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為上將軍賀!
第396章 為上將軍賀!
陰山局勢數生波折,各方插手其中亦不罷休,波詭雲譎間,滾滾大勢終於如洪流般由南向北傾軋而來,歷史的軌跡亦終於因撞上了那座突然拔地而起的高山,就此變得稀巴爛。
蜀國,亡了!
前後一百年,以億萬人鮮血凝聚成的末世長河洶湧不息,要用無休止的血色來灌溉半個世紀的累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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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條註定要將歷史分裂成兩個時代的末世長河流淌至此,卻為一個年輕人握緊弓刀,生生將它就此斬斷。
南鄭城破,蜀帝王建被俘,王宗弼戰死,劍門關降,綿竹關降,後主王元膺再被俘,成都亦降!
蜀國覆滅。
一戰擒二帝,孤軍滅一國。
在陰山四方混戰的時間裡,信使帶著奏章、降表、書信等物已然先抵達鳳翔,再送至長安。
長安的梁朝君臣不論,在鳳翔的殿宇中,此時女帝面前,擺放的東西卻是一幅畫。幾個聖姬正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梵音天、廣目天、多聞天三個人同時操作,後面二人各自穩穩地按住一端,由梵音天緩慢地把畫軸在案上拉開。
下方的岐國群臣,一時間都同樣屏氣凝神的關注著三位聖姬的動作。
因為並不是正常議事的時間,且戰事未止,消息來的實在又快又倉促,所以女帝只來得及召集一些文武官員,她此時心裡甚至還未從意外、驚喜的恍惚之感中反應過來。
二十幾日前鳳翔才得知梁朝的宋王蕭硯奇襲了漢中南鄭,打贏了最不可能贏的一場戰事,女帝當時就已經有所預料,蕭硯的腳步可能不會止於漢中。
但是彼時蜀國還有十數萬大軍可用,且國力仍然雄厚,統治根基也未完全崩潰,太子更及時得到了成都群臣的擁護登基上位,並能調度兵馬向漢中聚集。
這麼一個擁有十幾年川蜀根基的政權,忽然間不復存在,似乎任誰來都不太好想像出它到底是如何崩塌的。
女帝坐在正位上,特地派人去請來了姬如雪和千烏伴在自己身旁,由於事有倉促,姬如雪的臉上竟有些紅撲撲的,不知是不是突然得到消息一路跑過來的原因所在。
畫軸終於露出了真面目,女帝一下子就將其盡收於眼底,修長的黛眉便頓時輕輕往上一挑。只因畫面上的人像,尤為讓人震懾。
早已稱帝並上尊號曰英武睿聖皇帝的老者,雙手反綁於身後,跪在地上弓著腰。他的頭向下垂著,略有幾分側向一旁的姿態,不過這一簡單動作,卻已然彰顯出這位大蜀天子屈服、羞愧無顏的模樣。在他身後還有一些著墨,則是一些人影在跪伏抹淚。
而大蜀天子正前方身著甲冑、長身而立的青年顯然便是蕭硯。他的姿態放鬆灑脫,一手按劍,另外一隻則單手舉起印璽,似乎正對著日光細看。面對一國之君,他的氣度反而倒像是上位者。
女帝不禁心想,如果是尋常的普通將領受降一國之主,恐怕很難有如此的輕鬆姿態……普通的將軍、人臣,也承受不了一個據有天下其一的帝王跪拜。
這些事情,似乎亦有玄學可講。
筆法十分細膩且寫意,應當不是當場作出的,不過裡面的人物尤為生動,看起來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剛剛發生在眼前一樣,於是女帝便相信這是確實的事情。
詩詞可以言志,文章亦能用一句句讓人身臨其境的長短篇鋪出讓人充足想像的空間來,但兩者卻都不如一副圖畫來的更為直觀。
這時候女帝才終於驀地反應過來,清楚的認識到,一直與岐國為敵,比起梁朝來還更孜孜不倦、十數年如一日只一心想吞併岐地的蜀國,真的亡了。
畫上並沒有落款,不過女帝從信使那裡知曉過,這幅畫是一喚作公羊左的夜不收鎮撫使在信使出發前交代的。
這人,當賞。
女帝認真端詳了一會,復才略略回身,看了一下身邊的姬如雪。這會姬如雪也在目不轉睛的,仔細觀摩畫卷,她出神的看著畫卷上舉著印璽長身而立的蕭硯,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姬如雪對於蜀國的滅亡,想必會更有恍惚感。她才十八歲,在被接入幻音坊的幼時就知道鳳翔以南有一個蜀國,一直都對岐國虎視眈眈,兩國也發生過無數次大小戰事。
可以說,蜀國的國祚,幾乎貫穿了姬如雪的少女時期,而一直懸在岐國後背的蜀國,恰恰就亡於她十八歲的這一年。
這時候,秦州天雄軍節度使李繼崇這才抱拳詢問:「岐王,突然召集我等,所為又是何事?」
「哦……」
女帝儘可能平靜的出聲道:「幾日前,梁朝上將軍蕭硯在德陽打敗了蜀後主王元膺的主力,並於成都鳳凰水岸將後者俘虜,蜀國群臣已然獻了成都投降。蜀國亡了。」
話畢,她才對梵音天微微頷首:「將畫卷也拿給大臣們也看看。」
梵音天同樣有些失神,她其實在方才展開畫卷的同時就已在屢屢向姬如雪投去視線,這個時候差點走神沒聽見吩咐,好在迅速反應了過來,急忙彎腰一拜。
但就在這稍稍遲緩的時間裡,這座岐王府的文武群臣已然大嘩起來,等到梵音天和廣目天一起將展開的畫卷輕輕抬起來,然後走到寬敞的大殿中央,逐次向立在左右的文武展示,群臣才又一時止住議論。
這期間,定霸都的右軍第三指揮使裴崇武已經漲紅了臉,一直挺直的腰杆愈加筆直,兩隻鼻孔好似都因出氣而更加張大,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不住的掃視左右,仿佛只差沒將心裡話說出來了:這就是我定霸都的宋王!滅掉你們心腹大患的,是我河北的宋王!
