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姜安寧捏了捏手中,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她很難想像,若是她之前沒有按著阿娘的交代,將她與阿爹的屍骨,偷偷用藥水化成了一顆圓骨,存放在那座偏僻落敗的荒山破寺中,或者是沒能夠來得及去做這件事情,爹娘是否就要魂魄不得安寧。

  那些人、那些人!

  姜安寧恨意森然,緊咬著牙,她一定,一定要找出這些人,一個一個的找出來,一個一個的殺掉!

  一定!

  謝玉桐忽地感覺眼前這個嫻靜文弱的女孩子,周身縈繞起一股子怨氣。

  她對姜安寧漸漸有些感興趣。

  姜安寧感覺到有股打量的目光,微垂著眉眼,儘可能平復下心情,隱藏起心裡的諸多憤恨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就像是無事發生。

  很快,她就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宋堯的身上。

  朝凰繡坊。

  紫蘇瞅了眼還在砰砰作響的廚房,不免悄聲問道:「那廚房裡的男人,可要一併處理了?」

  「跟姜安寧說了嗎?」安夫人輕抿了口茶。

  「說了的。」

  紫蘇聲音微微頓住,面露幾分不悅。

  安夫人瞧了一眼人:「怎麼了?」

  她道:「有什麼話就說。」

  「難道是姜安寧扛不住事兒,不免出面擔起責任,選擇了逃避?」

  安夫人猜測說著,面色已經有些不悅。

  到底這丫頭還小的時候,桑靜婉就已經死了。

  沒有親娘在身邊教養著,少了言傳身教,怕是就算有血緣關係的影響在,這人,也未必比得上親娘半分……又不是沒有那些龍生蟲,鳳生雞,老鼠生兒不會打洞的事兒發生。

  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廢物紈絝,整日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了。

  瞧著就惹人生煩。

  安夫人對姜安寧的期待,開始大打折扣。

  紫蘇略咬了下唇,猶豫片刻:「逃避倒是也沒有,她……」

  「到底怎麼了?她說什麼了,值得你這般吞吞吐吐的。」

  安夫人皺眉,更加不悅。

  「她說,知道了。」紫蘇硬著頭皮,說了一句。

  過了好一會兒,安夫人還沒聽見人有下文,眼中不免添了幾分訝異。

  她放下茶杯,看向紫蘇,聲音裡帶著不自覺的不可置信:「就沒了?」


  「沒了。」

  紫蘇面色微微露出幾分窘迫,實際上,她去回春醫館那邊送梨水時,與姜安寧簡明扼要地說了自家夫人的打算。

  原以為這人就算不感激涕零,也總該謝天謝地一番吧?

  哪曾想,這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再也沒有下文了。

  她有心想要追問兩句,好歹有個隻言片語的,她回來回話時,也能有句話說。

  結果人壓根沒有多看她一眼。

  紫蘇如何能想得到,明明是身處在回春醫館的姜安寧,卻把在朝凰繡坊後院裡頭,密謀著如何抹去盛越聞之死的安夫人等人之間的對話,給聽了個七七八八。

  縱使回春醫館同朝凰繡坊離得近,不過就是隔了條街的距離,那也是不放聲吆喝起來,就很難聽到各自後院裡頭的說話聲。

  便是放聲吆喝,都不見得能夠聽見什麼呢。

  「這還倒真是奇了怪了。」

  安夫人稀奇了聲:「難不成她竟是一點兒也不曾怕過的?」

  紫蘇搖頭:「奴婢不知。」

  「隨她吧。」

  安夫人只是訝異了會兒,便將事情拋之腦後。

  紫蘇有些不大理解的開口:「奴婢蠢笨,實在想不通,夫人您為何會突然決定幫姜安寧遮掩?」

  「恕奴婢直言,那姜安寧實在不是什麼好搭理的……您何苦要攬禍上身?」

  安夫人輕撫著指甲,良久沒有說話。

  就在紫蘇快要頂不住壓力跪下請罪時,安夫人忽地輕笑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這丫頭太像她了吧。」

  安夫人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說來也是奇怪,我倒也不是頭一次見這丫頭,剛開始呢,也不過是覺得小姑娘有幾分傲氣自信,人不大,口氣倒是不小,連照著正在嬉戲的貓來繡屏風這種事兒,都敢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說來也真是奇了怪了。」

