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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 天猛星

  任七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沒有上前,只是站著。

  趙倩死了,像是一顆精美的水晶球突然落到地上,又像是雪花,落在手掌上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任七看著那美麗,染血的屍體,不由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雪夜。

  也是安靜無比,也是風雪飄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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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七領著一隊人,快馬跑入大內禁宮。

  他們剛取下了一個白蓮護教賢王的人頭,搗毀了那處法壇,正是得意的時候,因此馬蹄聲也格外地響亮,似乎要將夜晚踏碎。

  然而真正把夜晚粉碎的是火槍射擊的聲響。

  一顆彈丸從任七的耳邊擦過,命中他身後的騎兵。

  然後是更多的彈丸射來,穿透人和馬的身軀,血霧濺射。

  恍惚之中,任七聽見高高的院牆上有人大聲誦讀著什麼,具體的他已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其中三兩句。

  「逆賊任七,寡廉鮮恥,不忠不孝不義,勾結白蓮叛黨作亂,聖上諭旨,將叛賊任七拿下,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任七猛地轉向身後。

  在他的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站滿了鍊氣士,林林總總有數百個。

  他們的裝束一致,身形也差不多,都將身影蒙在那寬大的斗篷底下,不見光亮,好像托生於此世的幽靈。

  任七寒聲道:「你們做的?」

  鍊氣士們只是平淡,在死一般的沉默之後,前排有人舉手。

  「我做的。」

  任七立即一劍斬下,那人腦袋被劈作兩半,應聲倒地。

  那是一張稱得上漂亮的男人的臉蛋,即便這時候已經被血污腦漿所污染,又裂成兩半,然而也無損他的漂亮。

  「還有誰?」任七又問道。

  又有一人舉手,「我做的。」

  嘶!

  他的頭顱也沖天而起。

  「還有嗎?」任七繼續問道。

  又有兩人舉起了手,「我們也有份。」

  一抹寒光閃爍了兩次,兩人倒下。

  任七不再問話,只是用眼神掃過去。

  一排四五個人同時舉手,也不答話。

  任七立即從背後再取出一柄劍,劍剛出鞘,那幾個人齊刷刷倒下,像是被砍倒的稻草。


  已不用再問什麼,說什麼了,任七六柄劍齊出,雪原上頓時寒光凌冽,每往前走一步,便有數個人被砍死當場。

  頭顱滾滾,殺不盡的鍊氣士,燃不完的英雄火。

  任七幾乎是以自己為圓心,順時針砍了一圈,又逆時針再轉回來,在足足轉了三圈之後,幾百個鍊氣士全部倒下,血液圍著他,也浸染著他的劍和身軀,將冰雪融化。

  任七腳步向前,每踏出一步,腳下便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印子。

  還有一個鍊氣士活著。

  她見眾人都已死了,只剩自己一個,卻既不恐懼,也不擔憂,只是盤腿而坐,手捏劍訣,在血污之中低聲念誦經文。

  任七走上前,用劍輕輕挑開斗篷。

  斗篷底下是一張不喜不悲,寡淡的漂亮臉蛋。

  即便是在美女如雲,太太小姐扎堆的玉京,這樣的面容也少見。

  她甚至比趙倩和阿珂還要漂亮,然而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就好像那只是玉雕的人偶,而不是什麼活物。

  任七的劍移到她的下巴上,將她的頭輕輕抬起。

  那女鍊氣士便與他四目相對,雙眼好像一面清澈的鏡子,倒映出渾身血跡的任七。

  「為什麼?」任七問道。

  「因為這是你的因果。」

  「狗屁因果!」

  任七手腕一轉,鍊氣士的脖子上出現一道紅線。

  「別跟我講那些有的沒的,我只問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了,這是因果。」

  鍊氣士任由血順著雪白的脖子流到領口上。

  她還是語氣平淡,似乎受傷的不是她自己。

  「任七,你是來助我們成仙的,你是因,我們是果。」

  「我是問你們,為什麼要殺了她!」

  任七雙眼瞪大,「你們要殺的是我才對吧?」

  「她死在這裡,也是她的宿命,因果。」

  鍊氣士淡然道:「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為了你才發生的啊,任七。

  你是一百零八凶星中的天猛星轉世,所以你註定一生都穿梭白刃里,寄身血光中,因為你要以殺入道,那些被你殺了的人,其實都只是在助你修行而已。

  任七,今天在這裡,我們師兄妹也是在助你,為的就是讓你成仙,飛升。」

  成仙?

