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棋手(四)

  第377章 棋手(四)

  蕭硯既已下令,禁軍陳兵作亂於下更是罪無可赦,應天門上的數百甲士毫不含糊,仗著甲具之利,又身處在近四丈高的城牆之上,下面箭矢的威脅可謂微乎其微,這個時候遂都徑直立於城垛缺口前朝下攢射。

  除這數百張弓弩外,數十架床弩亦也放手向著禁軍人群亂射,數百羽箭中雜著幾十根形同長矛的槍箭,徑直撲向城下好似無邊無際的禁軍之中。

  羽箭落進人群中,禁軍士卒還可用盾牌抵禦,但床弩射出的槍箭撲入人群中,卻能輕易擊碎木製盾牌,若是禁軍隊列緊密,這槍箭甚而還可接連洞穿數人,使之被死死的釘在地面,瞬間便斷氣死絕。

  適才禁軍在惱羞成怒下,朝著蕭硯死命仰射了一波,陣型尚還散亂。

  有些自仗驍勇的站在最前面手中居然還空無一物,而舉著盾牌的將卒倒是曉得要結陣把左近護的嚴實,可城牆上的「嘣嘣」弓弦彈動聲,瞬間就匯成了連綿不斷的悶響,帶著重型箭簇的箭矢居高臨下的俯射下來,幾乎無需瞄準,就形成了首尾相接、密集的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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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不停的從城樓上落下,射中一個個目標,禁軍雖大部都著了甲,沒有鐵甲也套了一層皮甲,但這些箭矢擊中他們的面門、脖頸、手臂、大腿,所到之處,立即濺起鮮紅的血花,被射中的士卒不管是發出慘叫也好,還是強忍著疼痛只咬牙悶哼也罷,都第一時間去尋掩體躲避,隊列一時大散。

  可能誰也想不到,宮城內居然早就備有數十架床弩靜待此間,這些準度不佳,但是威力驚人的軍中利器此番齊射而下,竟能達到掃射的效果,一經發出就有成片的禁軍連串倒地,血腥場面可謂慘絕人寰。

  好在禁軍果然精銳,這樣情形下,縱使他們瞬間就已死傷了百餘,可仍然極其迅速的在軍官帶領下收縮靠攏,儘量形成較緊密的橫隊,用盾牌抵禦高處落下的箭矢,以為撞擊城門的撞木掩護,同時一架架長梯亦被遮護著扛向城牆,顯然是要強攻。

  此番一來,不少從城牆上俯射下來的箭矢果真被隔絕在盾牆之外,無數禁軍在號令聲中發瘋似的向城牆靠近,至於上面斗大的槍箭射下來洞穿盾牌將人釘死在地上,就實在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而在攻城隊列後面,亦有禁軍的射隊在拿出弓箭與城牆上的夜不收對射,便是那一座石車也開始在朝著應天門拋射火球,只是命中率太過感人罷了。

  應天門城牆高有四丈,算上闕樓能達十丈,門洞進深更達到了近八丈的規模,對於攻方而言,不論是在心理上還是在觀感上,都是極具威懾力的,加之待靠近了城牆,上頭的夜不收竟又開始朝著下面投擲巨石滾木沸水,命中率很高,比起箭矢來殺傷力也更強,遂當下就算有了攻城器械,禁軍的攻勢一時竟顯得幾無寸進。


  牛存節在後面急得來回打轉,尤其是一抬頭,遠遠就看見蕭硯始終立在那裡漠然俯視著此間,他半步不退,仿佛視城下數千禁軍只如土雞瓦狗一般,牛存節心下更是又驚又怒。

  「不成,不能在這裡僵持下去。」牛存節咬牙沉聲道:「蕭賊有恃無恐,明顯留有後手,我那探子兩日前從虎牢急轉回遞消息時,歸德軍就已在向著洛陽急趕,說不得蕭賊就是看準歸德軍將至才悍然發動今夜事!」

  他惡狠狠的看向袁象先、寇彥卿二人,壓著聲音道:「等歸德軍一至,我們全都要玩完,跑都沒地跑!」

  「應天門城高且堅,你能有什麼辦法?」寇彥卿冷笑一聲。

  「娘的。」

  牛存節大罵一聲,卻是突然策馬向前,拔出腰間佩劍遙指蕭硯,高聲大喝。

  「諸軍聽令,奮勇向前,拼死也要撞開城門救出天子!先破宮門者,立封節度,賞一百萬貫!擒蕭賊者,不論生死,皆裂土封王!此乃天子密詔親口許之,河北一地,盡數劃為藩國之屬,只要擒殺蕭賊,立時便為燕王!!而蕭賊府庫千萬所積,此戰若克,便盡為我禁軍厚賞!如若食言,可自取本將頭顱!」

  如此厚賞,莫說是禁軍將士,便是連袁象先和寇彥卿及被裹挾至此的朝中臣僚,都盡數愣住,全都愕然看向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牛存節。

  擒殺蕭硯或封燕王就不必多說了,在場之人恐怕沒誰有本事得此大功,可只是撞破宮門,就能得節度使位,獲一百萬貫賞!而且蕭硯府庫所積的千萬貫家財,全都為禁軍之賞,乖乖,就算分到每個人手中,每人都可以分他個一萬貫!

