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水印是1912年
盧勇蹲在總統府售票處台階上,手肘支著膝蓋翻看手機相冊,清晨八點半的陽光斜斜切過飛檐,在他黑色衛衣後領燙出一小片金邊。
「這張得用復古濾鏡,」漢娜突然把下巴壓在他肩頭,長發掃得他脖子發癢,「西花園的月亮門洞當背景,我發ins能炸出三百個贊信不信?」
「三百個贊換我舉著自拍杆當二十分鐘人肉三腳架?」盧勇齜牙咧嘴活動肩膀,背包側袋插著的礦泉水隨著動作晃出水聲,「除非你答應把那張騎石獅子的照片刪了。」
漢娜的薄荷綠紗裙旋出半個圓弧,繡著櫻花瓣的帆布鞋精準踩在他運動鞋尖上。
「盧先生,」她晃了晃手機殼背面貼著的總統府手繪地圖,貼鑽美甲在晨光里閃成星星點點的銀河,「你要是能十分鐘內找到洪秀全書房遺址,我就考慮撤回你cos招財貓的九連拍。」
檢票口的隊伍突然涌動起來,盧勇順勢抓住她手腕往前擠,背包上掛的玄武湖記念鑰匙扣叮噹作響。
「成交,但得先闖過這關真人版《清明上河圖》。」他瞄著前方烏泱泱的旅行團,紅色小旗正隨著導遊喇叭聲此起彼伏,「看見那阿姨的珍珠項鍊沒?跟著它走絕對最快。」
兩人在鑲著銅釘的朱紅大門前卡了殼。
漢娜的蝴蝶結髮卡被擠得歪斜,盧勇伸手調整時,背後舉著小旗的導遊突然高喊:「天王寶劍真跡在子超樓二樓!」人群瞬間如被磁石吸引的釘子般向前涌動,漢娜的紗裙後擺卷進某個大爺的單眼相機背帶里。「盧勇!」她踉蹌著抓住男友後背的衛衣抽繩,「我的裙子和佳能EOS鎖死了!」
盧勇反手扣住漢娜的腰,就著人群推搡的力道原地轉了半圈。
大爺的尼康相機包擦著他耳畔掠過,帶起一陣枸杞保溫杯的味道。「別動!」他單膝卡在漢娜與石雕欄杆之間,手指勾住紗裙蕾絲邊輕輕一扯,「佳能EOS是吧?我現在給它改名叫Can’t-EOS。」
漢娜憋笑憋得發抖,裙擺脫離金屬扣時發出「刺啦」輕響。盧勇趁機摸出背包側袋的創可貼,啪地貼在抽絲的蕾絲上。「限量版戰損風,」他對著陽光欣賞自己的傑作,「等會兒拍照記得把破洞對準鏡頭。」
穿過門洞的瞬間,六月的熱浪被百年香樟切碎成光斑。
漢娜突然拽著盧勇往右側岔路跑,繡球花叢後的青磚小徑上,幾隻麻雀正啄食遊客掉落的麵包屑。「抄近道!」她踢開擋路的枯枝,薄荷綠裙擺掃過爬滿凌霄花的牆垣,「子超樓左側有工作人員通道,我昨晚刷了倆小時攻略貼」
話音未落就被保安大叔的哨聲截斷。
盧勇看著漢娜舉著地圖跟對方比劃,發梢沾著的柳絮隨動作簌簌飄落。保安突然笑出一口被煙燻黃的牙,抬手指向掛著「維修中」牌子的木門。「小姑娘比GPS還靈,」他掏出鑰匙串叮鈴哐啷地晃,「這後門通著洪秀全的書房後院——但你們得幫個忙。」
五分鐘後,兩人各抱著一摞慶典用的紅燈籠穿過迴廊。
漢娜的高馬尾掃過盧勇鼻尖,空氣里浮動著陳年檀木與新鮮油墨的混香。「這叫曲線救國懂不懂?」她用手肘頂開雕花木門,驚起樑上兩隻灰鴿子,「等大媽旅遊團擠進正門的時候,我們連九宮格都拍完了。」
洪秀全的書房比想像中侷促,玻璃展櫃裡的黃綢詔書泛著茶水漬般的暗痕。盧勇正要摸手機,漢娜突然從背後貼上來。「賭約生效,」她呼吸噴在他耳後敏感帶,「現在開始倒計時九分三十秒。」
「你這是作弊!」盧勇被展櫃折射的日光晃得眯眼,漢娜的銀鏈項鍊卻突然垂到他眼前晃動,「等等詔書右上角的龍紋章是不是缺了個角?」
漢娜湊近時帶起一陣柑橘味香水風,手機鏡頭隨著她踮腳的動作微微發顫。
「真的哎!」她放大照片驚呼,「這個細節攻略里都沒提!」轉身要拍盧勇後腦勺卻撞上硬物——他不知何時舉起了自拍杆,廣角鏡頭正對著詔書缺損處。
