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何以共和!
第482章 何以共和!
《新世界》中,在虎派、帝日派、北大門派合流,組成了金門集團。
這種派系組合後形成的勢力,往往缺乏足夠的信任積累,在會長死後,就極其自然的走入了內鬥。
一番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爛仗後,最後的勝利者是警方的臥底李子成,那個早早自以為大局已定的張守基成了笑話。
電影中,最弔詭的一幕在於,金門集團二號人物張守基拉攏來威脅李子成的人,最後竟然反水殺了他。
權力和力量從不因為某個位置與名義而理所當然的存在,它們只服從於馴化它們的人——注意,馴化手段上也有優先級之分。
同理,身為帝國的領袖,大統領所擁有的是理論上的至高權力,但行使這種權力所要承擔的代價之大,甚至能把這個職位的死亡率送到比軍人、消防員、礦工更高的水平。
華府的官僚們盯著他,禿鷲般的資本家打手——媒體們盯著他,地方上的豪強盯著他,黨內的其他派系盯著他。
每個人,有資格參與遊戲的每個人都在等他犯錯,等他說出自己的需求,等他給機會。
給一個,出賣至高權力換取個人訴求被實現的機會。
現在,當胡特飛回華府時,這個機會出現了。
如何一窺美利堅權力遊戲的運行邏輯?
那就看看胡特的這場『正常的』工作匯報吧!
第一個聯繫上胡特的,是大師刺殺案調查團的領導者,國家安全助理弗林。
「胡特,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作為被大統領任命的人,弗林天然的需要向自己的上司負責。
但這種責任里,絕沒有『讓真相現在就出現』這點。
在美利堅內部矛盾發展到激烈對抗的當下,真相不重要,真相帶來的價值才是關鍵。
如何讓真相帶來價值?
需要周密的權衡與恰當的切入點,就像商業上的談判一般,不能上來就露底牌!
弗林清楚的知道大統領的訴求是什麼,所以,在意識到胡特獨走的第一時間,他就嘗試進行了干涉。
然而,下了飛機的胡特只是在電話中敷衍道。
「抱歉,我太累了,在飛機上睡著了。」
胡特飛回華府的路上,弗林給他打了三個電話,給他的助理打了七個電話,聯繫了飛機機長兩次。
弗林想要干涉,但胡特都沒有理會。
「你大張旗鼓的回華府,是想做什麼,你知道的,我才是負責人!」
弗林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真相失控,他一定會被大統領打上無能的標籤。
對於一個還沒有喪失野心的人而言,這種標籤約等於為他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
「情況比較緊急,我必須向大統領親自匯報,先生。」
言罷,胡特就掛斷了電話。
助理給胡特打開了車門,這位權勢滔天的副局長靈活的鑽進了黑色的凱迪拉克凱雷德中。
三輛凱雷德緩緩行駛出機場,在機場大門處,機場的安保人員攔住了他們。
機場的安保負責人差不多已經紅溫,他沒想到今天會捲入這種爭端中。
手下出面是攔不住佛伯樂的副局長的,所以,他親自出現在了華府機場的出口處。
負責人帶著手下的安保人員走上前,凱雷德的車窗降了下來,裡面坐著的,是滿臉嚴肅的胡特。
「先生,抱歉,你們的許可被撤銷了,來自華府交通管制委員會的命令。」
胡特沒有多廢話,他直視著這位可憐的機場安保負責人,道。
「我是聯邦調查局副局長胡特,受司法部長先生任命,擔任奈及利亞恐襲案調查組組長,現在正準備去向我們的大統領先生匯報調查結果。
你確定,要遵從什麼交通委員會的命令,來阻攔我嗎?」
負責人咬了咬牙,道。
「先生,抱歉,在接到允許你通行的命令前,我無法讓你們離開。」
胡特嗤笑一聲,放棄了溝通,直接對司機道。
「開車!」
凱迪拉克凱雷德確實是好車,不費吹灰之力的撞開了機場大門前那可憐的攔車杆。
機場的人沒資格更沒膽子攔他,撞破那可憐可笑的束縛後,胡特想去哪就去哪。
目的地,橢圓辦公室!
距離,7km!
