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另一條屍骨路

  白色彎月正懸，月光之下。

  四下無聲，缺口附近邪祟殘屍鋪地，遠處有群山起伏，山勢浩大。而入眼所見大地，似被腐壞的血肉糊過一遍，呈現出深沉的枯黑之色。

  跨越空間缺口，柳風落在就近一山顛之上，體表血肉蠕動，一隻只死蠱被擠出體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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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生在他血肉內的蠱蟲，少數誕生不久的子蠱尚還幼小，無法承受月光。

  「白色月光於我本身無礙，但此地生機流逝比在虛界要快不少。」

  柳風眼角餘光落向神陰，發現此女皺著眉頭，想來處境比他難許多。

  兩人都在端詳此方地界，同時適應迥異於過去的感受。

  「這便是從虛假走向真實！柳道友要去往何處？我們儘快動身為好，妾身心中不寧。」神陰語氣幽幽道。

  一位昔日的教主層次心中不寧，縱是眼前沒有劫難，也意味著大凶。

  柳風點頭道：「需往東邊走一趟，沿途可順帶一探此方地界上的遺蹟。」

  心中有了推測，但畢竟一無所知，關乎天地隱秘，此地很可能是來自大道完整之地，由不得他們不好奇。

  要揭開迷霧，遲早會接觸種種隱秘，眼下有機會進來，不可能不查探一番。

  二人目光掃過枯黑大地，眼中神光流轉，看向四千里外，那裡可見一片背靠山巒的遺蹟。

  其餘人也都在觀望，最先過來的宇文上武一馬當先，動身接近了過去。

  柳風注視這癲子背影，察覺其血脈氣息壯大，煉入了古神古魔的骨血。

  宇文上武此人痴念深重，對機緣靈物極為渴求，神智不清後痴念變得比從前更甚。

  腳下移步，他和神陰齊身飛出。

  後方乘仙老道、永夜宮副宮主，向氏、司馬氏兩家探路的長老，及諸多小族仙佛，遲疑過後跟上。

  眾人不如柳風知曉的多，不過心中震撼，各有推測，皆想一探究竟。

  東煌軒、敖蓉等洞虛道子落在最後，想巴結柳風尋求庇護，又懼怕幾位對柳風不懷好意的准教主，擔心被牽連。

  飛過四千里地，一路上眾人神情恍惚，總覺此刻身處的天地似曾相識，仿佛他們原本屬於這方天地，偏又看著陌生。

  更為奇怪的是，他們從神魂到肉身都在本能抗拒此地，一如積雪見到烈陽，恐懼自身隨時可能消逝。

  先過來的百餘人皆為一身仙以上，兩息之間，最慢之人都能跨越四千里。

  背靠連綿大山的遺蹟近在眼前，山門、殿宇、熔爐、法寶殘片……一切腐朽成泥，於山和地相融，僅能模糊辨別。

  「此地過去應該是一處煉器宗門。」柳風來到山門前，其上字跡已看之不清。

  山門往內，除了腐朽成泥的人形，亦有屍身干硬發黑的，死相平靜，像是臨死前還在各行其事。

  換言之，這些人是在瞬間喪命，根本沒能反應過來，留了完整屍身。

  放眼往山中延展萬里的宗門遺蹟，此等氣象在虛界至少是有準教主層次坐鎮，竟是舉宗一併橫死。

  各家來人沿著遺蹟飛過，隨即接近向一面高聳過萬丈的山壁，那裡濁氣最濃，身穿皇袍的瘋子正在山腳下挖著何物。

  山壁另一側，另有被鎖鏈寄生的邪祟在附近遊蕩，似想要過來，但並未接近。

  柳風落在山壁千丈外，與其他人一樣，旁觀宇文癲子。

  「如說此地是真實仙界一角，虛界為映照而生，那此方地界的宗門屬於遠古乃至更為遙遠的時代，但看遺蹟不像是歷經了如此久遠的歲月。」神陰目視地上的乾屍，好些還可見完整軀體。

