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鏢走烙千金
石九躲在桌子下,朱頭的兩條腿就在他面前,這大腿還在凳子上,小腿靠著凳子沒倒下。
那邊朱頭口裡一邊噴著血,一邊爬到了苗秀秀身旁,苗秀秀的眼睛睜的大大的。
今天的天,好藍好藍,雲也很漂亮,中間有一團,旁邊還掛了幾抹雲絲,幾隻鳥從空中飛過。這真是成親的好日子。
朱頭的手摸著了苗秀秀的臉,苗秀秀的嘴半開半合,朱頭用力爬到苗秀秀的肩膀處,他想把苗秀秀翻一下,只要她側過來,他就能拔了苗秀秀身上的箭。
他知道自己的腿已經沒了,腿沒了關係,苗秀秀不能死,說不定昨晚就中了,她就懷孕了。
可等他看到那兩隻箭的時候,他絕望了,又是水火成功翎,而且兩隻都射穿了。
這箭不能拔,拔箭頭,它箭尾開叉,拔箭尾,它箭頭開叉。也不能直接砍斷,這箭要兩頭掐住,再斷箭身。
否則,先斷箭頭,箭尾開叉,直接裂開;先斷箭尾,箭頭開叉,直接裂開。
可現在沒用,兩隻箭都穿透了苗秀秀的胸膛,那件碎花布,已經被染得鮮紅。箭尾被苗秀秀的身子壓著,已經全部沒入了她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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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斷箭,箭尾會在苗秀秀的身體裡開叉,除非有神仙,根本沒得救。
打二十一歲起,朱頭已經做了十五年的捕頭,什麼場面他都見過了。今天走到這一步,他無怨無悔。
只可惜了這個剛成親的媳婦,朱頭用手撐起了自己,腿斷了,那裡很疼,他不在乎。
他要多看兩眼苗秀秀,終於起來了,沒了腿,他還有屁股,朱頭靠著門框,俯身看著苗秀秀,苗秀秀也看見了他。
苗秀秀笑了,朱頭摸了摸苗秀秀的臉,她的嘴仍在半開半合,苗秀秀抬了手,朱頭忙拉著她的手,這手哆哆嗦嗦地貼向朱頭的下巴。
這個下巴,苗秀秀昨晚親了幾十回。苗秀秀想說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來,那隻手就要碰著朱頭下巴的時候,手臂整個一軟,再沒了力氣。
她還沒閉眼,她想不明白,既然土地公那裡許的願那麼靈,那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多快活幾天,多高興幾天呢?
至少讓她給朱頭生個娃,她也算給朱家留了後。朱頭把苗秀秀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這手好軟好軟,好香好香。
昨晚,苗秀秀告訴了他一個秘密。一個守了八年的秘密,苗秀秀的身上,從來就沒有什麼豬騷味兒。
她丈夫一死,她哭了七天,打那天起,她每天都往自己身上澆豬尿,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的目的,是防著些浪蕩男人打她的主意。
她雖是寡婦,可有自己的正道,兵寡婦只需守半年夫孝就可以
嫁人,可她守了一年。
遇不見真正喜歡的,她絕對不會亂來。石九不壞,她喜歡,可朱頭出現的正巧,年齡也更合適。總算土地公保佑,給她天降一個好男兒。
偏偏這時間,太短了,短的只有一天。她還沒還好好的疼這個男人。
這男人也苦,前頭死了兩個老婆,好不容易遇著自己,她怎麼也要給他生個娃。
算了,就是這個命,苗秀秀認了,不得不認了。只有一夜,一夜也夠了,至少,她再也不用養豬了,再也不用往身上澆豬尿了。
苗秀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用手指輕輕劃了劃朱頭的掌心,還好,這男人沒死,不過可惜,自己還是像他前兩個媳婦一樣,走在了他前頭。
她沒有看到朱頭的腿已經斷了。朱頭沖她點了點頭,她擠出最後一絲微笑,吐出了人生最後一口氣。