  飛升?


  任七隻感覺頭疼欲裂,「狗屁!什麼天猛星轉世?我只是殺人而已。」

  「殺人便是你的道,任七。」

  鍊氣士坦誠道:「以殺入道,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緣。」

  「那麼你呢?」

  任七的劍尖又往鍊氣士脖子裡陷下去一點。

  鍊氣士無畏無懼,「任七,請你殺了我吧,我願意為成就你付出任何代價。」

  聽到這話,任七眉頭緊皺在一起,「你們這些瘋子。」

  「那個女人也是的。」

  鍊氣士突然說道:「為了你能成仙證道,那個女人也得死,這是她的因果。」

  任七的手止不住地發抖,儘管他拿劍的手一向穩定,可這時候也因為殺意而劇烈顫抖起來。

  鍊氣士閉目凝神,只等著任七動手。

  「就因為什麼成仙,得道,她就得死,而你們這些人,連逃跑的打算都沒有,只是一個個站在這裡等我殺死?」

  鍊氣士臉上突然有了笑容,「在你殺了我們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任七,因為我們的死,正是幫你成仙的因果。

  只要你一飛升,所有人的付出,仙都追求的那些東西,都會實現。

  不是你找到了仙都,是仙都一直在等候著你啊任七,你是那個解開一切因果的人。

  所以我們感謝你,也崇敬你,因為你叫我們從這無水的苦海里脫離開去,也叫我們……」

  「閉嘴。」

  話未說完,任七的劍已劃破了那鍊氣士雪白的脖子,叫最後一個人也斷了氣。

  然而任七並不感到快意,甚至也沒有復仇後的感覺,他只覺得孤獨,寂寥。

  並且在這茫茫天地之中,他產生了一種落敗的感覺,儘管鍊氣士們被殺了個乾淨,可眼下看起來似乎是他們贏了。

  不知怎麼的,任七想起了他放在腰間的那個小包裹。

  他將那小包裹取下,層層油紙包裹著的,是一顆紅色的藥丸。

  那是大內高手給自己做的準備,為的是免遭折磨。

  那個雪夜,任七從皇宮裡突圍,回到家中的時候,眼前也是同現在一樣,一片的血腥。

  大內高手把他家血洗了一遍,不管是家人還是家丁丫鬟,一個都沒放過。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碎肉。

  往後的許多日子裡,任七一直睡不著覺,將這一幕深深刻在腦子裡,以至於後來需要煙土來使自己脫離那些夢魘。


  而如今,這些夢魘再次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時候,任七隻覺得似乎這藥丸就是為此刻而準備的。

  在虛幻之中,鏡子的另一面,似乎已有許多人在等著他,希望他進入那代表著死亡和超脫的世界之中。

  北地槍聖白鏽的身影和面容再次浮現在眼前,任七突然意識到他臨死之前嘴裡說的是什麼。

  「除了劍,你已一無所有,這條生命,於你只是拖累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

  北地槍聖白鏽,真的是在勸他速死嗎?

  奔赴一切武林強人,所有生靈最後都會踏上的路途?

  任七已有些動搖,注視著手心上的藥丸,好像那是一滴血,一滴既不屬於他,然而又跟他密切相關,滾燙濃郁的血。

  在他的周圍,一個個虛影浮現,那是他的親族,敵人,也有許多是曾被他殺死的人。

  這其中的許多死者自然是無辜的,他們有的與白蓮教的關係不大,然而任七不管這個,只是像不懂農事的人收割田裡的雜草,操起鐮刀一併斬下。

  如今這些人都是來找他索命的,一個個立在這裡,注視著任七,想在他身上復仇,以此解脫。

  這裡的人都是被他殺死,或者間接因他而死的。

  然而任七隻是冷著臉站在那裡。

  他只當那些似乎出現在他周圍的那些「人」是一個個的幻影,卻全然沒意識到,在仙都之中,真的有兩個人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那兩人坐在棋盤前,仙風道骨,面容好似從玉里雕出來的一般,只是坐在那裡,便叫人覺得是仙人下凡。

