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人命不關天

  看到裘占山的四面高牆,木哥兒想到他在霞飛路上差點被巡捕捉住的那次遭遇。一個陰天,已經過去了兩年。

  那天,霞飛路巡警吹響警哨,他手裡握著一個錦囊向街對面衝刺,巡警在他身後伸出長長的爪子。

  他從人群里擠出來,叮叮噹鈴聲逼近,一輛有軌電車橫在了他面前。

  萬分緊急中他一頭扎向車身,竟然從車身穿過,身後巡警被電車攔下來。

  他奇怪他是怎麼做到的。

  那瞬間,有股力量。

  給他一推。

  他想剎車剎不住,心想完蛋,不被車碾壓也要撞個頭破血流,巡捕上來把他一掌給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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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股推他的力量沒有傷到他皮毛,他面前的車殼鐵皮如一張紙片對他毫無防礙,他進入車內看到車身的解體,看到沒有了車棚的車身骨架,裸露的發動機皮帶仍在運轉,兩邊車輪的軸跟舉重的扛鈴一樣在他身下。

  思維傾向在逃亡中,沒有去細想這一刻的奇遇和荒唐。出現在他前方的光點襯著深遠的暮空後退,周圍環境匯聚一片波濤海洋,繁星呈現。正是這種後退的暮空吸引了他,讓他毫髮無損地穿過車身。

  他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就把這事忘了。

  看到裘占山比尋常人家高很多的高牆,現在,他想起了這件事。

  歸納起來,應該跟他不知來路,腦內庫源,史達林在紅場閱兵的講話等等是一個系統。

  那麼,今晚他就試一試能否穿過這面高牆。

  他跟蕭炳添說:

  「裘占山要是出來,兩個保鏢你一個我一個,下一秒,下一發子彈就是裘占山。「

  「要是他不出來呢?」蕭炳添望向高高的危牆。

  木哥兒說:「我正是要說他如果不出來,你就在外面等著我。你要是看見我突然不見了,不要奇怪,說明我穿牆進去了。我進去後會把車庫門打開放你進來。」

  蕭炳添趕緊說:「不是,大哥,你剛才說什麼,我聽的有些驚奇,你再說一遍。」

  木哥兒知道他兄弟又要犯軸了,他只能依他再說一遍:「我如果從牆穿過去,就放你從車庫門進來。」

  「大哥,你究竟還有多少本事沒跟我說,我可是從沒聽說你會穿牆。」

  木哥兒說:「我也是剛才想起我可能有這種能力,但還不一定能重演兩年前那場經歷,因為時間過了兩年,我怕過了保質期失效。」

  「嘿嘿,大哥,你別逗我了,本事還有保質期,我沒聽說。」

  「那你背的詞語是不是忘了一些?」

  「大哥,我覺得你不應該這樣對你的兄弟,你肯定還有好些東西沒有告訴我,大哥,你這樣對你的兄弟我感到傷心,心情猶如來到舊社會,我饑寒交迫想哭。」

  木哥兒給蕭炳添後腦勺一掌:「你又要跟我軸是不是,小心我回去收拾你!」

  並沒有失效。

  木哥兒穿牆而入。

  車庫門輕輕裂開一條縫,蕭炳添擠了進去。

  這個時候裘占山就給他的假山安裝了電動泵水,水從假山頂冒充一條瀑布泄下來,嘩嘩的聲音掩蓋了兩人快步來到假山,把自己變成一塊石頭探頭探腦打望整個院內。

  就看見正中的正堂屋亮著燈。夜已深,其它屋都熄了燈,傭人和保鏢都安歇了。

  只有裘占山還在苦思冥想。

  桌上,信封又與報紙調換了位置。這是第51次調換位置。

  報紙上的文字都能背下來了。尋人啟事要找的人也找到了。但這道題他還是沒有破解。

  出題的人與他相距屋內屋外。

  一隻咕咕鳥落在院內的樹上啼叫。

  木哥兒讓蕭炳添就守在屋外,他破壁入屋,儘量不用槍。像他師傅殺程中鴻程中運一樣,刀尖從胸口冒出來。

  如果槍響保鏢出來,一人對付一個。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加之木哥兒能穿牆,拿下不成問題。

  木哥兒看到桌子上擺放著他的信封和報紙,裘占山正在解他出的難題。木哥兒心說這題其實並不難,答案就在你身上。

  你說你一個禿嚕頭酒糟鼻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還想霸占我美若天仙的小喚姐,逼著我小喚姐吃不下飯,活在唉聲嘆氣之中,你特麼憑什麼!


