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劍(四)

  第237章 劍(四)

  「就在裡面。」

  駱小北趴在飛檐邊上,用手指著下面的院落。

  魁巳凝目一掃,便將外儀門向里的大致布局看了個七七八八,同時留心記住了幾個最有可能埋伏人手的角落,而後一言不發,只是在駱小北復又回頭來問的同時,突然探指鎖住後者的穴位。

  一時之下,駱小北自然驚住,慌亂不及不提,目光中儘是愕然失錯的神色。

  魁巳並不理他,或者並沒有理他的必要,只是自顧自的從頸口扯出一條面巾來,遮住了半張面容。

  而後,他便縱躍騰空,從這屋檐間飛身落下,至於被定住穴位不得動彈的駱小北,當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其人身如飛鶴,腳尖在下方那東側院的牆頂借力一踩,竟是直剌剌的就落進了院落之中。

  駱小北心下如何慌急不提,魁巳落入院中後,幾乎不看他處,徑直就朝對面一間亮燈的廂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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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是何人。」

  便就是同時,風中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詢問聲。

  魁巳腳步不輟,亦不回頭,袖中落出一枚飛刺,便朝著右後側單臂一振,那飛刺就已猝然找去。

  而下一刻,那邊自然而然的就傳來了刀刃隔擋的金屬撞擊聲。

  亦是同時,魁巳猛然提速,進而忽一抖手,於腕間的護臂竟霎時顯出兩個袖箭來,而後一刻不輟,左右同時連射數支形如銀針的鐵箭而出。

  幾支八寸長的鐵箭猝然射出,化作數抹急影,穿破空氣,直擊兩個已然閃出的兗州不良人。

  幾支鐵箭被隔開不提,這院落周遭同時暴出腳步聲來,進而出刀聲一片,儼然是呈合圍之勢四面迎來。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魁巳那臂上的袖箭筒中,最後一支鐵箭上竟皆連有鋼絲,於這引出四面暗手的同時,腳下一轉,竟是猛地頓住身形,而後雙手攥住兩根鋼絲,兩支已然懸在丈遠之處的鐵箭隨手而動,橫擊交錯,屢屢寒光在空中交織出一片可怕密網。

  四面十餘撞出的不良人中就算尚有所備,此時在迎盡魁巳丈遠之際,卻僅有幾人能夠及時招架,有人卻已被那森森鐵箭當場創傷,吃痛後避。

  然則,這突然之擊就算再怎麼犀利,也不過逞一時之凶而已。

  下一刻,這些不良人一左一右,共分兩撥,持鞘仗刀,已然在乍然間默契的結為陣勢,一個個只似不住撲掠的鷹隼般接連圍上去,一柄柄唐刀的連綿刀勢如浪,一浪蓋過一浪,在不斷縮減魁巳周遭空地的同時,亦駭然劈斷魁巳右手袖箭上的鋼絲。


  十餘人配合默契,單個拎出來或不是魁巳的對手,但恰一結陣,所有人的刀鋒所指,便如摧枯拉朽,無物可擋。

  局勢陡然急轉,或者說,局勢本來一開始就沒有往魁巳傾斜,在空間被極速壓縮的同時,他自然不由受創。

  但就算如此,他仍然並不慌亂,當一側防勢驟斷,便立刻及時收回左手的袖箭,進而手持那鐵箭連刺連挑,竟尚能自保。且在防守之間,乾脆徑直揮臂隔擋刀。

  兩鐵相擊之聲雜著片片火星爆起,周遭不良人定眼一看,才恍覺魁巳腕間的那護臂竟強韌如斯,唐刀重力劈斬而下,卻只能留下一道白印。

  頃刻,魁巳目光鎮定,捏著唯一一枚袖箭對著一不良人斜飛擲出,便一擊阻滯了一撞來的不良人,進而拼著後背吃了一刀的劇痛,一直未動的雙腳猝然發力,一臂隔開正前方不良人的刀勢,而後重拳一擊正中後者腰腹。