之前從關中投降來的劉知俊早已愣住,立在他身後的三弟劉知偃更是瞬間涼氣直透頭頂。
就在不久前,因王宗侃圍困鳳翔,劉知偃甚至還建議過要偷偷派人聯絡王宗侃,以獲取一條退路,畢竟對他們這種降將而言,自然不可能為鳳翔陪葬。
可誰能料到,明明一個月前還大有囊括秦川之勢的蜀國,就這麼滅了!
之前漢中王建被俘就已然足以沖刷他們的世界觀,眼下蜀國竟又轉瞬即滅!就好像這邊都準備開香檳了,你卻說等等,這還只是開胃菜!?
誰家正常人拿一整座川蜀屏障來當開胃菜!
縱使是穩如劉知俊,這個時候竟也不禁起了一股後怕感來。如果之前真的再投了蜀國,當下只怕是墳頭草都開始瘋長了。
天雄軍指揮使李繼崇連同岐國群臣則是先驚喜後惶恐,之前人人都當蕭硯這次只是要與岐國聯手,一同打壓蜀國,縱使不久前傳來漢中被據的消息,他們實際也不算太懼怕,尚在可以接受的程度之中。
因為岐國群臣眾所周知都明白,一旦蕭硯真的據有川蜀,於岐國而言可就危險了。若蕭硯只打下漢中,那麼岐國橫亘在關中與漢中之間,反而更有斡旋餘地,蕭硯若不想讓漢中徹底變成一塊飛地,定會不斷改善與岐國的關係,岐梁交好也大有可為。
可當下蕭硯真的一人滅亡了蜀國!
王建父子都是這般膿包嗎!?難道半點不體諒一下還在鳳翔的王宗侃近十萬人感受?
從蕭硯奇襲南鄭到現在,左右不過二十餘日,中間甚至還沒有計算情報運轉需要的時間,不怪岐國群臣的心理準備不足,甚至當堂表現出惶恐的情緒出來。
蜀國若亡,蕭硯難道還會允許岐國繼續在中間礙眼?
好在李繼崇在瞬間驚恐過後,突然醒悟過來了一般,再次抱拳發問:「敢問岐王,這幅畫……為何會送到你手中?」
姬如雪這個時候便瞬間緊張起來,她小心觀察著女帝,後者卻不急不忙,等到梵音天她們展示過了畫,這才開口道:「你等認為,梁朝蕭硯如何?」
一些臣子已經看出了苗頭,心下在驚訝的同時竟好像又在情理之中一般,不過只是互相面面相覷。
試想也實屬正常,那梁朝蕭硯本就沒道理派遣定霸都馳援鳳翔,如今蜀國滅亡,岐王竟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難道還不能看出什麼來?
只是岐國若降,他們這些臣子,又能得到什麼……
半晌後,才有一人答道:「此君雖初登高位,卻數戰皆勝,不論內戰外戰,竟從未遇見敵手,比之當年的朱溫,武功還要更甚!此番其人已有滅國之功,獨攬梁朝大權更是名正言順,再不受威脅。若單論此君之韜略,仆可稱其人一聲雄主。」
一直守在姬如雪身旁的千烏聞言,不禁滿意點頭,頗覺這人順眼。
李繼崇猶豫了下,則道:「但梁國君主仍是朱家父子……」
他的話一開,群臣倒也沒什麼顧忌了,岐國上下本就對蕭硯確也沒什麼惡感,且說如果真要和蕭硯對陣,心裡實在也犯嘀咕,如果能體體面面的投靠過去,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連岐王本人都稍稍顯露了這一心思,他們這些臣子還能有什麼多慮的?
