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排戲碼
第253章 排戲碼
清晨。
曦光落在水面上,鋪灑波光粼粼。
興許是幸運逃離的船隻靠岸後報了官,今天一早,官府縣令和附近指揮營的將軍便到了。
人需要講道理,但權力可不通人情。
縣令和指揮營的將軍得知船上人身份後,登時皆是被嚇得一身冷汗。
若是這船人出了事……
如果說昔年勇毅侯府的獨女是個燙手山芋,那這位年輕的平陽侯府夫人,便是能把自家墳頭族運傾覆的平地驚雷!
雖看出華蘭沒有受到什麼損失,但兩人都連忙欠身說些自己看管無力的話。
萬一若是楊家上報朝廷,說自己治下有水匪肆虐,那日後的官員考評是不用想了。
華蘭也不計較。
只讓人把李徐氏帶了出來,簡單說了情況後,便想讓縣令派人把李徐氏母女護送回去。
縣令聞言心中一喜。
既然是有要求,那想必這位年輕的平陽侯夫人是不打算計較了。
這時,他又想到早間蜷縮在自家衙門口報官的少年,再兩相結合,不由脫口而出道:
「這民婦的兒子興許沒死!」
緊接著,他便把今早見聞說了出來。
一番相貌特徵論述後,便已確定那少年便是李徐氏的孩子。
聽到自己兒子沒死還活著,李徐氏當場喜極而泣,又對著縣令和華蘭感激涕零起來。
「這下怕是還要麻煩韓大人了。」
華蘭索性也送到西,一邊吩咐翠蟬取來銀錢,一邊開口道:
「這些便算是那少年的看診養身錢,還望能再等些時日,待那少年身子將養好,再勞煩把她們一家送回去。」
韓林一眼便看出女使遞上的銀錢不止這些,這怕是連把那一家子送回金陵的路費都算了進去,於是連連推諉道:
「治下出了水匪,害了他們一家子,我本就於心有愧,盛夫人便是不說,我也會盡心盡力派人把她們送回去,這銀鈔就不必了!」
彌補的事都做不過來呢,怎麼還能收別人錢呢?
韓林自是不肯收下這些錢。
說完話,他也不在船上久留,讓李徐氏先上船,隨又讓縣尉押著水匪回了船上。
被押解時,那水匪中文人打扮的師爺,還一直對著長青吹眉瞪眼,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
翠蟬和長青站在一塊兒,見水匪對自己官人「擠眉弄眼」,不由朝身側長青問道:
「他這是怎麼了?為何一直看著你?」
長青聳了聳肩,隨口道:
「怕是因為我說他是愚氓傷了他的清高,畢竟做了水匪還是這一身打扮,想必是將儒生二字刻在了骨子裡,被我嘲諷目不識丁,心中肯定是氣極了。」
「不過我也說的沒錯呀,他這樣子怕是連個童生功名都沒混上,讀的書肯定沒我多。」
作為跟著楊文遠自小一起長大的親隨,長青日後可是往侯府大管家培養的,做學問的水平不知如何,但自小到大讀的書已是不少。
再聯想到昨夜這水匪師爺漏洞百出的計策,長青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問心無愧!