  凌虛子執白棋,真言道人持黑子先行。

  兩人面前的棋盤上已隱隱有一條大龍出現,黑白爭鋒交錯,棋盤上的勝負只在三子之間。

  真言道人手裡拈著黑子,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又或者說,他遲遲沒落子,是因為他正關注著任七的動向。

  「天猛星,馬上就要歸位了。」

  「這正是我們一直等待的事情。」

  凌虛子的手放在棋盒裡,攪動著晶瑩溫潤的棋子。

  「天猛星曆經修煉,見證各種因果,走遍各處循環,終於到了感應天命,歸順大道的時刻。」

  真言道人微笑:「以殺成聖,因殺飛升,歷史上不是沒有,然而也是寥寥可數而已。

  終於到了今天,我們要見證新聖人了。」


  「這是仙都一直等待的事情,在許多個日夜之前,我就夢見了這一幕。」

  「師兄,莫說你,我也一樣。」

  真言道人終於將黑子穩穩噹噹按在棋盤上,那是黑龍的通氣之處,這子一落,黑龍便算是活了過來,與白子分庭抗禮。

  這下反而輪到凌虛子犯難了,他執起白子,眼睛不看棋盤,卻是盯著任七。

  「天猛星,他……」

  「師兄,已無所謂了,經歷了重重磨難,損耗了所有的心神後,現在天猛星已無欲無求,大徹大悟,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了,他要順應天命,兵解飛升。」

  「不,你自己看。」

  真言道人往那裡看去,只見任七手裡還拿著那顆藥丸。

  「他要兵解了。」真言道人說道。

  話音剛落,任七卻是將藥丸丟到了雪地里,又用腳踩了踩,將它徹底碾入泥濘之中。

  「他在做什麼?」

  真言道人皺眉,一時之間看不清任七的意圖。

  在他看到任七拔出劍的時候,心裡不由地放下了這個疑問:他還是要兵解。

  可凌虛子卻突然說道:「他似乎是在看著我們呀。」

  「什麼?」

  真言道人眼睛微微瞪大,注視著任七。

  而這時候任七手持著劍,也往仙都的方向看來,目光堅定。

  任七已從剛才的狀態之中緩和過來,或者說那只是在一瞬間掠過他心頭的一點漣漪而已。

  他冷笑著望向仙都,心裡只有堅定的殺意,手重新變得穩定而又乾燥。

  縱使是怎樣的痛苦和寂寞,似乎都無法打倒這個有如石壁一般佇立的男人。

  「他還未打算放過我們?」真言道人喃喃道。

  「不,他是不打算放過自己啊。」

  凌虛子冷笑,「我沒想到即使經歷了重重打擊,痛苦重重,天猛星還未悟通因果,大徹大悟,他實在是個無血無淚的怪物。」

  「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真言道人不由有些緊張,因為根據種種推算,這已是仙都逃離這日漸枯水的水塘的唯一機會。

  再過不久,飛升的路途便會被完全斷絕,因為九州的靈氣已然要枯竭了。

  「無所謂,他不肯兵解,我們來幫他就是了。」

  凌虛子執著白子,將它落在棋盤上,整盤的棋子登時發光,在真言道人眼裡有了絲絲縷縷的紫色雲氣。


  任七並沒有玄門中人所特有的靈感,他只憑著本能,感覺到了殺氣。

  咻!

  他翻身跳開,腳底下立即裂開一個孔洞,火焰從他所站的地方噴涌而出,似乎要直衝雲端而去。

  剛一站定,從他的身後又有破風聲響起。

  任七轉身,迎面撞上暴風雪,風雪還未到身前,手便已結了一層寒霜。

  他鼓起體內氣勁,流通全身經絡,將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驅走,身體再次行動起來,躲過那席捲而來的風雪。

  一劍將火球斬碎後,煙霧之中,任七見到,有兩個巨大的骷髏頭懸浮在空中。

  一個遍布火焰,一個滿是冰雪。

  一左一右,那兩個骷髏頭注視著他,好似奪命的厲鬼。(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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