苗秀秀一動不動,睜著眼睛看著天空,天空越來越模糊,好藍的天啊,真好,一會還要給豬圈裡來加飼料,男人回來還要吃飯的,要給他做碗湯,肉片湯。
可惜,她做不了了。
一道紅影掠過,藍天被紅光一遮。就連這最後一眼的藍色天空,它也不讓苗秀秀看,一行眼淚劃了下來,苗秀秀終於閉上了眼睛。
那紅影飛了下來,落在苗秀秀的肩旁,朱頭看了一眼,是一隻火鷹,又是那映山紅的傳音鳥。
這火鷹邁了兩步,轉頭看了眼朱頭,朱頭正緊握著苗秀秀的手一動不動,這東西又邁了一步,鷹爪一伸,踏住了苗秀秀的頭。
這畜牲確認了苗秀秀已經死了,一伸脖子,探嘴去啄苗秀秀的臉。
朱頭一把揪了這鷹的脖子,這鳥被抓,「啾啾」直叫,兩個翅膀想撲騰,朱頭另一手扯住了它的翅膀根,這鳥動彈不得,只發出陣陣「嚶嚶」聲。
一隻箭射了過來,正中朱頭的肩膀,朱頭慘然一笑,揪著鷹抬頭看了眼。
院子裡,一共站了三個人,右邊一個人挽弓搭箭正瞄著自己,左邊一個人手裡拿了一根金繩,金繩的一頭拴著唐玲一隻腳。
中間站了一個人,這三人都是一身紅色的官衣加黑褲子,腳上還踏著一雙銀邊厚底的官雲靴,腰間各跨了把腰刀。
那人盯著朱頭,「放了這隻鷹,我饒你全屍。」
朱頭往門上靠了靠,兩手舉起這隻火鷹,沖那人一笑,「呲啦」一聲,這鷹的翅膀被他生扯了下來,又「呲啦」一聲,一隻腿又被他扯了下來。
那人臉色一變,拔出了腰刀。
那邊唐玲開口了,「大人,我昨晚收了鷹信,已經撤了清場令。」
這人看都沒看她,「映山紅的清場令,幾時撤過?」
「可火鷹有信。」
「你就沒仔細看看那隻鷹?」
「這?」唐玲聽了一臉慘然,那鷹是假的。
「啾嗚…」一聲鷹鳴,朱頭又扯下一把鷹的羽毛,那鷹疼的大叫,又聽得「咔嚓」兩聲,火鷹的腿被朱頭生生掰斷,「吧」的一聲,鷹嘴又被朱頭碾碎,徹底成了只廢鷹。
「哚」的一聲,這頭斷腳折翅碎了嘴的帶毛畜牲被朱頭扔了過來,正落在這人腳下。
這人一看,這畜牲在地上掙扎著,嘴裡還吐出血,斷了的翅膀似動非動,一雙腿也沒反應。
這人看了眼朱頭,「夠狠。」
唐玲叫道:「我可做保,這案子絕不是朱頭乾的。」
這人仍然沒有看唐玲,「本來可以留他全屍,現在,我要在這裡架鍋,生烤了他。」
唐玲道:「莫大人,你這是徇私,映山紅的鐵律,不可濫用私刑。」
這人這才轉臉看向唐玲,「你剛說什麼?」
「映山紅的鐵律,不可濫用私刑。」
「你第一句說的什麼?」
「莫…,莫大人。」
「好,很好,我的姓你都敢當外人的面叫出來,你是真的不想當映山紅了。」
「事有變化,我有當機應變之權。」
「我還是不是你上司?」
「是。」
「你還聽不聽我的令。」
「我聽。」
「把桌子下的人揪出來砍了,再去架鍋,我要燒了這朱頭替我的火鷹報仇。」
「這…?」
「嗯……?」
唐玲道:「莫大人,昨天這裡出了妖怪,有個骷髏精截了鄉民,說什麼黃霸天大王開食人大會,要吃六十四個人,結果這二位都幫了我,我用三枚火麟箭射死了它,這三人有功,您剛才錯殺了他夫人,您不能一錯再錯。」
姓莫的面無表情,一刀砍了地上的廢鷹,「這樣的鬼話,誰信?」
唐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此事千真萬確,有鄉民作見證,我以姓命擔保,莫大人一問便知。」
姓莫的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人殺縣令奪庫金,跑這裡跟這寡婦玩私情。
一個是罪大惡極的貪贓小吏,一個是不守婦道的浪蕩賊婆,兩個都死不足惜。
本官現身,他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殺了我映山紅的通信官鷹,今日我將他們誅殺,也是按照朝廷法令。
不然法不通順,律不嚴明,要是一個個的犯了法,就推到什麼妖精身上,那不是整個當天縣的牢房要放空。那還要我們幹什麼?」
這番官話實在冠冕堂皇,說的可真是擲地有聲,他姓莫的事依法辦案,殺苗秀秀和朱頭是為國鋤奸,他自己就是一身正氣。
唐玲也不說破,「至少您要問個明白,這天下不是映山紅的,是今古國全體百姓的,現在有人證有物證,您不查而誅,是知法犯法,有失法體。」
「物證?什麼物證?
