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蘇銘（二）
半年後
臘月
深夜
雒陽
南宮
禁中
玉堂殿
大雪紛飛，覆蓋整座皇宮。
剛剛從尚書台離開，回到禁中內宮的劉秀，心中很是不悅。
庭中梨花謝又一年
立清宵
月華灑空階
夢醒淚染胭脂面
殿外長廊上，他伸手承住飄雪，眼神複雜。
當初那些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們，都頭來，卻都為了各自的利益，暗地裡跟他作對。
一個度田令，關東民情激憤，盜匪縱橫。
南陽河北皆有賊寇鬧事。
這些賊寇，早不鬧事，晚不鬧事，偏偏在這個時候同時鬧事，明顯是各地權貴豪強們不滿度田。
「朕不是前朝的成帝哀帝，朕是鐵漢子，硬骨頭！」
「群情激奮又如何？度田令必須推行！」
隨後，他決定下令誅殺度田不利的大司徒，並誅殺各郡包庇賊寇的太守，讓這些豪強知道他的手段。
與此同時
遼東
蘇家莊園
「好！」
「彩！」
蘇銘拍手稱快，對家宰說道：「關東皆反，明天我們也跟著反，看他劉秀還度不度田？」
「誒，那些乞丐都聯繫好了嗎？」
「還有東溪鄉和北溪鄉的人，叫人去煽動他們。」
家宰連忙稱是，趕忙按照原定計劃開始運作。
很快，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當地鄉民就收到不知名的小道消息，說是朝廷要沒收他們的田畝和妻女，把他們的田畝妻女分給移民來的烏桓人。
與此同時，一夥義憤填膺的「鄉民」，衝進烏桓人的移民開荒定居點，打死了三個烏桓人。
「朝廷無道，反了他娘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瞬間，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縣府和蘇家莊園提前知道了民變的消息，早早就關閉了城門和莊園大門，但是那些普通百姓和烏桓移民就遭殃了，他們成為了民變的受害者。
這些民變的造反賊寇，衝進普通百姓的民房，放火燒屋，還衝進烏桓人的聚集區殺人。
烏桓人也團結起來反抗，殺戮鄉里的漢人農民。
莊園內，蘇銘聽著民變的消息，很是高興。
「讓鄭縣令上報朝廷，就說賊寇霸占鄉里，度田之事有心無力。」
不僅有民變，還有許多乞丐在縣城內打砸搶燒，他們到處點火焚毀房屋，還衝進坊市砸別人的攤位，就連縣府也被塗鴉。
縣府外牆上，還有乞丐在夜裡偷偷摸摸塗鴉：
【朝廷無道，造反有理！】
【暴君虐民，人人誅之！】
【官府蠻橫，小民無奈！】
在這些塗鴉中，劉秀儼然成為了堪比秦始皇的暴君。
鄭縣令自然知道這些乞丐是誰指使的，他不敢阻攔，只能每天偶爾抓一兩個乞丐蹲大牢，算是給朝廷一個交代。
遼東這還算好的，在河北，許多縣府被賊寇霸占，縣府大小官吏逃出城去，任由賊寇蹂躪縣城。
由於劉秀裁撤了天下郡國兵，所以大部分郡縣是沒有官兵的，只有幾十個官差勉強維持治安。
很多縣連一個兵都沒有，只有十幾個二十個官差維持治安，他們根本不是人數上百的賊寇們的對手，很快就被賊寇破城。
不過，賊寇們破城後，只是在縣府牆壁上通過塗鴉咒罵朝廷，咒罵皇帝，順帶搶劫一些財物，並沒有舉旗造反。
他們沒有一個膽敢公開稱帝的，沒有一個公開說要推翻朝廷的。
所有的賊寇在攻破縣城後，都是在縣府牆壁上塗鴉之後順帶搶劫一些財物，然後就離開縣城。
他們並不打算長期霸占縣城造反，只是單純地打砸搶燒發泄不滿。
遼東的民族仇恨被挑撥了。
漢人聽說朝廷要沒收他們的田畝妻女，分給移民進來的蠻夷。
那些剛移民進來的蠻夷又聽說朝廷打算把他們貶為奴隸，賣給漢人當農奴。
