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海濱風光(一)
飛機降落在周水子機場時,盧勇的襯衫後背已經洇出汗漬。
漢娜把薄荷糖塞進他嘴裡:「盧,你訂的商務艙空調夠冷了吧?」
他捏了捏她淡褐色的手腕,上面還戴著西雙版納買的銀鈴鐺手鍊,叮噹聲混著機場廣播格外清脆。
計程車載著他們穿過跨海大橋,漢娜整張臉貼在車窗上:「你看!海面像撒了碎鑽!」
四月的海風卷著她金色發梢掃過盧勇鼻尖,帶著飛機餐里沒散盡的椰香。司機從後視鏡咧嘴笑:「小情侶頭回來大連?星海廣場這會兒正有海鷗呢!」
當漢娜的米色闊腿褲被海風吹成船帆時,盧勇終於明白司機說的「正有海鷗」是什麼意思。成千上萬隻白色翅膀在蔚藍幕布上翻飛,像是誰把雲朵撕碎了撒向人間。漢娜突然拽著他往海邊跑,草編涼鞋在木板步道敲出輕快鼓點。
「快!幫我抓拍!」她解開發帶,金髮瞬間被吹成流動的蜂蜜。盧勇剛舉起相機,就見這姑娘從帆布包里掏出袋小麵包,撕下一片叼在唇間。三隻海鷗俯衝而下,在即將啄走麵包的剎那,快門聲與漢娜的笑聲同時迸發。
「這張絕對要當屏保!」盧勇看著顯示屏上的畫面:陽光穿透海鷗羽翼,在漢娜雀瘢上投下細碎光斑,她淺綠色的瞳孔里映著整片渤海灣。漢娜湊過來看屏幕,帶著海鹽氣息的呼吸掃過他耳垂:「你該給自己也拍張帶海鷗的。」
結果變成兩人舉著麵包片玩「誰先被啄到」的遊戲。當第五隻海鷗把盧勇的眼鏡撞歪時,漢娜笑得跌坐在防波堤上,發間沾著蒲公英似的絨毛。盧勇趁機抓拍她漲紅的臉,卻被突然襲來的浪花濺了滿身水。
「哎呀!」漢娜跳起來幫他擦手機,手指不經意划過他鎖骨。盧勇聞到她腕間椰子防曬霜的味道,混著海風咸澀,像杯特調雞尾酒。正要說什麼,遠處傳來手風琴聲,賣貝殼的老奶奶沖他們眨眼:「小伙子,給女朋友買個許願貝唄?」
漢娜蹲在貝殼攤前挑得認真,後頸碎金似的絨毛跟著動作輕顫。盧勇偷偷拍下她側臉,照片角落是隨風飄揚的紅絲巾——那是她剛才系在包上的,現在正與海鷗共舞。老奶奶突然用方言說了句什麼,漢娜茫然抬頭,盧勇笑著翻譯:「她說我們像畫報里的人。」
貝殼項鍊最終選了枚乳白色的,月光似的紋路里嵌著星點粉紅。
漢娜正要往脖子上戴,盧勇突然按住她手腕:「等等!」他掏出隨身帶的小刀,在貝殼邊緣輕輕撬動,「我幫你檢查有沒有沙粒。」
藏在夾層里的鑽戒差點掉進礁石縫。
盧勇手忙腳亂地撈住,漢娜卻盯著他泛紅的耳尖笑出聲:「原來你也會搞這種老套把戲?」
夕陽將雲層染成蜜桃色時,他們坐在觀景台啃鮁魚餡餃子。
漢娜的絲巾被風吹到欄杆外,盧勇翻出去撿時,發現石縫裡卡著個漂流瓶。泛黃的紙條上是稚嫩筆跡:「希望爸爸媽媽永遠不吵架——2012年6月。」
「我們也寫個願望吧。」漢娜摸出眼線筆,在餐巾紙上畫了只歪歪扭扭的海鷗。盧勇看著她在願望欄寫下「要去看南極的企鵝」,默默在旁邊添了句「帶著婚戒去」。
華燈初上的時刻,廣場音樂噴泉突然奏響《藍色多瑙河》。
漢娜拽著盧勇衝進人群,水霧打濕的襯衫下隱約透出貝殼項鍊的輪廓。當最高水柱騰空而起時,盧勇突然大喊:「你睫毛上有彩虹!」
漢娜仰頭笑的瞬間,藏在貝殼裡的鑽戒終於滑進她掌心。
後來他們在酒店復盤照片時,漢娜才發現盧勇早做了手腳——無人機拍下了他撬貝殼時手抖的全過程,視頻末尾還插了段代碼組成的愛心動畫。
「你從西雙版納就開始計劃了?」漢娜晃著腳上的貝殼腳鏈,銀鈴鐺在床頭燈下閃著微光。
盧勇把冰鎮櫻桃汽水貼在她臉上:「誰讓某個傻瓜在傣族園許願樹上寫『想要永不死機的愛情』?」
窗外傳來貨輪悠長的汽笛聲,月光給糾纏的手指鍍上銀邊。