「那有兩個紙人。」
「呵呵呵,不要再說了。」
「莫由,我這是秉公辦案。」
唐玲喊出了他的名字,莫由眼睛一瞪,「讓她收聲。」
唐玲的腳脖子一緊,一隻手伸了過來,手上帶著一張黃紙。唐玲抬手一擋,那黃紙被她震飛。
一個東西飛了過來,正中唐玲的左肩,唐玲被這東西擊中,無法動彈,又一張黃紙貼在了嘴上。
一名映山紅和另一名同級的映山紅打,一般是平手,但是此刻,唐玲要面對兩個同級映山紅,還不算這位莫大人在內。唐玲沒有辦法,只能幹瞪眼。
莫由走向了朱頭,朱頭已經摸到了自己掉落的刀,他舉著刀正對著姓莫的。
莫由沒走一半,一個東西飛了過來,莫由看都沒看,順手一刀,換來眼前白茫茫一片。
「生石灰?」莫由急忙閉眼,「刷」的一聲,他猛然抬腳,「嘭」,身上中了一下,可這一下沒什麼力道。
順著聲音一抓一個正著,猛地後退五步,再睜眼一看,是石九。
莫由惱羞成怒,揪著石九猛地往地上一摔,可這小子順勢抱著他的小腿,兩隻腳向上一纏,絞住了他的另一隻手,整個人貼著姓莫的,讓他無法揮刀。
另一名映山紅沖了過來,一腳朝石九的腦袋踢去,這傢伙頭一偏,這一腳就要揣中莫由的膝蓋。
可這名映山紅的功夫實在是了得,當下卸了力道,就地一滾,兩手掰住石九的胳膊,硬是將他扯了下來。
石九被扯,朝這映山紅大叫了一聲,「別打,我也是映山紅。」
這話一出口,眾人都是一愣,那莫由也是眉頭一皺,「你也是映山紅?」
就連死了的苗秀秀也猛地坐了起來,把朱頭嚇了一跳,苗秀秀坐了一會又倒了下去,剩下朱頭一臉愕然。
那名映山紅問:「你是哪裡的映山紅。」
石九道:「同行,我有印信。」
「什麼印信?」
「你看。」
石九去掏衣兜,姓莫的小腿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腿上竟然中了一刀,定是這石九剛才抱住自己時來了個暗手。
莫由大叫:「小心有詐,不要上當。」已經晚了,石九的棍子已經捅在這名映山紅的肚子上。
這名映山紅一笑,石九的臉色一變,「金鐘罩?」
「嘭」的一腳,石九被踢的飛了出去,正落在朱頭身旁的牆邊,肚子一陣劇痛,轉臉看了眼朱頭。
朱頭嘴角淌著血,沖他一笑,「兄弟,你還接鏢麼?」
石九擦了把血,「接。」
朱頭摘了自己的腰牌,在斷腿上沾了點血,又遞給石九,「這個,你替我送回當天縣,你不虧。」
石九道:「這個不接,你不會死,我們把苗姐救活。」
「咳咳,你可真寬心。」
「咱們去求土地公,苗姐不說了麼,那裡許願靈。」
那名映山紅拔刀走了過來,「我來,」姓莫的喝止了他,他從沒丟過這樣的臉,這個面子他要自己找回來。
朱頭一把將腰牌塞給石九,姓莫的走了過來,朱頭揮刀被他一腳踢中手腕,刀也飛了。
莫由拎起石九就是一腳,踢的石九撞在了石桌上,腰牌落在了豬圈邊,石九開始吐血。
一邊吐血一邊往豬圈爬,姓莫的跟了過去,石九剛爬到豬圈邊,姓莫的扯了他中箭的傷腿朝天一掄,等他落下的時候,一招頂膝,正中石九的胸口。
