐息,幽幽芬芳花香,帶著揮發的鮮活熱力與水汽,來人已至身後——瀑布砸落的水汽衝擊著石猴,石猴怡然不懼。
嗒!清亮澄淨的麻油滴落在身——石猴朝著瀑布,猛然躍起,三千水流似萬鈞沖刷而下。
嬌軟柔嫩的手掌,落在了滴下的麻油處貼合輕撫——瀑布水流衝擊在身,石猴咆哮,一躍而過,破入洞中,靈台方寸山安靜片刻,旋即群猴歡呼:王!王!
柔若無骨的觸覺,抹著清涼的麻油,慢慢從肩膀探往他處——石猴一朝破開水簾洞,山中稱王、其勢大漲,領著群猴接連入洞。
——石猴賜兩大壯猴左右將軍,是為『左膀右臂』。
——石猴賜一老猴為相,是為『肱骨』之臣。
——石猴賜封五猴親衛,是為『心腹』。
——石猴『細細封賞』,每一隻猴都有封賞拜將。
——石猴以為賞完時,另有一隻渾身長滿雜亂黑毛的黑猴跳了出來,大聲鼓譟著,言猴王『王冠』在頂是為文,卻未有代表武的兵器在手,文武不相濟,尚未為王。
——石猴大怒,欲要掌兵,卻不知何尋。黑猴則言,東海之濱,治水重器,可為王兵。
——石猴即讓黑猴引路,引路,再引路,磨磨蹭蹭,好不掃興,終是來到東海之濱。潛入水中,果見一根抵定海眼、無比霸氣的定海神針鐵,又黑又粗,古樸符文繞四周、似有猙獰龍蛇纏繞,本是兩頭帶箍,如今一頭沉海底,自是見得頂端金箍比棒身大一圈。
——石猴好不心喜,立即游去,繞了一圈又一圈查看,更甚歡喜,方才抱了上去。
——轟!
——文武相濟,王位即成,猴王出世,天地交感,靈台方寸,山搖地動。
——天宮恐其生亂,特降玉旨,召石猴上天當仙官,職司管轄天馬,敕御馬監正堂管事,號弼馬溫。
「讓公子久等了,碧兒,也來助公子修行。」
「公子,此物最相思、願君多採擷,春來發幾枝、紅豆生南國,碧兒卻是不知,詩中所述紅豆,生在南國何方?不知公子可否告知碧兒?」
「嘻嘻,原是生在南國的五指山呀,多謝公子告知,聽聞此豆味苦、可醫心疾,碧兒不巧,近來恰生此病,不知公子,可否替碧兒採擷一些?」
「公子,你是怎麼了?心跳得這麼快……」
「呀!天吶!好好多啊!居然弄得徐媽媽滿手都是了~~~」
「嘻嘻~~~公子、你輸了哦~~~」
靈台方寸,雲中虛影,望著天庭牧苑,被興奮的石猴驅策而出的一大群純白天馬,在天宮肆意馳騁,心中暗嘆。
大覺悟、大定性,方能化西天如來,降服石猴,鎮壓於山,戴上緊箍,駕馭西行,遇九九八十一難,演九九八十一式,取得無上六禽真經,證鬥戰勝佛果位,悟得猴樁真意。
好!
性命交感,相互影響。
人身由命引性,虎蛟身雖被性引命,但終究虎蛟命未直接受影響,處境好些,那這回,先用虎蛟身試試,虎蛟四肢須尾俱全,演練猴樁,甚至比人身輕易些許。
房中,魏叢靈台方寸短暫收攝於心,兩人進房後就一直閉目、以比養生長拳更慢的速度演練走樁的他,唇舌輕啟——
「兩位,還請再次助我修行。」
「哦。」
婦人細若蚊蠅淡淡一聲,語氣帶著些難以察覺的萬分嫌棄,似在甩著嬌軟若無骨的手掌,想要甩掉什麼髒東西一般。
名喚碧兒的天香樓姑娘輕輕一笑:「公子好生厲害,這般快就恢復了,不愧是習武中人,上回是徐媽媽,那這回,就請領教一下碧兒的手上功夫吧,公子請賜教哦。」
靈台方寸間,山中無日月。
春來日光短,月桂上梢頭。
「嘎吱!」
門扉輕響,夜色中,一婦人一少女,推門走出房間,步至院中,月下可見衣衫齊整,待走出小院。
院門口兩邊靠在牆上、百無聊賴的人影,頓時一震,攔在二女身前,直令人嚇一跳。
顧璀忙問道:「徐娘子,不知我師弟如何了?」
徐娘子面無表情,還未出聲,她旁邊的碧兒姑娘,已經是伸出雙手,誇張地晃了晃十指,滿臉驚異不可思議道:
「顧公子,你們習武中人都是那般能耐的嗎?聞所未聞吶!方才最後一次時,魏公子瞧著動作倒還好好的,房中昏暗,其餘是瞧不清了。但想想也知道,這麼多次,肯定好不了吧?吶吶,不過我和徐媽媽出來時,魏公子狀態有些不對勁,不知是不是你們練武中人說的入魔了?」
顧璀與傅新甲師兄弟倆,望著徐娘子與碧兒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相互呆滯地對視一眼——
「方才,那位碧兒姑娘,不是那個意思吧?」
「想想都不可能,碧兒姑娘肯定誇大其詞了,武人是比一般人強,但也不可能強那麼多,除非我們不是武人?」
「可,碧兒姑娘,有必要騙我們嗎?」
「魏師弟的性子,也不像是會特意囑咐她那般說的人?」
師兄弟兩人挪開視線,怔怔仰頭望月,像是被什麼給強烈打擊到了。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衝進小院,往房間急去。
「入魔?練武哪有這回事!」
「可別練出什麼問題吧!」
兩人衝進院裡,來至房前,猛地推開大門,一望見房中光景,卻又是呆了。
月光從他們後邊打進房中,照見一道不著衣物的人影,宛如山中猿猴,舉手投足間,動作極為緩慢,卻能清晰看出其在攀爬、跳躍、捶胸、搏鬥,姿態舒展,有縱橫山林之勢、卻又收斂至極,恍惚一看,像是慢吞吞的老頭,在舒緩活絡筋骨。
人影半蹲著垂臂、轉過頭來望向他們,露出一張似重病纏身、命不久矣的槁枯面容,一雙眼眸卻神光閃爍、熠熠生輝,有如明燈洞穿暗室。
「師兄,我悟了!」
「樁之盡頭,六禽即走……心猿走樁,我已悟得一絲形意!」
話罷,其人仰天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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