而星海廣場的潮汐,正裹挾著千萬顆貝殼,將今夜的故事送往太平洋深處。
……
清晨六點的海霧還未散盡,漢娜赤腳踩在酒店地毯上,把冰可樂貼到盧勇眼皮上:「起床啦!趕海要趁退潮!」
盧先生裹著被子滾到床角,露出半張浮腫的臉:「昨天求婚消耗了全年份的浪漫值」
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漢娜抓起他手腕解鎖屏幕,對著氣象雷達圖挑眉:「十點有雷陣雨,現在出發能玩三小時——這個數據模型是你做的?」盧勇瞬間清醒,看著女友熟練划動自己寫的代碼界面,恍惚間以為在開項目評審會。
計程車司機老陳是本地通,後備箱裡居然備著兩雙膠靴。「你們小年輕就愛穿涼鞋,待會兒讓藤壺劃破腳可別哭。」
他指著遠處灰藍色的天際線,「看見那個駱駝形的礁石沒?那是《西遊記》拍蜘蛛精洗澡的地方!」
海水退去的灘涂像打翻的調色盤,翡翠色的海白菜纏繞在鏽紅礁石上。漢娜蹲下來戳一隻裝死的海星,馬尾辮掃過盧勇膝蓋:「快看!它腕足在偷偷動!」
盧勇的鏡頭卻對準了更驚人的發現——濕潤的岩壁上浮現出魚群圖案,暗紅色線條隨水痕明滅變幻。「這是青銅器時代的岩畫!」他聲音發顫,手機電筒光掃過斑駁刻痕,「《國家地理》去年專題報導過」
話沒說完,漢娜突然拽著他往高處跑。漲潮警報在海風中拉響,他們喘著氣跌坐在觀景亭時,發現岩畫區已被海水吞沒大半。濕透的襯衫貼在後背,漢娜的體溫透過布料傳來:「要是晚三十秒,我們就要和古人作品陪葬了。」
盧勇低頭查看相機里的照片,發現最後那張糊掉的岩畫上,竟拍到了漢娜飛舞的髮絲與古魚群重迭的瞬間。她湊過來看屏幕,鼻尖蹭過他下巴:「這張比蜘蛛精洗澡好看。」
雷聲追著雨點砸下來時,他們正在恐龍探海景觀前合影。老陳的電話來得及時:「往西跑兩百米!貝殼博物館有屋檐!」
漢娜的草帽被風卷到半空,盧勇追著帽子衝進雨幕。在抓住帽檐的瞬間,他瞥見岩縫裡卡著個防水袋——裡面居然是本泛黃的日記。漢娜拽著他躲進博物館門廊時,兩人已經像剛從海里撈出來的魚。
「2005年8月17日,今天我偷偷把暗戀男生的名字刻在龜背石上」漢娜念著日記扉頁的字跡,忽然笑倒在盧勇肩頭,「原來每個年代都有膽小鬼。」
管理員大爺遞來薑茶,瞥見盧勇正在掃描日記本二維碼:「小伙子別費勁了,這是咱們館的沉浸式展品!」玻璃櫃裡果然陳列著同款日記本,旁邊電子屏播放著徵集到的1001個暗戀故事。
雨點敲打穹頂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漢娜的指尖停在某個展品說明牌:「你看這個貝殼風鈴,和我的項鍊多配」
話音未落,整座建築突然停電,應急燈亮起的瞬間,盧勇看見她瞳孔里映著自己的輪廓。
雨停後出現的彩虹橫跨整個恐龍灣,漢娜卻盯著手機皺眉:「漲潮時間提前了半小時,你的氣象模型有問題?」
盧勇翻出代碼反覆檢查,突然發現有個參數單位搞錯了:「我把海里寫成公里了」盧的臉漲得比晚霞還紅,「也就是說我們實際獲得的預警時間應該更」
「也就是說我們差點變成浮潛屍體?」漢娜捏著他耳朵的手突然卸了力,轉而勾住他脖子,「不過托這個bug的福,我們發現了那本日記。」
他們在暮色中尋找日記里提到的龜背石,卻發現上面層層迭迭覆蓋著新刻的名字。
盧勇掏出鑰匙扣上的小刀,漢娜卻按住他手腕:「我們刻在雲端吧。」
她打開手機雲端筆記,新建的文檔命名為「盧勇&漢娜——開始於bug的完美程序」。
民宿老闆娘送來炭烤魷魚時,神秘兮兮地眨眼睛:「今夜有大潮,能撿到龍宮送的聘禮哦。」