水匪之事告下段落。
樓船繼續朝著黃州方向航行。
昨夜之事聽起來有些驚心動魄,但她們的實際經歷,也不過是就寢時被中途喊醒,然後在船宮內干坐了一個時辰。
華蘭還有些後怕,回不過神。
但明蘭和如蘭已經是全然忘了昨晚的驚懼,現在正你一言我一句述說著自己昨晚的「經歷」呢。
當然,她們沒親眼看過水匪肆虐的細節,只不真切的聽著周圍的慘叫。
因此兩人的話語不像是在描述自己經歷過的事,反而像是在揪出帳本的錯誤,然後一一改正。
「我昨晚……」
「不對,應該是這樣……」
「哦哦,那肯定是我想岔了,是這樣沒錯了,不過然後便是……」
「……」
隨著兩人你言我語的梳理,一套《官宦小姐險象環生,船上迂迴智斗水匪》的戲本已經粗略排好了,接下來只差「靈光一閃」的雕琢,便可在小夥伴間收穫憧憬的仰慕。
「嗯嗯,大抵就是這樣了!」一頓口乾舌燥的說完,明蘭和如蘭互相對視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怎麼,可是還有什麼心事?」
華蘭在船頭吹風清醒時,盛老太太走了過來。
自己祖母面前,華蘭也沒藏掖的心思,只面露恍惚道:
「祖母,孫女只是覺得有些不太真實,天下間居然有這麼凶…聚眾劫掠的水匪,昨晚一夜還怕是死了不少人……」
雖沒有親眼見過人死在自己面前,船上也沒沾染血漬,但那入耳的哀嚎卻是那般真切,讓她短時間裡看不開。
盛老太太輕聲笑了笑:
「你還年輕,經歷的少,又是一家主母,急著把什麼東西都擔到自己肩上,心裡那道坎自然不容易過去。」
說著,盛老太太指了指旁邊的如蘭和明蘭:
「你兩位妹妹昨夜心裡也怕得很,比之你更甚,但她倆還未曾出閣,沒有那麼多思慮,自然看得開些。」
盛老太太說話間,又是笑了笑:
「昨夜經歷水匪一事也好,這能讓你稍稍體會些武勛人家的榮華富貴都是從何處來,自你之前是靠楊家祖輩,自你之後你也得抻著面子站上去。」
「就是可惜文遠把你護的太好了。」
武勛人家的大娘子不應該沉溺於陶冶適性,也應該有著果決冷冽的一面。
這本該是家傳啟蒙,隨後由後宅院裡磋磨才能學會的本事。
自家沒留種子,而平陽侯府女眷長輩就一個楊都指揮使家的陳大娘子,更是寵的比家裡還過,全然使得華蘭現在不似個具有威嚴的大娘子,更像是個權爵人家未出閣的受寵嫡女。
很像是邕王家的嘉成縣主。
除了跋扈睥睨沒養出來,其他別無二樣。
盛老太太其實覺著,昨晚讓華蘭當面見見血也沒什麼不好的。
「祖母……」
華蘭當即不依,但心中的惆悵已是去了不少。
「這也是為何大家族主母被稱為『後院女將軍』,管著那麼一大家子人,不僅是享受榮華,肩上也是要有擔子要挑的。」盛老太太語重心長道。
「嗯嗯!」華蘭用力點頭應是。
準備稍後有閒暇時,把祖母這番話好好琢磨琢磨,自從嫁了楊家,她就如同個海綿一般,從周邊人話里吸取了不少自己不曾注意的學問。
所以此刻華蘭也從祖母的話里品出了些味來,於是當即朝盛老太太求證道:
「祖母,您是覺得孫女性子有些軟了?」
事情過了盛老太太也不欲再談,沒有重來的機會,再說,自己思量的問題,楊文遠和楊家長輩難道沒有過考慮?
但自己卻是全然沒聽華蘭說過,孫女的行事作風也未曾更改。
想來應當是不在意。
自覺外邊風風雨雨吹不到家裡來。
又如同楊家那位嫡女楊如錦。
楊文遠莫非不知楊如錦和長柏親事的利弊?
那肯定是心中一清二楚。
但楊文遠卻是未曾有過阻礙之舉,甚至在其中推波助瀾,自從上次平陽侯府飲宴後,便經常拉著放衙的長柏回家談事喝酒,每次楊如錦都恰巧都在。
王若弗那邊也是被陳大娘子捧著。
盛老太太心中也如明鏡一般似的,這一切的根結,無非是楊文遠對長柏知根知底,楊家「貪圖」長柏是個能對妻子好的官人罷了。
庶吉士的身份?
三年一次,並非必選項。
其中弊端?