  我三十里的人有我木哥兒誰都別想動。老子已殺過三個該死之人,你是第四個。還有很多該死之人等著我殺。本來沒排你的輪子,你卻要擠著加塞上前,怪不得別人。

  木哥兒在裘占山身後出現,槍頭頂住裘占山的背。

  裘爺身子一挺,驚魂一刻肝膽俱裂。

  「裘爺不要出聲,你一出聲槍就響。而且我外面還有人。」冷靜的聲音在他身後不急不火的道來。

  「我不出聲,我不出聲,我要出聲也是你問我啥我回答啥,我保證不喊不叫,求你的槍不要響。」

  「好,那我問你,你有幾個老婆?」

  裘占山聽到背後的聲音跟江湖殺手的聲音區別很大,而且是童子音。

  他高速——不高速不行。

  他高速運轉那一份腦花,跟火鍋館裡的分量差不多。聯想到送信小子的聲音,從一個媽肚子出來。沒錯,正是此人,害得他如此夜深無法入睡。

  但他沒想到會向他提出有幾個老婆這種問題。

  「你等一下,讓我想一想。」裘占山還真不能一下說出他有幾個老婆,因為這是一個長期變動的算術題。他的女人去年弄來一個,今年弄來一個,最近又跑了一個。這一加一減,他還真說不準他現在有多少個老婆。

  大姨太、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數下來成堆,並不全在一起,分散在他的不同住處。老家的宅子裡也還有幾個老婆。要他報數的話他還得依順序捋一捋。

  「你稍等片刻,我先從老家開始點數。」

  木哥兒更生氣了,叫他大概說個多少。裘占山報出大慨有二十幾個。

  木哥兒說:「你都有二十幾個老婆了,怎麼還要霸占我小喚姐!」

  裘占山腦門一炸,驚心動魄間,原來謎題是在這裡啊。我的天!我怎麼就沒想到那戲子?竟然派出「鐵血少年先鋒團」來收拾他。傳聞這些少年殺手防不勝防,有殺必應。

  不可能不狡辯一下:「這位大俠,我們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誤會。我沒有霸占你說的小喚姐,小喚姐是誰我是一點兒不知道啊。」

  「你跟我裝。你特麼跟喬懷銀一樣不承認自己是喬懷銀。你派人叫戲班劇場停工是怎麼回事,不就是逼小喚姐到你府上唱堂會對她下手麼。」

  裘占山胸前是桌,後背是椅,槍管頂在他後頸下的脊樑上,他要是動,也只能往一旁動無濟於事。還不是他一個人,確實也不止他一個人,送信時就看見是兩個人。他只能跟他磨嘰,等待機會。

  「大俠,這真是一場誤會。我真不知你說的小喚姐是何人。」

  「陸小喚!」木哥兒報出全名,不給他鑽空子的機會。

  「哦你說是陸小喚呀。她來我府上唱過堂會,唱的好啊!我就琢磨著請她再來府上唱一唱,我給的酬金可不低呀。」

  這貨生死關頭手法還很嫻熟。把話題引開到無關痛癢的地方,並且是陸小喚來他府上唱過堂會這沒假,小喚姐也是這麼說的。可沒出什麼事不證明就是一場誤會嘛。

  木哥兒卻也被老奸巨猾的裘占山用語言技巧和邏輯的縝密給套住了。或許真不用殺,只要不再去騷擾劇場和小喚姐就成。

  裘占山感到頂著他的槍力量在減弱,趁勢說:

  「大俠,我可以向你發誓,我絕不再讓我手下的人去為難陸小喚女士。」

  裘占山變了一個聲調,這聲調不是求饒,而是大義凜然:

  「陸小喚女士在淞滬會戰中勞軍親臨前線,冒槍林彈雨給我軍將士送去戰需品,報章雜誌紛紛傳揚,為吾輩之楷模。這樣的女士我裘占山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我那些手下乾的有些事瞞著我,我有責任查清此事,找出是誰絕不姑息遷就。我保證,此夜過後我手下的人再也不會去煩惱戲班和陸小喚女士。你聽……」

  木哥兒張耳聆聽,裘占山正要說外面的咕咕鳥作證……

  可他們聽到的是兩聲槍響。

  蕭炳添開先是看到一個影子從一間屋裡出來向一側走去,估計是去茅房。走了兩步停下,回身向正房走來,貼上耳朵在房壁上聽。這時屋裡裘占山正在智斗木哥兒,聲音不期然間爬高,就是想把保鏢引出來。

  保鏢耳朵貼在壁上聽到了裘爺在說:「大俠,這定是一場誤會,我真不知道你說的小喚姐是誰。」

  然後聽到一個不成熟的聲音提高了嗓門:「陸小喚!」


  保鏢立即回到屋,拍醒另一保鏢:「快起來!老爺屋裡有人。老爺被槍頂著了。」

  兩保鏢拿著槍出了屋,貓腰踮步向正屋走來。這些都被在一墫石頭後的蕭炳添看在眼裡。

  木哥兒準備再警告一句後穿牆而出,領兄弟從車庫門離開。然後看裘占山會有什麼動作,如果平安無事,劇場動工,也不再叫小喚姐去唱堂會,這事就過了。

  偏偏這時槍響了。

  蕭炳添看到影子回去後又帶出了一個影子,而且兩個影子人手上都有一支槍,指向大哥進去的屋,靠近後要推門而入,他不開槍不行的。

  砰!砰!

  左輪手槍一顆子彈發出後,輪子一轉,另一顆子彈又發出。距離不過20米,兩個人影幾乎同時倒地。

  槍一響,裘占山借勢一滾,倒地時雙腳將椅子朝木哥兒踹來。這胖子力大,椅子被他一腳騰空而起砸在木哥兒肩上。

  裘占山借這一分神起身就要竄出屋,木哥兒槍響,裘占山一個立正,被擊中的他回頭看一看是不是送信的小子。

  子彈沿著他身體留下的紅外線痕跡,準確無誤打入上海灘地痞流氓一霸的裘占山正胸。剛好轉過身來看到正是那個送信的小子,謎題解了,命也沒了。

  香過山雙目盯在天花板上,整整一天沒有進水進食,戲班的人全圍在他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帶信給陸小喚的人很快把陸小喚叫來。摸過他的額頭不燒不燙,用手在他眼前晃,仍是不眨一下。

  當時鐘在某一個定點的位置,這個位置的秒針滴答走來,跳過時鐘和分鐘的指針。

  裘府的槍響了。

  一連三聲槍響,打在裘府三個人身上,也打在了香過山的身上。

  只見他身有一顫,中樞神經下的正中神經、尺神經、橈神經、視神經被擊活。

  拇指、中指、食指開始曲伸。

  手腕、無名指、小指有了動作。

  像花朵根須的神經網絡,暢通了的生物電起死回生殭屍神經元,啟動人體的動能調配,香過山的眼睛眨了。

  戲班人全都發出了歡聲。

  班主的眼睛眨了,眼珠也開始轉動。他垂死病中驚坐起,如同詐屍一般嚇得人往後退,只有陸小喚去扶他。

  香過山手一揮說出了話:「扶我幹什麼?你們這樣望著我幹什麼?」

  香班主又能說話了。看上去就跟平常一樣的正確,認為替他擔心的人莫名其妙。

  都說香班主你要把我們嚇死了。從裘府回來你床上一躺四肢不動,望向天花板,視覺在指甲蓋那麼一點面積里,一天不曾離開。除了還有呼吸就跟死不瞑目一樣。香班主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天時間眼睛睜著沒眨一下,你說你眼眶累不累,嚇不嚇人。

  「我好了。一切都好了。」香過山跳下床打開窗子,望向某一片被燈光映紅的天幕,看到那塊天暮下,一輛黃包車在無人的道路上朝著三十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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