  後者身形當即不穩,他卻仍然攻勢不輟,復又提步,魁梧的身形側轉,駭然貼近後者,肩肘齊齊發力,重重一靠。

  「噗。」

  那被突然貼臉的不良人幾乎全身氣息盡亂,雙腿亦完全脫力,整個人被這一靠直直撞飛數米,嘴角也不受控的淌出血來。

  而魁巳雖然單純的憑強橫肉身撞出合圍,但攻勢已頹,只能在折身防守之際,狼狽的急退而已。

  直到此時,那一亮燈的廂房,才終於拉開房門,一肅面中年人一臉慎重的走了出來。

  至於交戰雙方,卻都無人將注意力放在身上,唯獨魁巳見終於拖延到了此時,便雙拳帶出,以兩手護臂撞開幾柄唐刀,狼狽暴退,好險拉開了半丈距離。

  院中所有的兗州不良人早就得了命令,這會便攻勢暫緩,而後作勢要分人去攔從廂房內踱步而出的陽叔子。

  便在同時,所有人卻都齊齊回頭,看向魁巳方才落下的那屋檐處。

  當此之時,那裡已經突然立有一個與魁巳同樣裝扮的人,其人一言不發,但卻在這所有人都被吸引來注意力的時突然縱躍凌空,雙腿一屈,身形就已離了那屋檐頂。

  而此人,便當然是作為後手而出的魁酉了。

  他縱身一躍,身形卻輕如飛鳥,提縱借力之間飛甩出數枚暗器,逼退幾個同樣凌空來攔的不良人後,卻是並不去接應魁巳,反而復又在地面飛掠而起,再落下時,竟已近身陽叔子。

  至於本該去遮護陽叔子的幾個不良人,不知是不是有意或單純只是反應不及,居然沒有攔住魁酉。

  而陽叔子見其來提自己,竟並不就範,神色不變,掩在身後的手卻已做掌拍出。

  然則,魁酉卻已先冷聲而出。


  「劍廬被焚,青城山已破,李星雲不知其蹤,時至今日,天立星還不迷途知返麼!」

  乍然之間,陽叔子當即怔住,出去的一掌亦也頓在空中,卻是在一瞬間全無掌勢。

  而魁酉自不多言,腳下一轉,並肩擋在陽叔子身前,袖中暗器再甩,猶如密雨而出,一時逼得幾個不良人再退而避。

  「走。」

  今夜目的已成,彼處被避在角落的魁巳沉喝一聲,卻是不敢久戰,當即從懷中摸出一支信筒,毫不遲疑的舉天一放。

  一抹紅色光亮沖天而起,而這一抹本該顯眼亮色在今夜煙火處處的汴京城,卻是極為普通,眨眼而逝,便無殘存。

  院中不良人自然警惕,卻又似乎在魁巳和魁酉身後的陽叔子兩方上猶豫,遲遲沒有行動。

  但就算如此,他們依然有人數之利,除卻那被魁巳一靠幾乎撞廢的不良人外,剩下之人中,仍然能夠將魁巳二人留下,這也是魁巳毫不猶豫立刻放信號出去的原因所在。

  所以自然而然的,在場能夠打破這個僵持的人,便只有陽叔子而已。

  「天立星。」

  魁酉虛掩著眸子,從長靴間取出一尺長的短刃,面無表情道:「你還在猶豫什麼,隨我們殺出去。」

  至於陽叔子,此時卻仍然默不作聲而已。

  魁酉卻已知道他會如何選擇,立即持刃掠出,直逼幾個攔在前方的不良人,似乎要給陽叔子開路一般。

  且彼處的魁巳,亦是同時負傷暴起,儼然是一副不管如何都要帶走陽叔子的架勢。

  院中的二度交戰,猝然而起。

  ……

  「前輩,咱們不動手嗎?」

  與東側院僅一條短廊,一排廡房相隔的西側院內,數十都已戴上面甲的兗州不良人按刀而立,儼然已是蓄勢待發之狀。

  被問及的公羊左只是好整以暇的坐在廊下的圍欄上,眯著眼敲著膝上的刀鞘,只是搖頭。

  「再等等。」

  那詢問的兗州不良人雖然焦急一舵的同僚在隔壁廝殺,聞及此言,卻也只是按刀相待而已。

  而等待的時間並不長,隨著那一道亮色沖天而起,亦或者是那東側院內的二次交戰恰才開始片刻,從高處俯瞰往下,就能看見相鄰安樂閣的坐近建築間,於密集的飛檐屋瓦之上,便不難發現正有十餘道,乃至二十餘道騰挪縱躍、閃現奔走的身影宛若鬼魅般趕赴信號發出的東側院所在。