  「當時我只從她的臉上,瞧出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兒來,沒有看出她與桑靜婉有任何相似之處。」

  「別說是跟桑靜婉的相似之處了,民間常說,女兒肖父,可我當時,沒有看出那丫頭與姓姜的有一丁點兒相似之處。」

  安夫人說著,不免皺了皺眉。

  這事兒也著實是奇怪的很。

  明明她也見了姜安寧幾次的,可就是沒有認出來,甚至完全想不出來,在得知姜安寧就是桑靜婉女兒之前,她在朝凰繡坊與人相見時的模樣了。


  「後來從盛越聞的嘴裡頭,聽說她與另一位禮佛圖的繡娘相識,我甚至還不敢相信……」

  安夫人眉頭皺的更緊,心頭始終縈繞著一抹困惑:「你說,當初宋堯明明也是跟我說了,姜安寧就是禮佛圖的繡娘,怎麼我卻半點都沒有將她與桑靜婉聯繫到一起去的心思呢?」

  她眉間疑惑蔓延,兀自念叨:「可真是奇了怪了。」

  「許是蠱巫之術?讓咱們總是難以將兩個人聯想到一塊去,哪怕人真真切切的都站在咱們跟前了,也跟使了障眼法似的,叫人分辨不出。」紫蘇不確定的說。

  安夫人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勁兒。

  她搖了搖頭,不大認同:「蠱巫之術,也沒有那麼玄乎……」

  否則隨隨便便一個障眼法,就能讓一個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十分熟悉的人,變得面無全非,叫你完全認不出來,那可不是要嚇人了?

  這要是哪個想要行刺之人學了去,怕是皇帝就要再也無法安枕了。

  只整日擔心著,走到自個兒跟前來的某某某,是不是用了障眼法的刺客。

  「蠱巫之術若真有這般厲害,早就不容於世了。」

  安夫人聲音堅定了許多,明顯不相信,她沒認出來姜安寧,是因為蠱巫之術所致。

  紫蘇啞口無言。

  她很想說:若真的厲害,又如何會存活不下去呢?只怕誰來反對,誰就會搭上了命去……

  不過,在主上明顯已經不需要質疑的時候,再去質疑,絕非明智之舉。

  她識趣兒的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那奴婢也就,實在想不出是何緣故了。」紫蘇神色小心。

  安夫人不大在意的一笑。

  「管它是什麼緣故呢,總歸如今不還是被咱們給知曉,她才是桑靜婉的女兒嗎?」

  她向來不是個喜歡糾結的人,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想就是了。

  「可見,就算真是什麼蠱巫之術,也不過如此。」

  安夫人略有不屑:「若那什麼蠱蟲、巫術,真有傳言中那般玄乎厲害,豈非是要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