  突然之間,禁軍之中就發出一陣怪叫,無數兵馬搶著拼死要去撞門,而更多的軍士則瘋狂向前涌動,羽箭如雨,全都朝著蕭硯一人攢射。

  畢竟萬一正中蕭賊,說不得就是封王有命!

  城牆上的夜不收也發了死力,弓弦響如暴雨,大隊湧進的禁軍翻卷似的一排排倒地,可是紅了眼的禁軍甲士只是舉著盾牌朝前,頃刻間竟搭上了數面木梯在城牆上。

  這樣重賞鼓舞起的士氣,雖然不是正道,更不足以支撐起一場大戰的始終,但是在一時之間,禁軍中竟真有人人捨命之勢!

  饒是蕭硯,都不禁笑著對左右道:「端是好壯士,只可惜走上了死路。」

  左右夜不收卻來不及回答他,這個時候都一臉正色,手中或弓弩或滾木巨石,都是對著城下招呼,蕭硯一副輕鬆的模樣,他們卻不能大意,若是城破,他們死便死了,可不敢讓蕭硯親身涉險!

  而禁軍奮死拼命,竟生生用數百人命鋪出了一道血路來,擁著鐵頭撞門的禁軍闖過城牆上夜不收的箭雨,終於讓撞木狠狠撞上了應天門。


  轟然數聲巨響,兩扇厚實的宮門開始發顫,無數灰塵簌簌而落,而門洞內的禁軍則是齊齊發出歡呼大喊,仿佛馬上就要撞開宮門,殺進皇宮,擒殺蕭硯,挾持天子,換取他們這些先登之士的潑天富貴。

  城牆上,被石車拋射來的火球已經點燃了油漆彩畫、雕樑畫棟的闕樓,李莽神色嚴肅,對著蕭硯抱拳道:「王上,禁軍氣焰甚高,恐怕當我們只能依靠宮牆之利,才敢在王上面前耍威風。請准末將出去廝殺一場,讓他們看看何謂鋒銳!」

  空中有火球、火箭亂舞,照得城牆上亮如白晝,此時站在這上面,便能看見除卻應天門上有三四百名值守甲士外,闕樓之內,還有同等數量的甲士正坐在地面擦拭著兵刃、甲具,好整以暇的等著。

  而除了城牆的這近千人馬,在被狠狠撞擊的應天門內,更有一支足有五百持著陌刀的甲士結陣而立,皆著明光鎧,鐵甲、披膊、護臂和甲裙將人護的嚴實,還都戴著鐵面,如一尊尊鐵塔般立在那裡,莫說眼前應天門被撞得不住顫動,就算是這兩扇宮門下一刻就要倒下來,他們也都不驚不動,對著外間震天的吶喊聲更無一言,只是在默然等候。

  幽州盛產突騎,同樣遍布猛士,定霸都在劉仁恭時代便配備有上千重甲步卒,其後盡數被蕭硯納於麾下,曾在高梁河硬憾李存勖的鴉兒軍、飛虎軍,半步不退,精銳非凡。

  此次定霸都的騎兵盡數被蕭硯交給田道成領著馳援鳳翔而去,其中重甲步卒則盡數留在手中,並裝備了大梁府庫中最精良的甲冑兵刃,戰力直線飆升,比起在高梁河時更要鋒銳。

  李莽如果要帶著這支陌刀軍殺出去,只怕真能把禁軍撕裂出一道口子,將他們殺退數百步,讓禁軍上下氣焰大減,甚而敗潰!

  可是蕭硯需要的,並不僅僅只是要讓禁軍被挫敗打散,而後由牛存節、袁象先等輩挾持著百官逃出洛陽,再在各處打著勤王的口號,將大梁打的四分五裂。

  他不想自己在與晉蜀或袁天罡對陣時,還要應對這些人的攻伐。

  必須在今夜一網打盡!必須一擊就將他們震懾的再無反抗之心!必須從各個角度,都將他們壓服!

  他要讓整個中原,都再沒有第二道聲音!