三輛凱雷德很快行駛到了395號州際公路上,這是艾森豪在五十年前修建的公路。
胡特小時候,就住在一條公路的旁邊,他的父親經營著一家兄弟餐廳,靠著不太OK的廚藝與十足的分量收穫了顧客的青睞,送胡特上了大學。
艾森豪的公路打破了美利堅傳統的火車公司對跨州物流的壟斷權,為美利堅的經濟注入了新的活力。
但,這位特殊的,出身象黨的將軍大統領其實是個精通威權主義與宮廷政治的大師,他懂得什麼時候該強硬,什麼時候該靈活。
胡特有時候會和最親密的密友們感嘆,美利堅最好的大統領永遠是曾經的大統領。
現在,隨著位置的改變,他漸漸意識到,不是現在的大統領不行,而是現在的局面不允許大統領行。
那個能讓艾克老爹合縱連橫、制霸世界的美利堅,終究是不存在了。
大統領先生,你能成為那個拯救美利堅的人嗎?
或者說,伱能把握住我們給你的機會嗎?
目光微微往上抬,透過車窗,胡特看到了遠處的傑弗遜紀念堂。
坐在車中的胡特,透過橋樑的護欄,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它的圓頂。
那是一棟漂亮的白色大理石圓頂建築,還是驢黨曾經最傳奇的輪椅大統領下令修建的。
在華府,這些美利堅曾經的偉大領袖們留下了如此多的自己的痕跡。
作為民主共和黨的創始人,身為國父之一的傑弗遜,最偉大的成就其實和塑造了美利堅黨派格局無關,而是起草了獨立宣言。
準確來說,是在寫獨立宣言的過程中,為美利堅刻下了承接昭昭天命的底層代碼。
『人人生而平等。』
『人享有造物主賦予他們的不可剝奪的權力。』
傑弗遜寫下的底層代碼深刻影響了美利堅憲法的制定,一個沒有國王與貴族的,人人生而平等,且不用感謝任何恩情就享有天生權力的現代國家,從他以後,漸漸出現了。
(地獄的是,傑弗遜強調的人指的是白人,和奴隸們無關,這哥們支持奴隸制)
一個被驢黨議程搞得越來越糟糕的美利堅,不是胡特所喜歡的,從來都不是,這也是他能成為阿基里斯、成總拉攏目標的原因所在。
美利堅不缺愛國者,再沉淪的國家也不缺愛國者,但相比於那些民粹與寄託精神的愛國,胡特的愛國表現的更為現實一些。
有時候,胡特會認為自己與象黨年輕一代的領袖人物們走到一起,是一種命運昭示下的必然。
上帝賜予了他非凡的命運,讓他有機會實現財富的增長、理想的觸達、使命的履行,個人的利益追求與信仰中的理念偏好,恰好的走到了一起。
車子猛地停下,打斷了胡特的遐思。
「嗯?又有人攔我?」
副局長先生很疑惑,今天,他的對手們反應的似乎太快了。
不得不說,這很不美利堅!
三輛凱雷德停下的位置很尷尬,兩位騎警把他們攔在了第十四街橋樑的入口處,後面堵了一大串被殃及池魚的倒霉車。
「先生,抱歉,我接到命令,需要對你們進行檢查。」
一名騎警從摩托車上下來,敲了敲第一輛凱雷德的車窗。
後面被堵住的其他車輛不滿的按著喇叭,坐在位置上的胡特又一次掛斷了某位試圖聯繫他的人的電話。
掛斷還不夠,他甚至直接關掉了手機。
騎警和胡特的手下溝通的不太愉快,顯然,對於這些警員,調查局的精英們不願意給面子。
在權力的遊戲裡,胡特是個連左右自身前途都決定不了的小角色,但在現實的美利堅街頭,他的車子已經是沒人敢攔的水平了。
聯邦調查局副局長,又有誰願意賭他的槍里有沒有子彈呢?
「局長,他的上司想和你通電話。」前車的手下在對講機中匯報導。
「讓他過來。」胡特撇了撇嘴。
這裡不是機場門口,距離白房子只剩下五公里了,如果他的車子亂動,可能會直接激活圍繞著美利堅權力中心的安保體系。
有阿基里斯和象黨多方勢力的支持,胡特可以狂一點,但不能太狂。
他終究是來辦事的,不是來鬧事的。
「胡特,是我,安德魯,驢黨的一位參議員給我打電話了,抱歉,夥計。」
華府特區的警員一哥上來就開宗明義,大家都是混美利堅的,安德魯相信,胡特能明白自己的苦衷。
「你想替他斃了我嗎?」
聽到是老熟人的聲音,副局長先生甚至有心思開玩笑了。
大家都是老官僚,誰不知道誰啊。
妥了!
這,也是共和的一部分,官僚們的訴求也應該被傾聽,不是嗎?
「該死的,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攔你一下而已。」
安德魯只派了兩個騎警來攔,這堪稱糊弄到了極致。
攔了嗎?
如攔!