漢娜赤腳踩在夜潮退去的沙灘上,手電筒光束里忽然閃過一抹幽藍。她挖出半個巴掌大的藍紋貝殼,內壁竟天然形成愛心圖案。「這比鑽戒還難得!」盧勇舉著貝殼對月光端詳,沒注意女友偷偷往他褲兜塞了東西。
回到民宿才發現,漢娜撿的貝殼裡居然藏著張字條:「拾獲者請聯繫138×××××××領取攝影大獎」。
撥通電話才知是貝殼博物館的彩蛋活動,他們意外獲得免費旅拍套餐。
盧勇沖澡時哼著跑調的歌,漢娜偷偷翻開他背包——那本偽造的日記本里夾著飛往南極的機票預訂單,出發日期正是她昨天寫在漂流瓶里的生日。
………
次日上午,盧勇把籃球重重拍在酒店地板上,橙紅色表皮沾著星海灣帶來的細沙。
「寶貝你看!」他對著穿衣鏡展示新買的T恤,胸口印著「大連男籃」的虎頭logo,「本地粉絲送的,帥不帥?」
漢娜正往防曬霜里兌薰衣草精油,聞言從浴室探出頭:「你確定不是被當成王哲林要簽名?」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面是盧勇被球迷圍堵的短視頻。
「這叫人格魅力。」盧勇抓起防曬噴霧追著她噴,薄荷味水霧驚起窗邊兩隻海鷗。漢娜邊躲邊笑,腕間貝殼手鍊撞出清響:「人格魅力先生,今天要去看真老虎嗎?」
計程車司機老馬嚼著魷魚絲樂了:「老虎灘沒老虎!不過你們趕巧了,白鯨幼兒園今天開放參觀!」
極地館的冷氣激得漢娜直往盧勇懷裡鑽。玻璃幕牆後突然掠過雪白影子,六噸重的白鯨寶寶「棉花糖」正用吻部推著保育員轉圈。「它在模仿籃球動作!」盧勇突然掏出手機錄像,「看這轉身護球姿勢,絕對能打中鋒!」
漢娜的指尖在玻璃上暈開霧氣:「聽說白鯨會救溺水的人?」話音剛落,「棉花糖」突然加速沖向他們,噴出的氣泡形成愛心形狀。圍觀人群發出驚呼,盧勇卻注意到漢娜背後有個小男孩正舉著雷射筆。
「小心!」他攬著漢娜旋身,籃球教練的反射神經在此刻派上用場。
雷射紅點落在防滑墊上的瞬間,安保人員已按住熊孩子家長。
漢娜的珍珠耳釘勾住他衣領,呼出的白霧凝在盧勇喉結:「你心跳好快。」
海洋劇場的熱浪裹著爆米花香撲來時,盧勇正被選為幸運觀眾。
他跨上表演台的動作太利落,馴養員誤以為是同行來踢館。
「現在請教練先生協助海豚完成投籃!」主持人話音剛落,籃球架就被吊到三米高空。
漢娜看著自家男友與寬吻海豚「嘟嘟」頭碰頭商量戰術,笑得手機都拿不穩。橙紅籃球划過拋物線,海豚躍出水面的銀光與球體相撞,空心入筐的剎那,盧勇突然朝觀眾席比心。
「這是作弊!」漢娜衝上台擦他濺濕的鬢角,卻被馴養員塞了條活章魚,「獎品是親手餵海豹哦!」黏糊糊的觸手吸住手套時,盧勇的吻突然落在她發頂:「章魚有三個心臟,所以」
廣播突然插播雷雨預警,後半句情話消散在逃散的人群中。
珊瑚館的水下隧道本該是避雨勝地,此刻卻因停電陷入漆黑。
漢娜的指尖剛觸到玻璃牆,幽藍應急燈驟然亮起,魔鬼魚舒展的雙翼在她臉上投下流動陰影。
成群的金槍魚從他們頭頂掠過,鱗片反射出細碎光斑。
盧勇突然蹲下給她繫鞋帶,安全扣剛咔嗒鎖緊,整條隧道突然震動,警報器紅光刺破黑暗。
「請勿驚慌!是模擬海洋風暴體驗!」廣播裡的解釋來得太遲,漢娜已被盧勇整個圈在懷裡。人造浪花拍打玻璃的轟鳴聲中,他咬字又輕又快:「其實章魚那句話是」
應急燈突然全滅,剩下的字句化作唇齒間咸澀的潮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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