有一些鄉民高喊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口號，到處給其他人扣蠻夷的帽子，然後對其打砸搶燒。
在東溪鄉，有幾戶人家因為不肯把家中田畝賤賣給蘇家。
所以，一群自詡華夏正統的鄉民，就高喊著「驅除韃虜」的口號，把這幾戶人家給活活打死。
理由是這幾戶人家暗中勾結烏桓蠻族，企圖顛覆華夏。
這樣的鬧劇持續了半年之久，直到劉秀調遣大軍鎮壓。
得知劉秀派遣大軍準備鎮壓各路賊寇後，關東各郡縣的賊寇們又突然同時消失不見了，重新回到了鄉里干農活。
歸順縣的乞丐們，也收到通知，趕緊停止了塗鴉活動，回到了崗位上繼續乞討。
那些被煽動的鄉民，也在蘇家家奴們的安排下，回到了自己家耕田。
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除了那些被活活打死的無辜人。
蘇銘只是想阻止度田，並不想造反，所以當他得知劉秀派遣大軍準備鎮壓關東各路賊寇時，趕緊停止了鬧事。
河北南陽的各個豪強也是類似的心態。
他們並不想造反，只是希望用前漢時期用過的辦法來阻止劉秀度田。
皇帝劉秀下令，各郡縣官吏捉拿賊寇，只要捉拿賊寇，就可以既往不咎。
「凡捉拿賊寇者，或是舉報鄰居當過賊寇者，可以免除此前為賊寇之罪。」
只要捉拿了賊寇，或者是舉報你的鄰居在這半年裡當過賊寇鬧事，朝廷就可以對你以前當過賊寇一事既往不咎。
很快，各地舉報成風。
人們為了保命，都舉報自己的鄰居。
賊寇們互相舉報，再也鬧不起來了。
「這些該死的刁民，連我蘇家都敢舉報，好大的膽子！」
莊園內，提前收到舉報信的蘇銘大怒。
原來，一些曾經被煽動的無知愚民，為了保命，就把蘇家給舉報了。
不過好在鄭縣令是蘇家的門生故吏，所以鄭縣令並沒有把舉報蘇家的舉報信上交給朝廷，而是把舉報人給抓起來了，先是隨便定個罪，然後夜裡又有流氓混進了地牢，將這些舉報人殺死。
縣府對外宣稱是這些人跟那些殺人流氓之間有私人恩怨。
還有一個舉報人後背被匕首捅死，縣府對外宣稱其是畏罪自殺。
不是哪個豪強都能有蘇家這麼好的運氣，地方縣令剛好是門生故吏。
河北許多豪強因為煽動鄉民鬧事，又反手被鄉民舉報，最後被朝廷治罪。
那些煽動鄉民鬧事的豪強，或者是直接參與鬧事的豪強，宗族族長被朝廷處死，其餘人等被朝廷流放揚州荊州益州乃至交趾。
此事過後，鬧事的豪強們有一半都被處理了，剩下的一半，也向朝廷做出讓步，上報了更多的田畝人口數據。
但也僅僅只是上報了比以前更多的田畝人口數據，依舊沒有完全上報真實的。
劉秀也不想因為度田殺得人頭滾滾，畢竟中原本來就人口太少了，於是在懲戒了一些跳得歡的豪強，逼迫剩下的豪強服軟讓步後，他也不再去度田了。
大家各退一步，一起治理美好大漢。
這是最好的結局，畢竟度田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對地方的控制力和朝廷收入，而劉秀也確實增加了對地方的控制力，還增加了許多稅收。
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
到這一步也差不多了，沒必要非得往死里搞，非要魚死網破，大家都下不來台。
到時候搞得天下皆反，殺得人頭滾滾，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劉秀並不怕豪強們造反，他只是覺得沒必要為了度田殺太多人。
蘇銘忍痛，上報了比以前更多的數據，但即便如此，蘇家依舊有很多隱瞞的田畝和人口。
遠在樂浪郡的蘇清得知此事後，只是責備了一下蘇銘，告誡他下次不能魯莽行事，但是並沒有反對蘇銘鬧事的行為，只是希望蘇銘鬧事時要冷靜，不能魯莽。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