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巨石和星辰

  瘋子。

  這是伽咼此時最深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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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自從進入銅綠九號之後，來自科學研究者的瘋狂就一直在震驚她，但克利俄斯的遺產計劃的內涵還是使得她的內心難以遏止地動搖起來。

  某種意義上，她乃是舊人類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因此當她聽到這位黃金人類想要讓舊人類過渡向新人類時，內心不可避免地率先產生了反對的念頭。

  「不要急著反駁我，小傢伙，這個計劃在我設立之處就是作為最後手段的。」

  克利俄斯的聲音變得愈發平靜：

  「在我那個時代，很多人都認為人類是一個年輕的種族，因此需要時間試錯，需要時間探索道路。」

  「而我也一直抱有這樣的想法。」

  「或許人類自己所創造一時的黑暗只是發展過程中難以避免的巡迴曲折，或許人類一時的迴轉只是為了探索更適合自己的道路……一切這樣的問題都如同歷史上的中世紀一般，只是人類整體意識形態的落後導致發展的陣痛罷了。」

  「但是，試錯不代表無底線的墮落，一時地迴轉也不代表將倒車杆拉到死。」

  「縱使有天大的危機，縱使有難以跨越的鴻溝，也不能成為一個種族自甘墮落的理由……除非這個種族本身就爛到了骨子裡。」

  伽咼感到周邊的聲音逐漸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遺產計劃啟動的條件一——鐵人計劃的徹底失敗。」

  「這個條件的滿足代表著那個傢伙的狂妄會毀掉人類聯邦的時代，而我的引導也沒有成功改變這個結局。」

  「條件二——在檢測到「鏡子」存在並且被地球中繼器三次激活的同時，沒有收到啟迪之光的廣域指令。如果他拿走了我的鏡子並且放在了地球，那麼只要人類文明還有一絲希望，那麼那裡的統治者都有機會向所有人類疆域傳遞我提前備份在其中的科技信息庫。」

  「這個條件的滿足，代表著慘遭內戰蹂躪之後的人類統治者想要壟斷強大的科技。」

  「條件三——檢測到AR-001回歸此地。」

  「這個條件的滿足，代表著就算是他，也在最後默許了我的計劃。」

  「三個條件完全滿足，已經代表了人類文明陷入了無邊的墮落，我此前的詢問也只是感嘆之餘的最後確認而已。」

  「數萬年的時間裡，舊人類都是那麼的幸運，自從離開樹木的那一刻，我們就幾乎不曾遇見天敵。」

  「而帶著這份幸運，我們卻一次次地上演歷史的循環往復，一次次地重演文明腐朽的悲劇。」

  「而如今，若人類還想繼續延續下去，那麼就必須斬斷導致這些悲劇的鎖鏈，徹底地迎來自身的淨化。」

  伽咼感受著周邊原本沒有絲毫壓力的血肉此刻正在擠壓著自己的身軀，將她強制推向了一個方位。

  「你或許已然理解，又或許並不贊同……但無論如何，你都將服從大勢的趨向，幫助我完成對人類最後的拯救。」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伽咼看到前方的肉塊緩緩移開，原本推搡她的血肉也不在繼續施加壓力。

  而當那些粘稠的肉壁退散後，一道閃耀著墨綠光芒的門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其後赫然聯接著一條幽深的長廊……

  ……

  正如之前的那一個故事所言，貴族在懼亡山上向烈陽祈求到了肉身的永恆，而商人則在幽暗井內向無盡海交易而得了靈魂的不朽。

  人們都在感嘆這兩種永生的利弊，而在無人在意的路邊角落中，一塊巨石疑惑地發問：

  「什麼才是生命？」

  巨石想要詢問路人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人們都太在意何種永生更加值得，因此無人回應它的疑問。

  它前往了許多人類的城鎮，但卻總是被他人忽視。

  沒有人在意巨石的疑惑，畢竟誰會在意一塊有問題的石頭呢？

  處處碰壁的巨石有些落寞，而就在它失落地踏上回程之路時，它正好路過了一處水井。

  看著眼前的冰冷之井，巨石突然想到，一般人們會在失去一切希望後，跳入井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那麼井是否會告訴自己生命的答案呢？

  巨石來到水井旁，由於它不能像人一樣探出腦袋觀察井水，所以它看不清此刻水井的變幻。

  「水井啊，你可以告訴我，生命是什麼嗎？」

  巨石不知道，這個井並非尋常的水井，而是商人祈求永生的幽暗井。

  幽暗井對於巨石的憨態十分感興趣，便不計較其代價地告訴它：

  「人類的生命就和恆星一般，從天的一邊升為朝陽，又從天的另一邊落為暮日。」

  巨石不理解幽暗井的指代，但它明白，或許烈日可以告訴自己答案。

  於是它放棄了回家的路，轉而開始攀爬一旁的高山，最終歷經一番周周，成功來到了山巔之處，面見了正在升起的烈日。

  「烈日啊，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是生命嗎？」

  這並不是烈日第一次看見會說話的石頭，但它同樣感到十分有趣。

  它指向了巨石所在山巔的一側，那裡正躺著曾經人類當中最有威望的貴族。

  此刻的貴族失去了靈魂，只有不朽的身軀橫立山頭。

  「你覺得，你們有什麼不同嗎？」

  烈日說完這句話，就繼續按照自己的軌跡朝天際升去，只留下了思考的巨石。

  它看著一動不動的貴族，自己也一動不動地盯著其觀察，直到烈日已經到達了天的另一邊緩緩下落，它才猛然明白：

  「現在的他和我沒什麼不同。」

  巨石有些明白了，生命並不是和人類綁定的，而眼前號稱已然永生的人類則看上去和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

  那麼，自己的生命到底是怎樣的呢？

  它悠然地看著天空，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直至烈日徹底落下，直至黑暗重新籠罩世間，它依然沒有停止自己的思考。

  在長久的仰望中，它感到一絲微弱的光突然照在了自己的臉上。

  巨石認真地抬頭望去，發現了滿天的繁星正在照映璀璨的光輝。

  它注視著天上的繁星，猛然意識到——所謂星辰，不就是在高處的石頭嗎？

  如果說人的生命是太陽，那麼它的生命是否就是星辰……

  覩石默默地聽完了這個荒誕的故事。

  它的思維迴路在瘋狂運作，但它又不知道自己在分析什麼。

  畢竟，這個故事並沒有絲毫在它的計算模型中有價值的信息。

  「我不明白……」

  它想要說明自己的不理解，但不知為何又不敢篤定。

  AR-103看著遲疑的覩石，如人類般搖了搖頭：

  「不，你會明白的。」

  與此同時，在那墨綠光幕籠罩的長廊中，老友高大的身影正從盡頭緩緩浮現。

  克利俄斯的鐵人見狀，緩緩朝實驗基地的另一邊走去。

  於轉身的剎那，它對覩石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們會再見面的。」

  「希望到那時，你我都已化作天上的繁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