只聽的一陣肋骨斷裂的聲音,唐玲知道,就算是個鐵人,這石九的胸骨也已經碎了。
石九徹底沒了力氣,咳著血,他還要往豬圈那爬。莫由也納悶,這豬圈裡到底有什麼。
石九爬一半,莫由拖一半,石九再爬一半,莫由又拖一半,唐玲別轉了臉不忍去看,畢竟昨天下午,三人一起殺了骷髏怪,還救了一眾鄉民。
莫由沒了耐心,舉刀正對著石九的後腰,心想我讓你爬,一刀揮下的時候,半個人影飛了過來。
沒等這人影飛到面前,那名映山紅一刀砍了下去,朱頭的腦袋掉了在了地上。
石九看了一眼朱頭的腦袋,轉臉繼續爬向豬圈,唐玲回了個頭,莫由索性讓他爬到豬圈旁,看他到底能拿出什麼寶貝來救場。
這石九慢慢爬到豬圈邊,伸手靠近朱頭的腰牌,把它一拿,往身上擦了擦,一邊吐著血一邊道:「這鏢,我…,我接了。」
說完抓緊了腰牌扶著豬圈慢慢站了起來,可站了一半,又倒了下去,唐玲一直看著,嘴裡卻說不出話。
石九貼著豬圈終於站了起來,他手舉腰牌,一邊吐血一邊對莫由道:
「石九鏢,千金烙。
莫殺生,只借道。
通方便,行個好。
能得福,任逍遙。」
莫由聽了怒火中燒,「我逍你媽了個巴子的遙,」一巴掌拍了下去,直打得石九口中飆血躺倒在地,懷中的小人參娃娃也飛了出來,可他手裡,仍攥著朱頭給他的腰牌。
「架鍋,我要把他先燒後煮。」莫由說完一轉身,走去石桌旁坐下來查看自己的腿傷。
「是。」
兩名映山紅進了屋子,進門的時候,一名映山紅一腳踢開了苗秀秀。
唐玲眼睛一紅,把頭一轉,看了眼遠處的十方山。天,怎麼會這樣?
十方山沒有回音,倒是豬圈後面的小山坡上,一陣風吹了過來,風中還夾雜著一股子豬騷味撲鼻而來,唐玲聞了一陣噁心。
莫由聞了這味道也是想吐,蒙著鼻子抬眼一看,山坡上一陣黑雲滾滾,整個豬圈和屋子一陣晃動,兩名映山紅抬著一口鍋走了出來,四人腳下傳來一陣震感。
兩名映山紅放下了鍋,各自拔刀,莫由三人站成了一個三角形。
黑雲中鑽出來的,是一頭三丈多高,頂著四個獠牙的黑野豬,它的身後,還跟著不下百十餘頭野豬,一個個豬風凜凜凶神惡煞,膘肥體壯鋒牙利齒。
一百多頭野豬將四人一圍,其中竟然還有一頭白色的家豬,這豬的腦袋上還頂著三撮小紅毛,那家豬沖了過來,直奔門口的苗秀秀。
這豬到了苗秀秀跟前,兩隻前腿一彎,跪了下來,這豬拱了拱苗秀秀的身子,見她毫無反應,禁不住仰天長嘯,嘴裡伸出兩把刀一樣的獠牙,這豬一轉臉,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莫由的眼睛。
莫由被看的心中一顫,他小腿被石九捅了一刀,少了一半定力,差點沒嚇得尿出來,野豬們迅速逼近,這下四人被圍,已經退無可退。
莫由,是做夢都想不到,半刻後,他這吃了一輩子豬肉的映山紅西川首領,竟然會被豬吃掉。
真是世事難料,這野豬精,為什麼不能早來哪怕一刻鐘。石九身上的土地公元神,怎麼就沒有半點反應?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