  這些人,俱是佩了兵刃的。

  不過在這些人現身的同時同刻,於安樂閣最高的閣樓頂,一不良人舉燈為號,執小旗一指。


  「哈哈,大魚來了!」

  公羊左狠狠的起身,眸中閃過一絲狠厲:「且去看看,大帥遣來的是什麼高手。」

  「得令!」

  ……

  自然而然的,那一幾乎沒有遮掩的燈號立刻被屋檐間不斷疾走的一行人看見,為首之人便突然抬手。

  一行人陡然止步。

  旁邊,有戴了面巾的人轉頭望來,沉聲道:「魁丑,恐有埋伏……」

  而那所謂的魁丑,也理當是這一行人的統領其人,這會卻只是略一沉吟,便復又向前一指。

  「後隊於此接應,前隊任務不變,今夜只有擒出陽叔子,方能不誤帥令。」

  「飛索。」

  隨著他一聲令下,十餘道手持著漆黑箱子的人影疾步向前,而後在一道金鐵爭鳴的扣擊聲下,數道鐵索飛竄而出,好似一條條鐵蟒,筆直扎向了對面隔了十數丈之遠的安樂閣。

  飛索橫空,似乎便有一道平路顯現,魁丑當仁不讓,飛掠而起,足踏鐵索,頃刻便毫不遮掩的掠入安樂閣內。

  其後的十餘人無需吩咐,皆是緊跟上去,繼而在落入安樂閣的一瞬,便默契的分成三個小隊,呈幾面援入尚在交戰的東側院內。

  而幾乎是在他們落地的一瞬,殺機陡起。

  暗影之中,乍見寒光閃爍,無數道身影從四面躥出,提刀在手,冷寒之氣盈滿全院,晃得人毛髮悚然。

  且不止於此,在這其後,分明還有數十道人影沿著魁丑等人來時的鐵索,向著那所謂的後隊襲出。

  剎那,風中儘是刀鋒顫鳴之聲,但除此之外,竟是一道人聲也無。

  雙方心知肚明的事,不必多提。

  天魁一眾奉帥令而來,又兼有不良人的身份,當然不需掩飾,而公羊左以下,亦也不掩飾知道他們一行人是自己同僚的事實。

  所有人都明白,大帥是大帥,蕭硯是蕭硯,兩方而今交手,不過只是真正割裂的開始罷了!

  至於誰對誰錯,這個糊塗帳,或也只能個人判斷而已。

  若按不良人宗旨而言,無條件尊奉袁天罡的帥令,本就是刻入骨子裡的信條,所以天魁一眾師出有名、堂堂正正。

  但蕭硯其下的不良人,似如兗州分舵、洛陽分舵,卻亦有一股獨屬於他們自己的心氣,這個心氣或是怨氣、或是傲氣,或是兩者皆有,便是不一而足了。

  他們只知道,是誰,領著他們出曹州、入汴京、鬧洛陽。

  他們只知道,是誰,重複不良人榮光,鎮河北、驅雜胡、御蕃部。


  他們只知道,是誰,給了他們一個堂堂正正的遙望,重塑大唐、再復盛世的野望。

  他們只知道,是誰,給了他們這股不輸於人、可敢以區區兩舵不良人、會一會天下群雄的英雄氣!

  如若如此,又有何懼焉?

  第一代不良人能為的,他們可為。

  當代不良人不能為的,他們亦可為。

  如此,不負蕭硯,也不負己心而已。

  ……

  故在本就互相瞭然的情況下,雖然明知對方理當都是自己的同僚,但這一所謂的『叛逆』與『正統』的交手,便從一開始就處處充滿了殺機。

  這與正樓相隔的後側行院內,到處都在拼殺,不消半盞茶就已有數道重傷倒地之人,鮮血四濺,儼然是一副同袍相殘的慘烈景象。

  公羊左一手仗刀,幾縷美須在風中搖晃,卻是腳步飛快,目光只是死死追著那欲要帶著眾人殺出的魁丑本人而去。

  後者雖然看似貌不驚人,一身實力卻是可以冠壓當場,起初也不過只是受了埋伏被壓制,當下之時,卻是在不斷遊走替自己的同伴解圍,而一應所為,明顯是要帶著陽叔子極其自己麾下一眾天魁儘可能的全部脫離這安樂閣的殺陣之中。

  至於陽叔子本人,似乎心有所思,反正是一直不肯動手便是,但就算如此,也只是儘可能的循著出路向外脫離。

  陽叔子不提,公羊左的目標自然而然的就是魁丑,兩人都持唐刀,狠狠相撞於一起,周遭刀光交錯,如飛虹掣電,一晃而過,就是十數招交手互相使出。

  兩個凌駕於中天位之上的高手對招,旁人自然難以摻和,且公羊左的內力似乎還隱隱不如魁丑一些,反倒愈顯得二人的交手陣勢極其兇悍,不易受人干擾。

  不過公羊左到底是積年老人,手中唐刀如臂使指,就算內力不及魁丑,一手殺招也足以餵飽後者,反倒是能壓制住魁丑不得脫身。

  可這時,突有香風襲面,數道出掌聲響起,先是數人倒地,而後公羊左便覺眼前一花,一隻白皙的手掌就已悄無聲息的迎面而來。

  他自是暴退躲閃,同時還不忘一把扯過身側的兩個不良人,皆是閃退不及。

  出手的,居然是一紫裳女子,面戴紫紗,此時飄然落地,唯只是冷冷掃著眾人而已。

  她甫一出現,便一擊創傷數個兗州不良人,更是一掌逼退公羊左,實力已經不用多提。

  「魁丑,速行。」

  她頭也不回,只是冷麵而立,儼然是來替天魁一眾解圍的。

  魁丑並不多言,頗為忌憚的看了一眼公羊左,復又掃過亂戰的院落,執著陽叔子的肩膀便掠空而走。


  公羊左冷哼一聲,並未與眼前這神秘女子過多糾纏,左右自有不良人去迎戰,而他本人則馬不停蹄的領著幾個兗州不良人追上去。

  然則,魁丑恰才掠出,卻是突然又暴退回來。

  便是公羊左乃至那紫裳女子,見此都不禁錯愕,餘下等眾,更是自然而然的紛紛側目。

  而同時,一道輕笑聲,便隨之響起。

  「料想諸位遠道而來,今夜,是蕭某招待不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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