  所以蕭硯只是並不焦急的一擺手,否決了李莽的提議。就算當下他有這個力量與禁軍硬憾,並有這個底氣能在其中勝出,但歸德軍還未抵達將洛陽團團圍住,便不急於這一時。

  李莽悶悶的守衛在蕭硯身側,只是瞪眼看著城下擾亂的禁軍,下頭全是人頭,都已蝟集在一處,,拼了命的撞擊宮門、抓著木梯往城牆上爬,這會距離攻城剛開始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城下起碼已躺了上千具屍體,好些沒死的人在血泊中哀嚎也無人管顧,可謂亂到了極點。

  在禁軍的視線中,蕭硯的人手不過數百,當下已是城破在即,所以一些被裹挾而來的臣僚這會也不再觀望,其中一部分已然奔到牛存節等人面前獻策,一些將領更是要拍著胸脯保證能用幾時破城,也不知牛存節對下面的許諾喊出了多少。


  且舉目四望,便是在整個洛陽城中,也仍然有無數火光在朝著應天門這邊趕來。

  蕭硯把著城垛不禁滿意點頭,就是要這樣,就是要讓他們看到希望,才能讓所有不滿他的卻又只敢私下謀劃的人都在此刻跳出來。

  都趕著來加入這場顛覆他蕭硯的兵變,也省得他時刻防備著會有人在背後捅刀了,畢竟就算照著名單殺人,似乎也得頭疼要用什麼名目才好。

  宮門搖搖欲墜,城上的反擊更已乏力,眼見於此,牛存節更加癲狂,親自騎著馬在陣前不斷大聲喝令,連嗓子都已喊得嘶啞,他可心知肚明,唯只有把朱友貞或朱溫挾持一人在手,他們今夜才有活路。

  ——————

  就在應天門下廝殺聲震天之際,洛陽城東,夜色中陡然響起驚天動地的馬蹄聲,只鋪天蓋地的朝著洛陽湧來。

  在左廂大營中坐守的侍衛親軍又紛紛出了營帳朝東張望,好奇又有哪家兵馬趕來,今夜動亂至此,難道真要把整個洛陽都打成白地才肯罷休?

  馬蹄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密集,就如悶雷滾動,讓大地都仿佛跟著微微顫抖起來。

  夜色中,湧出了無窮無盡的騎士,人馬俱都趕得滿頭大汗。

  而在最當先一些騎士的馬背邊,還懸掛有不少首級頭顱,若仔細看去,便能清晰分辨出那是之前禁軍派往白馬寺,即右龍武軍中的主將首級。

  無數騎士抬頭張望,便能看見洛陽城北已被火光耀如白晝的天空。

  當先的大將面色一寒,立即大聲下令:「右廂二十個指揮,即刻繞城去堵西門!城中奸人膽大包天,竟敢陳兵於宋王跟前,實乃死罪!傳本將令,洛陽城中,不得使一人逃出!」

  這個時候,待在大營中的侍衛親軍才終於在火光中看清這東來兵馬中的「歸德」二字旗號,遂俱都愕住。至於那些不久前還鬧著要起兵作亂的將卒,更是一時摒氣。

  因隨著東來兵馬越來越逼近洛陽,他們的身形亦是越來越清晰,掃視過去,竟然只覺無邊無際,如奔涌的鋼鐵潮流一般,仿若轉眼就能淹沒侍衛親軍全部。

  一時之間,侍衛親軍上下俱都變色,甚而有人持了兵刃登上寨牆準備自保,但好在讓人安心的是,歸德軍萬騎奔涌而來,卻只是一個個指揮的旗號翻卷,有條不紊的撒開去將洛陽四麵團團圍住,而陽渠兩岸的大營,只不過留下上千騎軍監看。

  如此規模巨大的騎軍,呼嘯往來,縱橫馳奔,精銳之氣竟然半點不遜色蕭硯麾下另一隻親軍定霸都,時值此刻,侍衛親軍上下才終於恍然發覺他們曾經有多么小看歸德軍。

  原來這就是宋王的底氣!

  宋王調走定霸都西進離開洛陽,就讓朝野所有宋王敵手鬆了一大口氣,以為絕好的機會已然到來,可誰能想到,宋王竟能舍了汴京,招一支精銳程度不輸定霸都的歸德軍來?


  且就是汴京那裡,只怕宋王亦還有安排。

  侍衛親軍中,上下將領相顧無言,唯有苦笑。

  可嘆朝上諸公,以為聯合了楊太尉就能顛覆局勢,卻不知朝上諸王公和楊太尉今夜過後,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而無數道大喝聲此時已瞬間響起,如滾滾之勢,奔向洛陽。

  「宋王親軍已至,奉詔平亂!」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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