「兩分鐘,再多的話,我就沒你這個朋友。」
胡特表示,自己有點急。
「五分鐘,送你兩瓶好酒,一個阿根廷傻帽送給我的,77年的南特紅酒,怎麼樣?」
老官僚們發起了可恥的勾兌,不過,胡特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酒。
「行吧,那個議員是誰?」
安德魯猶豫了一下,答道。
「女議員,西海岸黑人女議員,再多我就不能說了,法克,我們的電話不會被錄音吧?」
胡特撇了撇嘴,老子是調查局副局長,肯定被監控了,還用問?
傻帽!
「放心,這點強度在佛伯樂的物證庫中,沒有一百萬個,也有起碼十萬個。」
安德魯語塞了一下,罵道。「你們真不是東西!」
這就是美利堅合眾國,大統領共和制下,每一個議員都是共和的一員,可以天然的享有一部分至高權力。
胡特知道是誰阻攔了自己,什麼黑人女議員,純屬笑話,背後是南希!
老妖婆厭惡牛森,不代表她現在就要放棄牛森!
也只有南希,這位宦海沉浮多年總能勇立潮頭的帝國議長,才會有這麼強的執行力。
副局長甚至可以想像,在阻攔自己正常匯報工作的背後,南希還在其他地方上躥下跳的活動,只求事情不要演化到最麻煩的那種境地。
這其實是胡特最欣賞阿基里斯、成總的點,作為更為年輕的新銳力量,他們不會被動的等待敵人的攻擊,而是會因時而動的選擇主動出擊。
主動和被動,差異可就太大了。
至少胡特混跡美利堅多年,很少見到南希這麼急的情況。
幾分鐘後,裝模作樣的騎警們讓開了道路,黑色的凱雷德終於上了第十四街大橋。
距離,4千米!
到此時,胡特終於感到了一些緊張。
在普通人眼中,他是權力滔天的調查局副局長,但他其實沒有親自單獨會見過大統領。
美利堅的大統領可以任命成百上千個關鍵崗位,如司法部長那樣的崗位是成百,而胡特這樣的副局長就是上千了……
總不能指望一個老人記住上千個名字吧?
但胡特的緊張不是因為大統領不認識自己,更多的是出於身為深層政府某個觸角的自知之明。
大統領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他很知名,但也很不好相處,胡特很擔心,那個老人會如何對待自己。
其實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胡特看到了華盛頓紀念碑,一座高達160厘米的方尖塔。
這裡是帝國的權力中心,胡特心中卻升起一股莫名的念頭——下一個被樹立在這裡的人會是誰呢?
會是現任的大統領嗎?
他是否午夜夢回時,會幻想自己在死後被人如何紀念如神明?
「應該會的吧?」
胡特喃喃自語道。
在他看來,又有誰不想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呢?
在華國,這叫青史留名,是價值觀賦予的。
在歐美,這叫死後封聖,是信仰賦予的——信仰也是種特殊價值觀。
「局長先生,您說什麼?」
坐在前排的手下沒聽清胡特的話,問道。
「沒什麼,無關緊要。」
胡特有自知之明,留名不留名的,和自己無關。
能參與到這種關鍵的時刻,走進歷史舞台的中心,已經讓這個男人極其滿足了。
凱雷德的車隊一路穿行,最後停在了白房子西翼門口。
胡特打開車門,腳步利索的提著一個小箱子,快步走向大門。
對於胡特,白房子安保引導人員早就等候多時。
這位調查局的副局長可是如今華府最關鍵的人物。
「老兄,我們等你等了足足兩小時!」
美利堅的國事總是繁雜難解,但對於權力中心的人而言,每天的要緊事也就那麼多。
別看白房子的保安不起眼,但他們作為媒體常提的『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的組成部分,太清楚胡特執意向大統領匯報調查結果意味著什麼了。
「我需要儘快見到大統領,立刻,現在!」
胡特也不廢話,示意安保人員趕緊帶路。
正在他們走向白宮西翼大門時,一位他意想不到的男人攔住了他。
距離,20米!
「胡特!」
司法部長先生伸手就是一薅,直接把胡特拉進了一個空的小會議室內。
這一幕,已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可以解讀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幾千字可能都解釋不完的地步。
司法部長也是沒招了,胡特電話不接,命令不聽,堅持一意孤行。
不然,他也不會親自守在大門口,給帝國的體面做最後的看門狗。
「我讓人在機場攔住你,準備去見你,結果你直接闖了過來!