「專業男友的素養,」他按下連拍鍵,快門聲在空蕩的展廳里響得像爆米花,「現在你ins至少能湊四張解密向圖文——前提是分我一半credit。」
穿過月洞門時,西花園的錦鯉池正泛著粼粼金光。
漢娜突然剎住腳步,池邊石碑上「天下為公」四個大字被陽光烘得發燙。「快!」她甩開涼鞋踩上青石板,腳踝上的轉運紅繩掃過盧勇手腕,「幫我拍張托住太陽的錯位照!」
盧勇半跪在鵝卵石小徑上調整焦距,漢娜的剪影在取景框裡忽大忽小。
她高舉的掌心恰好框住飛檐上的日暈,紗裙破洞處漏下的光斑在石碑表面游移。「別動!」他忽然壓低聲音,「你背後有隻橘貓鑽進芭蕉葉了。」
快門按下的剎那,貓尾掃過漢娜腳背。
她驚叫著往後仰,被盧勇攔腰抱住轉了個圈。錦鯉池濺起的水花打濕兩人褲腳,手機相冊里定格住她飛舞的髮絲與盧勇繃緊的小臂線條。
「這張要叫《刺殺愛情小說作家》。」漢娜戳著屏幕里自己扭曲的表情包,突然踮腳咬住盧勇的棒球帽檐,「但看在你當人肉氣墊的份上」她指尖在刪除鍵上懸停三秒,轉而把照片設成了手機壁紙。
夕照亭的飛檐挑起半抹殘陽時,漢娜正踮腳往盧勇襯衫口袋塞拍立得相紙。
「最後三張,」她鼻尖蹭過他第二顆紐扣,「賭你不敢在『天下為公』匾額下面接吻。」
盧勇後腰抵著冰涼的金絲楠木柱,掌心全是漢娜裙擺褶皺的觸感。
「你這是破壞文物,」他故意偏頭躲開,餘光掃見巡邏保安的手電光掃過池塘,「除非」突然攬住她腰身轉了個圈,兩人齊齊跌進垂掛著「遊客止步」錦幡的假山洞口。
漢娜的驚呼被苔蘚味堵在喉間,手機電筒照亮石壁上斑駁的「天父殺天兄」塗鴉。「太平軍密道!」她指尖撫過裂縫裡卡著的生鏽箭頭,「攻略里說這個區域二十年前就封閉了」
「封閉?」盧勇用鞋跟敲了敲地面,空洞迴響驚起洞頂蝙蝠振翅,「你聽這動靜,底下至少有三層地宮。」他摸到岩壁某處凹陷,半截發黑的鐵鏈隨著他拉扯簌簌落灰,「某位大小姐現在有兩個選擇——A方案原路返回看夕陽,B方案」
話音未落,漢娜已經鑽進他臂彎按下手機快門。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某種機械運轉的咔嗒聲從腳底傳來。「盧勇!」她突然攥緊他手腕,「你後背在發光!」
青磚地面裂開半米見方的洞口時,盧勇正手忙腳亂拍打背上粘著的螢光貼紙——顯然是早上幫忙搬燈籠時,保安大叔偷偷貼的「小禮物」。漢娜的涼鞋卡在磚縫裡,手機順著石階滾下去,屏幕藍光映亮牆上密密麻麻的暗紅色掌印。
「這可比密室逃脫刺激多了。」盧勇摸到漢娜發抖的指尖,故意捏著嗓子學電子解說音,「歡迎體驗太平天國逃生通道,本景點死亡率在咸豐年間高達」
漢娜的拳頭捶在他肩胛骨,回聲驚動頭頂某處陳年蛛網。
等眼睛適應黑暗後,他們發現石階盡頭堆著十幾個酒罈,封泥上還印著褪色的「聖庫」字樣。漢娜剛舉起手機要對焦,整排陶罐突然齊刷刷泛起綠光。
「夜光塗料?」盧勇用鞋尖碰了碰罐子,三隻老鼠吱吱叫著從壇口竄出,「看來洪秀全也玩賽博朋克。」
警報器響起時,漢娜正趴在某個積灰的楠木箱上研究銅鎖。
旋轉的紅光從通風口湧入,八十年代風格的大喇叭震得樑上灰塵簌簌直落。「請立刻停止破壞性參觀!」保安的怒吼帶著電音嘶啦聲,「否則按《文物保護法》第四十二條」
「快看!」漢娜突然扒住盧勇肩膀,「箱子裡有本緞面冊子!」她趁著警報間歇抽出泛黃的紙頁,手機電筒下顯出工筆繪製的建築圖樣,「總統府排水系統結構圖——這水印是1912年的!」
雜沓腳步聲逼近時,盧勇正用漢娜的發卡撬著通風柵欄。