於是大殿中一時議論紛紛,有人甚至乾脆直言道:「如果要降梁朝,自是宋王登基稱帝為最佳,朱溫這廝惡了我們多年,岐王豈有向他低頭的道理?」
「朱氏荒淫無道,確實不宜為帝,宋王此番手握滅國之功,更進一步實乃大勢所趨。」
「哎呀呀,難怪仆前些年夜觀天象,見東北赤氣如血,東西亘天。之前還不甚解惑,現下才知,原來宋王竟是應劫之人,天下大亂百年,亦當天降雄主,使得南北合而為一……」
群臣各抒己見,沉默的居然還占據少數,大體而言對於這一隱晦的選擇倒不算太排斥。
女帝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先制止了群臣的議論,然後才用莊重的聲音道:
「數年前,王建趁梁軍兵犯鳳翔,明與本王約定出兵援岐,實為占據我漢中興元府。興元府一失,蜀國更有凌然之態,興兵盜取疆域之輩,嘴臉不過爾爾,本王卻一直拿他奈何。而今蜀國既滅,也算是我岐國的一大盛事。
而梁朝在宋王蕭硯的輔政下,又兼得川蜀。對外,北馭草原,南攝群雄,已對河東成夾擊之勢,朝內則大興德政,亂世隱有一統之象。本王雖勉為一方諸侯,多年來卻一心只求境內軍民不受亂世侵擾,別無大志。若得雄主,自願獻土安民,為天下亂局終末,盡一份綿薄之力……」
這個時候,女帝這般說已經算是明著表態了,連同李繼崇在內,岐國文武都正色起來,便是劉知俊,也只能在心中一嘆,自知不可與大勢匹敵。
「故,本王欲修國書,向梁朝天策上將獻降表,舉岐國全境歸附中原。」
女帝起身環顧左右,道:「卿等以為如何?」
大家還能如何以為?誰還看不出自家這岐王早就與蕭硯有過外交交易,連老大都投降了,自己還有必要跳出來唱反調麼?
群臣便沉吟一會,一齊行禮道:「唯尊岐王之意。」
女帝展露出了笑意,回頭看了姬如雪一眼,卻並未仔細看,便又回首,竟是由衷慶賀出聲:「為上將軍賀!」
如今既然已經定論,群臣便相當於服了顆安心丸。看岐王的模樣,那宋王回來後也不至於就開始對岐國排除異己,想必當是和平承接才對。當然如果要搞得雞犬不寧或是殃及池魚,恐怕連岐王也要反。
於是群臣亦是慶賀似的回應。
「為上將軍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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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幻音坊,女帝竟然興致不減,明明是獻出了自己的岐國,她卻十分喜悅,只不過之前在大殿上,她還是需要稍稍克制情緒,不至於大笑出聲。
她自然清楚這些事情的順利進行,本質上還是因為蕭硯的名頭現在太過驚人,擺在岐國群臣前面的,似乎唯只有歸附蕭硯一條路可走。
如果蕭硯沒有滅亡蜀國的威望與威懾力,還只是一個梁朝的權臣,恐怕就算是女帝自己願意修降表,下面反對的臣子也有一大堆。
她回頭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的姬如雪,突然莞爾發笑:「雪兒怎麼看起來興致不高?且放心吧,戰事平定了,再沒人可以威脅到當下的一切。」
梵音天身為九天聖姬之首,這個時候卻只能跟在姬如雪身後,此時聞言抬頭,又是一陣羨艷。
方才連岐國群臣都在說蕭硯會登基稱帝!
那可是皇帝!還不是王建這種只據有川蜀的偏安朝廷,是囊括中原河北以及馬上就要歸附的秦川的龐大王朝!上百年了,李唐皇室都很難實際掌控這些地盤。
終究還是姬如雪好運啊。
梵音天不禁心想,如果蕭硯稱帝,姬如雪豈不是有可能為後!?
她被嚇了一大跳,看著姬如雪的背影,竟覺得之前一直平平無奇的這妮子不知不覺居然很有一份高貴氣質,讓她望塵莫及。
不過姬如雪卻並未接話,反而湊近了女帝一些,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女帝先前還在笑,這會驀然臉色怔怔,復而變得緋紅,她迅速瞥了梵音天幾人一眼,拉著姬如雪向前走遠了些,心跳加快,嗔怒道:「你不要胡說……」
姬如雪卻很是認真:「這就是蕭硯的意思!」
女帝一怔。
便因姬如雪方才所言,乃是蕭硯希望用與岐王聯姻的名義,迎娶岐王李茂貞胞妹,幻音坊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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