調查有了進展,我們都很重視,但你要有大局意識啊!」
聯邦調查局是直屬於司法部的執法機構,胡特的上司是局長,按理說,司法部長是他上司的上司,超級大領導。
但美利堅的邏輯和華國的邏輯不同,具體到他們的所屬關係,就更複雜了。
簡單來說,司法部長的權力是浮萍,胡特副局長的權力是根須錯雜的大樹。
浮萍被風吹起來時,可以飛的很高,但終究會落回水裡。
大樹則不然。
「真相觸目驚心,我不敢沒有大局意識,先生。」
胡特把箱子放在了會議桌上,似乎是在給司法部長以談判的暗示。
「胡特,這裡面是什麼?」指著箱子,部長問道。
「調查的相關文件,大統領需要我把真相告訴他。」胡特的回答很有意思。
司法部長抬了抬眼鏡,道。
「就是大統領授意我來見你的,他命令我讓你回去,胡特,你還是逐級匯報吧,國家經不起風雨.」
又一次開始逃避,至高權力的反噬是如此的恐怖,大統領又怕了。
然而,這次,他沒資格躲!
「不,我說了——大統領需要我把真相告訴他。」
胡特寸步不讓。
司法部長似乎聽明白了,也似乎是不打算繼續強行干涉了,他微微往後一退,沉重而疲憊的發出了聲嘆息。
「先生,我理解你,但妥協不可能是通往勝利的路!」
言罷,胡特提著箱子,推開了小會議室的門,走向了那知名的橢圓辦公室。
大統領的私人秘書看到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但還是為胡特拉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距離,0米。
從西北角門進入辦公室內,胡特發現大統領正坐在沙發上指導團隊成員幫自己網絡對線。
「就用『傻瓜』,南希就是個大傻瓜,還有,要加一個『殺人犯』,對。」
注意到了胡特的到來,大統領看向這位冒失的局長。
「你給我了一個大麻煩,說說吧,胡特,你到底想要什麼?」
胡特副局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打開了小箱子。
白房子的安檢人員對於調查局副局長的警惕心太低了,他們居然沒有查過這個箱子中裝了什麼。
安保(啊?):胡特局長說了,裡面是調查資料,絕密
箱子內,是個可攜式頻段干擾器,胡特在白宮工作人員驚異的目光中,打開了這個奇怪而又小巧的特殊機器。
「先生,目前我們不用擔心被錄音了,另外,這些工作人員也要離開。」
大統領很佩服胡特的專業水平,不愧是調查局出來的,監聽的缺德事干多了,就是這麼專業。
不過,他怎麼可能讓身邊的工作人員離開?
他之所以留在這裡,是因為下午的活動邀請到了越戰傷殘老兵來參加,如果這種活動他都爽約,是會被人罵死的。
但.面對胡特給出的致命直球,被日程綁架而跑路不能的大統領想出了一個歪招。
安排工作人員時刻在自己的橢圓辦公室內陪自己,當胡特試圖以保密為由,把他們趕走時,他就會維護工作人員的『尊嚴』,要求胡特不要咄咄逼人。
如果胡特真的打算在眾目睽睽之下亂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那同樣可以用『侵犯保密條例』的反邏輯,把胡特懟回去。
所以,大統領面對胡特的請求,只是說道。
「沒事,這裡的人我都信任。」
說著,他還看了胡特帶來的那個小箱子一眼。
這東西還挺小,如果有一個的話,很多事情都可以輕鬆點。
「先生,這不是信任的問題,您也不必繞圈子,請讓他們離開!」
胡特局長這是直接命令起了美利堅大統領——人生高光時刻了屬於是。
大統領的火氣差不多一瞬間就上來了,但他還是壓下了怒火,示意自己的擋箭牌們離開。
小機靈?
沒用!
胡特局長,正在衝鋒!
這也是共和!
「好了,現在你可以談談調查出什麼了吧?」
胡特是建制派象黨人組成的深層政府的一部分,大統領清楚這一點。
而胡特今天火星撞地球一般的自毀式『匯報』,對應的,則是象黨建制派中的某一些人,想要驅使大統領做事的訴求。
大統領為什麼會乖乖聽胡特的話讓自己的人退走?
因為他深知,自己和建制派之間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些默契,目前形成了他上任以來最舒適的局面,現在還不是打破的時候。
他擁有至高權力,但他沒有隨意動用的膽子,對外不敢亂用,對內更不敢亂用。
這很共和。
「牛森的親弟弟威爾,在奈及利亞大使被刺殺前,曾在奈及利亞進行了特殊的秘密活動,他可能扮演了特殊的聯絡人角色!」
一個可怕的蓋子被掀開了,成總預設的劇本,走向了最盛大的演繹。
大統領靠在沙發上,研究著辦公室天花板上的吊燈。
好刺眼。
他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他不是美利堅的大統領。
他只是個七十多歲的,無助的老登。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