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蘇清（二）
一年後
天鳳五年
夏
海曲縣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海曲縣縣令跪在一位中年婦女的腳下，卑微地乞求活命。
「當初我兒子也是這般跪在你的腳下求饒，你可有一點寬恕之心？」
那中年婦女頭帶綸巾，手持一把環首刀，怒目而瞪。
旁邊還有許多泥腿子起義軍，他們也咬牙切齒地看著縣令。
「女俠饒命，貴子之死，實屬無奈，朝廷不給我們發俸祿，還要我們上交比以前劉漢朝廷時期更多的賦稅，我也是沒辦法，只好讓小吏們挨家挨戶催收賦稅，貴子辦事不力，我也只好按律處罰。」
海曲縣令嚇得涕淚垂唇，明明是大夏天，卻整個人都感覺冰涼發麻。
幾年前，他上任海曲縣後，瘋狂搜刮民脂民膏，逼迫小吏們挨家挨戶搜刮錢財。
其中一名小吏總是不忍心催收百姓的賦稅，所以他一怒之下，將那名小吏處死。
雖然那名小吏是當地一個呂姓豪強地主家的少君，但其實也問題不大。
海曲縣令本以為，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放在以前劉漢朝廷時期，縣令處死一個小吏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地豪強也頂多只能暗中咒罵，不敢明著造反。
比如當年蘇炎被黃縣令的井田制強制沒收了一千多畝良田，也不敢明著造反，頂多也就是暗中支持本來就準備造反的一些百姓，偷偷給他們送糧食送武器。
然而，如今可是王莽新朝時期，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不能說完全沒有吧，起碼也是蕩然無存。
呂家豪強的家主很早就死了，家裡都是主母主持，所以主母一怒之下，反了。
這呂家豪強平日裡經營海上商貿，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主要是在海上跟王莽朝廷打游擊戰。
莽朝官兵來了，呂家豪強組織的叛軍就乘船躲到海外荒島。
等莽朝官兵去別的地方鎮壓別的起義軍的時候，呂家主母又帶著叛軍回到海曲縣，上岸攻打鄉聚，劫掠四方。
如此這般來回折騰了好幾年，終於找到了海曲縣防備空虛的機會，一舉攻下了海曲縣，活捉了這海曲縣縣令，總算能為親兒子報仇了。
「朝廷無道，官府貪墨橫行，權貴欺壓鄉里，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不！你不能殺我！」
「不要殺我，我願意跟你們一起造反！跟你們一起推翻王莽！」
「我是朝廷命官，你若是膽敢殺我，朝廷不會放過你們這些刁民！」
「啊！——」
哧——
呂家主母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刀砍死了海曲縣縣令。
海曲縣縣令的脖子處噴出鮮血，血紅濺射到四周圍觀的百姓臉上。
圍觀百姓們用手指抹了抹嘴邊的熱血，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傳說中的縣令，居然，真的死了，被活活砍死了。
這可不是吏，這是官！是朝廷命官！
朝廷……絕不會放過他們！
果然，在得知海曲縣被攻破，縣令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處死後，身處長安遠程遙控指揮前線軍隊的王莽震怒。
「竟然膽敢攻破縣城，殺害朝廷命官，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反賊了，必須出重拳！」
這些年，雖然中原的起義源源不斷，但都只敢劫掠鄉里，不敢攻打縣城。
所以，王莽震怒之下，命令正準備前往豫州平叛的軍隊，暫時不要搭理豫州的叛軍，先去徐州和青州平叛。
因為青州也有一夥膽敢攻破縣城殺害縣令的反賊，自稱「赤眉軍」，比之海曲城的呂家叛軍還囂張。
三個月之後
冬
莽軍主力抵達海曲城，輕而易舉地攻破城池，擊敗了呂家叛軍。
「呂母，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北上，投奔青州的赤眉軍。」
呂家主母的一些下屬對她建議。
「寄人籬下，恐身不由己。」
不到萬不得已，呂母不想投奔其他起義軍，她不想過寄人籬下的生活。
「先去大海，然後我們渡海去遼東，那裡人煙稀少，朝廷的主力都來中原平叛了，邊疆反而沒多少駐軍，我們趁機去防備空虛的遼東大展宏圖。」
最終，呂母望向大海，做出了這個決定。
事實也正如她猜的一樣，遼東的官兵都被王莽徵調去了中原鎮壓起義軍，剩下的駐軍已經非常非常少了，連維護日常的治安都非常艱難，所以遼東各縣的官員，不得不依靠地方豪強來維持地方治安。
又半個多月後，他們沿著海岸線，來到了徐鄉海面。
徐鄉第一豪強徐家，則在兩個月前，被赤眉軍給滅了。
徐家少主徐敬，在協助官府鎮壓叛軍時，被赤眉軍亂刀砍死。
徐家的一萬多農奴，也紛紛加入赤眉軍，跟著赤眉軍攻城略地，四處尋找豪強莊園進行劫掠。
這個時代，豪強莊園不比縣城差，大豪強的莊園，比縣城還富裕。
豪強們對王莽以及起義軍的心態很複雜。
他們既希望王莽鎮壓起義軍，又不希望王莽政權存活，因為王莽老是出台一些瞎折騰的政策。
他們既希望起義軍推翻王莽，又不希望起義軍攻打自己的莊園，希望起義軍只針對朝廷，不要針對豪強。
然而，如果王莽贏了，肯定還會繼續折騰豪強。
如果起義軍沒被鎮壓，也肯定還會繼續劫掠豪強莊園。
這兩伙人打來打去，都不受豪強地主們的歡迎。
沒有了徐家幫忙銷售貨物，蘇家的海貿事業也受到了沉重打擊。
蘇炎不得不臨時提高了佃農們的田租，並降低了農奴們的生活水平，港口建設也暫停了，修橋鋪路的事也暫停了。
亂世，不僅僅是死人這麼簡單，社會發展也會停滯。
不過這件事也讓蘇家明白，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只靠徐家來幫忙銷售貨物，風險太高，還得想辦法開闢更多的海上商貿市場。
占領徐鄉縣縣城的赤眉軍首領邀請呂母入伙，但是呂母拒絕了。
呂母根據當地人的建議，順著島鏈向北繼續進發。
「在海的對面，有一個叫作蘇家的大戶人家，常年做海上的生意，挺富裕的，我們可以去劫掠他們。」
徐鄉本地的一個百姓加入了呂母的海盜團，建議呂母渡海去遼東沓氏縣劫掠蘇家。
「遼東郡沓氏縣蘇家？」
呂母面帶疑惑，她沒聽過這個豪強家族。
畢竟遼東荒涼之地，蘇家在沓氏縣雖然很有名，但是放在中原，只能算是普通豪強，遠遠比不上那些大豪強。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