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主炎（五）
十年後
始建國三年
冬
臘日
蘇家祠堂
「清兒，不要東張西望，等會要祭拜了。」
蘇家主母拉著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讓她不要在列祖列先的靈位面前東張西望，這樣對先祖不敬。
十二歲的姑娘正是蘇清，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二年。
她穿著一身紅錦衣，扎著雙丸子頭。
祠堂內，家主蘇炎、蘇家主母、主君小妾、蘇清、蘇清胞兄（蘇少君）、蘇清庶兄、蘇清庶姐，七個人站在先祖丹（燕國太子丹）的靈位前，按照年齡順序，先後向先祖祭拜。
「清兒，到你了，可以向老祖宗許願，將來嫁個好人家。」
蘇主母在蘇清耳邊輕語提醒。
「娘親，清兒曉得。」
蘇清點點頭，歪頭微笑，身上的氣息如春天般清新。
蘇清來到靈位前，點燃三根香火，手握香火，先是向先祖鞠躬三次，然後把香火插在金鼎中，隨後又向先祖跪拜磕頭，並在心中默默許願：「希望天下沒有饑荒戰亂。」
這些年，她見過太多從中原逃難來的可憐人，上輩子她是衣食無憂普通家庭獨生女，這輩子她是衣食無憂的蘇家女少君，看到那些食不果腹的可憐人時，總是忍不住施捨。
不過，他的父親蘇炎卻不同意她的這些做法。
「你天天施捨這些人，這些人就會覺得施捨是理所應當，他們不僅不會感恩於你，將來一旦你停止了施捨，亦或是施捨變少了，他們還會憎恨你。」
「偶爾的施捨，小恩小惠，會讓他們感恩戴德，經常性施捨，大恩大德，反而會讓他們對你反目成仇。」
那些逃難來的可憐人，如果想要吃飽飯，就必須自力更生，給蘇家做苦力，蘇炎是絕不會免費給他們哪怕一粒米的。
黃縣令的閨女，心善，連續給縣裡的乞丐施捨了一個月，結果第二個月，黃縣令閨女沒有糧食施捨了，於是把粥棚善事暫停了，結果，那些乞丐就群情激奮，殺死了黃縣令的閨女。
黃縣令震怒，將這些乞丐全部處死。
粥棚的事本來是他的主意，他飽讀聖賢書，本意是想幫助這些可憐人，卻沒想到被這些可憐人反咬一口。
所以阻止女兒蘇清辦粥棚這事，並非蘇炎心狠，而是人性如此，他只能這麼做。
他也不是鐵石心腸，那些願意當苦力幹活自力更生的難民，他也願意讓他們吃飽飯。
但是有手有腳卻還躺在街上乞討的，蘇炎是絕不會幫助他們哪怕一點的。
從小衣食無憂的蘇清不懂得這些，她只是想幫那些可憐人。
祭祀結束後，蘇家莊園又開始準備晚宴。
家奴們屠狗蒸羊，煮魚烤鴨，殺雞戮鵝，婢女們在莊園內打掃衛生，擺放榻席。
牛是重要的生產工具，所以只宰殺了一頭最近老死的老牛，專門給蘇家人食用。
除了這些常規肉食，還有一些蛇羹、鳥蛋湯、鹿肉。
除此之外，還有豬肉，不過豬肉太腥臭，所以是分給家奴們吃的，蘇家人自己是不吃的。
雖說這些年整個天下都民生凋敝，但這些東西是不能省的。
不奢不足以重威，無威難以馭下。
統治者太過簡樸的生活，容易讓被統治者輕視，導致沒有權威，沒有權威就難以駕馭被統治者。
在不會讓家族財政損耗太大的情況下，儘量把宴會辦得奢侈點。
也就是說，不僅男婚女嫁要門當戶對，舉辦宴會也要門當戶對。
太過奢侈，超過了自己所能承載的極限，導致財政破產，不利於統治，這是窮奢極欲。
太過簡樸，導致民眾看不起你，認為你也不過如此，不利於統治，這是蠢蛋式的節儉。
蘇清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坐在軟席上，屁股底下還墊了一個支踵。
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桌案，擺放諸多美食。
在莊園外，農奴們席地而坐，手裡捧著一個陶碗，有蘇家家奴給他們打食。
一個巨大的金釜（青銅釜）中，各種肉食和大豆粟米混在一起，煮熟後變成糊糊狀。
這是沓氏縣本地的特色美食，名叫【擂茶】，具體做法就是將豬肉、大豆、粟米、野菜、鹽、雞蛋混在一起煮熟攪拌，就形成了一道美食。
這個時代的茶大部分都是這樣的，一堆食物原料混在一起煮熟攪拌，叫作茶。
當然，作為現代人的蘇清，接受不了這種茶，她更喜歡叫這些茶為「糊糊」。
家奴們用湯勺從金釜中打撈擂茶，然後倒給那些席地而坐的農奴們。
農奴們平日裡只能喝粥吃野菜，擂茶糊糊對他們來說，就是絕對的美食，他們臉上帶著喜悅。
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況，只有每年的臘日春節，才能吃上擂茶。
不僅農奴們有福利，蘇家聚的普通百姓也有福利。
有蘇家家奴帶著一個個錢袋子，挨家挨戶給農戶們發錢幣。
每戶人家能領到五錢，算是一個吉慶。
領到錢幣的農戶，也會感恩戴德地誇讚蘇主君的大恩大德，並且向先祖祈福。
蘇家主母曾經為了節省錢幣，想要給農戶們發王莽新幣，但被蘇炎拒絕了。
「我給他們發錢幣的目的，是為了用小恩小惠獲得民心，如果你給他們發新幣，他們又如何對我感恩戴德？」
蘇炎不會吝嗇這些錢幣，犯不著拿王莽新幣以次充好，但是在收田租時，他也是一步不讓。
小恩小惠可以給你們，但是涉及到田租這種核心利益，我蘇家一步也不讓。
如此一來，蘇炎既得到了民心，還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利益。
蘇家聚的百姓，一邊被蘇炎剝削，一邊對蘇炎感恩戴德。
「你降低田租，對他們大恩大德，他們不會感激你，只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但是你偶爾給他們發幾個錢幣這種小恩小惠，他們卻能對你感激不盡。」
至於所謂的王莽新幣，則是這兩年，王莽篡位登基後發行的新貨幣，民間稱之為【王莽新幣】【新錢】【新幣】【莽錢】【莽幣】
王莽發行的新錢幣，同面額的情況下，重量遠低於孝武帝發行的五銖錢，所以民間是不認王莽錢幣的，大家寧願用百年前的五銖錢，也不用王莽發行的坑人的新錢幣。
為了推行新幣，王莽用行政命令強制使用。
官府發放俸祿用莽錢，官府跟商人做生意，也用莽錢。
這樣一來，搞得官員和商人們對王莽極其不滿。
普通百姓如果被發現使用五銖錢，也會被官府逮捕，因此，民間怨聲載道。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