漢娜突然把圖紙塞進他後腰,冰涼指尖激得他差點撞到橫樑。「等會兒被盤問就說我們是來」她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盧勇突然托著她大腿往上一送。
「抓緊!」他脖頸暴起青筋,漢娜的高跟鞋跟正卡在他鎖骨位置,「想想你ins上三萬粉絲——考古系女神人設不能崩在這!」
漢娜鑽出地面的姿勢堪稱災難。
薄荷綠紗裙掛住冬青樹枝,發圈崩落在巡邏保安的帽檐上。她正要伸手拉盧勇,卻見對方慢條斯理整了整衣領,從褲兜掏出個貼著螢光貼的青銅鑰匙。「大叔,」他晃了晃保安早上給的鑰匙串,「您故意放夜光貼紙的時候,是不是就等著看這齣?」
穿中山裝的老人從保安身後走出時,漢娜正用濕巾擦著沾滿蛛網的臉。「這是吳館長!」保安憋笑憋得滿臉通紅,「退休十年了非要扮成掃地工體驗生活」
老人接過漢娜手裡泛黃的圖紙,老花鏡片閃過一道精光。
「光緒年間的手繪避雷針改造圖,」他掏出口袋裡的鋼印,「姑娘,願意讓它在總統府百年特展上亮相嗎?」
暮色徹底吞噬飛檐獸吻時,盧勇正蹲在紀念品商店門口貼創可貼。漢娜突然把冰涼的東西拍在他後頸——是吳館長送的特製紀念幣,正面刻著「勇」字,背面嵌著根青絲。
「老頭說我頭髮卡在子超樓地磚縫裡了,」她耳尖泛紅,指尖繞著相機背帶打轉,「還說這是說是民國年間就有的祈福儀式。」
盧勇突然拽過她手腕,紀念幣在空中劃出銀亮弧線。「這位小姐,」他指間夾著不知何時偷剪的漢娜髮絲,發尾還打著俏皮的卷,「你確定老頭不是看我舉了四小時自拍杆可憐我?」
晚風捲起售貨亭旁的海報,百年老照片裡的情侶正在同樣的位置交換信物。
漢娜突然搶過拍立得對準兩人,最後一張相紙緩緩吐出時,夕照亭的燈籠恰好次第亮起。
「喂,」她戳著照片裡盧勇呆滯的臉,「這張要是點讚破千」
「就再來十次真人密室逃脫?」盧勇把紀念幣塞進她鎖骨間的項鍊墜里,金屬貼著皮膚激起一陣戰慄,「下次記得穿防彈衣。」
晨霧還未散盡,漢娜的帆布鞋已經踩上中華門瓮城的青磚。
她舉著昨夜從酒店順來的鉛筆型溫度計,金屬尖頭在城牆豁口處劃出輕響。「攝氏23度,濕度67%——」薄荷綠裙擺掃過六百年前的排水槽,「盧先生,你猜明朝士兵換崗時會不會打噴嚏?」
盧勇正蹲著研究券門上的栓槽,聞言把喝了一半的豆漿擱上箭垛。
「他們肯定沒機會體驗這個。」他突然握住漢娜手腕往石壁貼,掌心溫度透過防曬袖傳導,「守城將領要是知道某位女士拿測溫槍當仙女棒」
話沒說完就被瓮城的回聲吞沒。漢娜對著東南角藏兵洞喊了聲「早安」,七十二道回聲從不同方向湧來,驚起一群在城磚縫裡築巢的麻雀。盧勇趁機摸出手機錄像,鏡頭裡漢娜的草編帽被風吹得歪斜,髮絲間纏繞著秦淮河飄來的柳絮。
「這裡像不像巨型留聲機?」她小跑著穿過第三道券門,帆布包上掛的總統府紀念幣叮叮撞著保溫杯,「據說站在中心點跺腳的話」突然被盧勇拽著後退半步,旅遊團的紅旗堪堪擦過她鼻尖。
導遊喇叭里蹦出「沈萬三聚寶盆」幾個字時,盧勇已經拉著漢娜鑽進西側馬道。
晨光從垛口斜射進來,在台階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光柵。「跟著這個,」他晃了晃漢娜包上新增的城牆手繪地圖,「吳館長說藏兵洞裡有秘密打卡點。」
漢娜的指尖划過地圖邊緣焦痕,突然停在某個用硃砂圈出的八角形圖案。
「不會是那個吧?」她指著二十米外被鐵鏈圍住的磚砌井口,「萬曆年間修葺記錄里提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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