想來也是如華蘭一般不在意。
就如同昔日父親、母親對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決心後,也只能順從自己的心意。
強求反而不美。
「這也未必。」
盛老太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或許文遠正是因此中意你呢?若是換個冷漠無情、心思暗沉的,興許當初之事也不能成。」
聞言,華蘭沉默了半晌,心中思緒流轉。
盛老太太也不說話,只是伴在一旁,時不時看一眼在一旁說的樂呵的明蘭、如蘭,嘴角含笑。
末了,華蘭感嘆一聲:
「祖母,這世道有些亂了,我記得小時候和父親一起外地流任,也顛簸了好些年,可是從未有過什麼匪類禍端。」
盛老太太輕輕頷首,聲音在風中飄落:
「國無儲君,如無國本……」
「國無儲君,如無國本!」
華蘭到了黃州地界時,她從驛站快馬加鞭送回汴京的信,也落到了楊文遠手上。
平陽侯府內。
楊文遠又照例拉著長柏回家喝酒飲宴。
沒辦法,老婆回老家了,偌大的侯府只剩自己一個人。
新婚嬌夫孤獨寂寞冷,只能找人來作陪。
也不光長柏一人,顧廷燁也在。
只不過長柏是楊文遠順路拉回來的,顧廷燁則是自己上趕著上門。
他現在需要婚前「守節」,為了自己的風評,不好出入娛樂場所,所以現在除了裝修自己的婚房外,也是無處可去了,只能和楊文遠一起「抱團取暖」。
至於本該由華蘭來負責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楊如錦頭上。
長柏羞赧,每次見了楊如錦都是一副純情小書生的模樣,因而楊文遠怕長柏奪門而逃,視自家為虎狼窩,也不敢讓楊如錦多待,只見上幾面便讓楊如錦回去。
案桌上。
此時楊文遠已經看完了華蘭寄來的書信,將其遞到了長柏手上。
信上華蘭描述了經歷水匪的前因後果,又道了聲平安。
在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顧廷燁大放厥詞完,又繼續道:
「官家遲遲不立皇儲,不光汴京朝堂動盪不安,看來下面州府也是一樣,現在還起了水匪,想來還有更多強人匪類在鄉間橫行霸道!」
顧廷燁這話屬實合情合理。
相對於毫無成本可言的山匪、強盜,水匪這種品類還是需要前期投入的。
畢竟沒有船,你怎麼在水道上搶劫?
這就有點像「當家裡出現一隻蟑螂的時候,意味著在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有了一窩蟑螂」。
需要天使輪的水匪都有了,其他創業類的板塊豈不是更多?
長柏面露擔憂的看完了書信,確定姐姐和祖母、妹妹們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恰時聽完顧廷燁的話,不由得點頭道:
「仲懷此言有理。」
不過縱使長柏如何忠君體國,現在也什麼都做不了。
庶吉士只有觀政權,你還想要議政?
哪涼快哪待著去!
況且就算給官家上奏摺,那也是起不了什麼風浪。
畢竟現在官家御書房的書桌上,早就堆滿了關於立儲的奏章,至於下面鬧匪患的摺子,實在是上不了台面。
官家年邁體弱,到現在還沒有確定繼承人,使得立儲風波越鬧越大,官員關心自家立場問題都來不及,如何還有心思治理下面的疥癩之疾。
下面鬧起匪患,朝堂也是火熱一片。
隨著時間的推移,過繼宗室的態勢可以說是越來越壓不住,已然是進入「立儲決賽圈」!
每次朝會,都能看到五品以上的官員們互相攻訐,這些都是分屬邕王和兗王一系的官員,時時刻刻都在玩「找茬」遊戲,同時吹鼓自家王爺的英明神武。
一開始還稍有克制,但嘴上功夫的事,可以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越想越氣。
於是事態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什麼治理國家?
還是把自家王爺捧上位才是正理!
我把自己工作做的再好,若是新君繼位不是自己老大,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直接捲鋪蓋回家倒不至於,但肯定會被發配到苦寒之地磋磨。
沒人願意到頭來棋差一著。
為了在官家面前增加印象分,降低對面的評價,邕王和兗王兩家可以說是在朝堂甩開膀子幹了。
閣老們也無能為力,亦或是根本沒想管,皆是保持著緘默狀態,任由兩位王爺在朝野上馳騁。
他們也想逼著官家選出儲君。
「我們又能如何?」
楊文遠不動聲色道:
「我和長柏動不了,只能幹看著,仲懷你倒是有空,但你捨得拋了媳婦,去南邊從軍平患?」
顧廷燁訕訕一笑。
他明年開春便能迎娶余嫣然入門,自然不會選在這時候去從軍。
再說,他還有科舉之路可以走。
心裡念叨一句不敬的話,當今官家怕是等不了六年了,就是三年都不一定。
恩科眼看著便要來了。
說不得到時候新君還要拉攏寧遠侯府,免了自己中間一次科舉間隔,直接允許自己參加恩科。
既如此,還從什麼軍?
只等著看戲便成!
見顧廷燁不說話,楊文遠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只笑道:
「便也是說了,國事自有閣老和樞密院的大人們考慮,我們只需私底下說些牢騷話便可。」
說完,楊文遠表情揶揄的看了長柏一眼,擠眉弄眼道:
「不過則誠,我和顧廷燁皆是有了指望,你……?」
「自有祖母、父親、母親幫著做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