  「可你瞧瞧,結果又如何呢?」

  她冷笑:「桑靜婉不還是死在了宮中,成了權斗的犧牲品,且毫無招架還手之力。」

  終究,權力才是至高無上的東西。

  紫蘇在一旁,不敢接話。

  過了會兒,她取了個湯婆子過來,放到人的手中,遲疑著問:「夫人今晚是要留宿在繡坊?」


  安夫人淡淡地「嗯」了聲:「你去讓人收拾乾淨一間房出來,把咱們府裡頭的被褥……」

  她聲音微微頓了下:「算了,直接連床也搬過來吧,旁的我睡不慣。」

  紫蘇應了聲「是」,忙下去安排了。

  回春醫館。

  隔空聽了好一會兒安夫人主僕說話的姜安寧,有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

  這安夫人,又是要折騰什麼。

  可真是半點兒不拿自己當外人,還連床都一起搬過來了……

  她看了眼渾身被扎滿銀針的宋堯,暫時也顧不上去理會安夫人。

  眼下宋姐姐的安危最重要。

  見謝玉桐開始拔針,姜安寧緊張的連呼吸都停住了。

  謝玉桐收針的手,行到一半,忽地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旁邊屏住呼吸的姜安寧。

  姜安寧頓時就更緊張了:「怎、怎麼了嗎?」

  謝玉桐看她一眼,沒吭聲,又重新拔針。

  姜安寧又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謝玉桐拔針的手,不由得再次停了下來,抬眼看她。

  姜安寧面露茫然。

  「你是可以喘氣兒的。」謝玉桐冷冷酷酷的說了句。

  姜安寧:……

  她神色尷尬的輕「啊、哦」了一聲:「好,好的……」隨即喘勻了呼吸,眨巴著眼睛,看人動作乾淨利落、穩准狠的拔下針來。

  等人將銀針重新消毒收好,姜安寧急急忙忙的問:「這樣,宋姐姐就能醒過來了嗎?」

  「不知道。」謝玉桐一如既往地冷漠寡言,惜字如金。

  姜安寧剛松下半截的那口氣,瞬間又提了回去。

  「那……」

  謝玉桐根本沒有給她追問的機會,大步流星的離去,眨眼間就消失在夜幕中。

  「誒?」

  等姜安寧回過神兒,人已經連個影子都瞧不見了。

  這人怎麼這樣!

  她無奈,又不敢離開宋堯寸步,生怕會片刻疏忽,只能望著漆黑黑的夜幕,惱火無用。

  正腹誹埋怨著,忽地又瞧見剛剛快步離去的謝玉桐折返回來。

  「你……」

  姜安寧愣了下,下意識出聲。

  謝玉桐一如既往地冷酷:「你會武?」

  她目光掠過剛剛被姜安寧掰下來一角的凳子。


  姜安寧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心中沒來由的一虛,老老實實的否認:「不會。」

  謝玉桐明顯不怎麼相信。

  「是真的不會!」姜安寧強調了一句。

  謝玉桐挑眉:「那想學嗎?」

  「啊?」

  「學,學什麼?」

  姜安寧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只是驚喜來的太突然,不太敢相信。

  「學武。」

  謝玉桐言簡意賅:「想學嗎?」

  「想!」

  姜安寧雖然不知曉謝玉桐為何會突然折返回來跟她說這些,卻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了。

  就算這人真有什麼圖謀……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謝玉桐是她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要是真能學到幾分本事,她寧可被利用。

  若學不到,大不了……跑路止損就是!

  她再也不想像今日那般,面對發了瘋的盛越聞,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宋姐姐被迫害至此……而,若非安夫人莫名出面,為她施壓縣令跟王尚,她此時,大抵已經被收監入獄了吧?

  姜安寧茫然了片刻,一時間不確定,光是習武學藝,就能夠餘生安穩了嗎?

  殺人的那一刻,她也是怕的。

  甚至現如今,讓她再殺一個人,她也是不敢的……

  可,若今日之情景,再重現一次,彼時仍舊毫無還手之力,不知該如何制止盛越聞行兇的她,大抵還是會如今天那般做吧。

  總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會讓人在某一個時刻,打敗恐懼。

  姜安寧抿著嘴,瞧著自己那雙已經洗的白白淨淨,卻好像還是布滿了他人鮮血的手,情緒低落。

  她殺人了。

  殺的不是趙海,不是趙元山,不是趙家的任何一個人。

  而是與她前世、今生,都沒有幾分瓜葛的盛越聞。

  ……她不乾淨了。

  她的雙手,也沾上了罪惡。

  她以為重活一世,她沒什麼可怕的了。

  可第一次殺人,她還是,怕得很。

  「想學的話,就打起精氣神來,垂頭喪氣的徒弟,我可不要。」

  謝玉桐冷酷的丟下一句,又扭頭就走。

  姜安寧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遠遠的聽見個飄遠的聲音:「嬌滴滴的小哭包,也不要來找我。」


  謝玉桐恍若與黑夜融合在一起的精靈,眨眼間就讓人尋不到蹤跡。

  「小丫頭,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啊!」

  老大夫幽幽地聲音,冷不丁的從姜安寧背後響起,嚇得她猛地回身揮拳,直接砸在了人的面門上。

  「誒呦誒呦喂……你你你,你這個丫頭,謀殺啊!」

  老大夫哀嚎了幾聲,聲淚俱下的控訴:「你、你個小騙子,你不是說你不會武嗎?」

  出拳如此的乾淨利落,又穩准狠的直擊中心,哪裡是不會的樣子!

  誒呦,可疼死他了。

  「我的這把老骨頭誒,要碎了,誒呦,我的鼻樑骨啊,我的大腦門兒啊,我的下巴頦兒啊,我……」

  老大夫誇張的哭天搶地,忽地目光與再次折返而回的謝玉桐四目相對,聲音戛然而止,猛地收聲,讓他克制不住的抽噎了兩下,連打兩個嗝兒。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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