  柳風目光幽邃，淡淡道：「虛界能是假，我等經歷的光陰，莫非就不能也是假？」

  他身上有半塊光陰陣盤，還感悟過光陰之道，知曉這一條大道被遮蔽，只有道虛子奪舍的那位存在掌握。

  芸芸眾生自以為天地歷經過百萬載，從遠古蠻荒直至今時今日，可實則到底是多少載，有可能全在他人操控之中。

  神陰娘娘倏地盯向柳風，心境再次為柳風的推測而動搖。

  「妾身日後會真心助道友重回巔峰，願有朝一日能同行到最後，一睹這天地真相。」神陰傳音間穩固心境。

  柳風不置可否，對此女的話存疑。

  這時，宇文上武不知從地里挖出來何物，無一絲靈性，不存在願力和仙氣，似是一件記載煉器功法的器物。

  無一人上去爭奪，可當眾人要看看這癲子下一步如何時，其身形化作一抹劍光後撤。

  多數人來不及反應，各家百道身影之中，有三十位一身仙驟然失控，被吸扯向山壁。

  「山壁內難道還有禁制留存？」

  「是邪祟氣息，裡面是一方內天地。」

  「這瘋子是觸動了禁制，還是惹醒了邪祟！」

  乘仙老道放出的邪祟都有好幾頭被吸扯走，各家怒斥聲中，大半一身仙被救回。

  可憐遺蹟內出身小家族的仙佛，七位連同一頭邪祟，一起沒入山壁。

  宇文上武退至眾人後方，面帶嘲諷，不管其他人憤怒目光，並指當空划動。

  劍光遊走成陣，轉動間卷向山壁。

  乘仙老道丟了一名手下，陰沉著臉，也出手展開一座道門大陣。

  濁氣翻湧中，令人慾嘔的陣勢在劍陣之後印在了山壁之上。

  山石層層消融，暴露出其中阻隔靈識的邪祟血肉，血肉中夾雜大量腐朽靈物。

  伴隨著虛空波動，一方內天地入口被強行打開，裡面果真藏著一座內天地。

  「還有完整的內天地？」柳風目帶不解之色。

  眾人視線移入其中，看到的是一方寬廣約莫四萬里的內天地，能清晰見到的前半邊內天地布滿虛空裂痕。

  這的確是早該崩潰的內天地，入眼條條邪祟血肉延伸過萬里，接天連地，生生縫補好了內天地。

  被扯進去的一身仙，當下就被裹在邪祟血肉中，肉身分崩離析。

  所有邪祟血肉交匯的中心，一尊高達萬丈的煉器熔爐頂天立地，爐身上嵌著的一張巨大人臉在睜眼。

  在它睜眼的剎那，整方內天地的邪祟血肉蠕動起來，血肉中亮起無數寶光，俱是污濁不堪。

  數之不清的法寶禁制運轉，金木水火土，五行禁制最多，風雷冰次之，神魂、地磁、劍陣，甚至是虛空，種種法門自禁制中演化而出。

  邪祟血肉枯萎，漫空法門呼嘯向山壁前的眾多生人。

  「教主屍身滋生出的准教主層次邪祟，這般虛弱還敢吃老夫手下，先煉了你。」

  乘仙老道冷哼一聲，身形扭曲成蛇，迎著漫空法門，直掠向萬丈熔爐。

  各家一身仙逃遁時，二身仙以上卻是目露精光。

  如這般收集了各道法門，又刻錄成禁制進法寶的宗門，底蘊之深厚可想而知，在此任何一家都能從中獲益，洞虛島道子也能感悟虛空一道。

  永夜宮副宮主、宇文上武只稍慢乘仙老道少許，繞到兩邊。

  柳風和神陰斬斷擋道的邪祟血肉，自下方接近熔爐。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一團陰氣自遠處飛來，竟是藏了好些年不出的羅生魂親自到來。

  「柳道友，羅某細想一番，還是信得過道友為人，先不論去不去混仙澤，眼下可莫要動手為難我。」

  陰氣中傳音柳風的羅生魂，神魂肉身俱全，還到了二身仙圓滿之境，顯然這些年費了不小力。

  可相比柳風這小子，動起手來，依仗教主層次的閱歷和昔日秘法，他羅生魂，黃泉宗太上長老今日也只能逃。

  羅老鬼只恨自己得到的靈物不多，恢復得太慢，不然單是柳風身邊的神陰神魂，他就得不惜代價去收了。

  這等最為適合黃泉宗功法神魂，簡直是萬載難逢，既能大補他身子，又能拿來煉成陰奴。

  同為曾經的教主層次，飛在前方的神陰娘娘心有所感，能察覺羅生魂的惡意，一雙美眸轉冷，隱隱打量了一眼羅老鬼。

  都是煉陰氣修行的修士出身，她從前修的是屍道，卻一樣要被黃泉宗克制。

  若不是道器畫仙筆尚在修養，她非得將這老鬼追殺至死。

  柳風充耳不聞，像是沒聽到羅老鬼的傳音，無需煉陰鏡耗費本源，他身前黑痕連閃，空間在他前方似被分隔成數十上百份。

  擋道的邪祟血肉被斬斷，又被虛空屏障隔到兩邊。

  他身形從容，周身虛空漣漪動盪，幾步間穿過一半內天地，打穿熔爐，與神陰一前一後沖入爐中。

  爐內被隔成大大小小的爐室，各道禁制更多。

  二人沒有在一處耽擱，分頭行動，柳風直奔有虛空禁制的爐室。

  「嗚嗚嗚……」

  「蓬蓬……」

  熔爐震動，數萬哭嚎聲重迭，滾滾濁火充斥爐內。

  可敢進到爐內之人，各有依仗，任憑爐火和禁制一起活煉闖進來的外人，也無可奈何。

  須臾工夫，待各家二身仙以上脫離內天地時，後方萬丈熔爐倒塌，縫補天地的邪祟血肉枯死，整個內天地都在破碎。

  柳風、神陰匯合，二人手中各有一塊骨，乃是狀似火晶的教主骨。

  此骨雖不能抵禦生機流逝，卻是能化解部分濁氣污染。

  「一塊教主骨也只是稍稍化解部分污染，聊勝於無。」

  柳風說著看向山壁另一側，被鎖鏈寄生的四頭二身仙邪祟正慢慢靠近，也想分一杯羹。

  近距離再看，這些人形邪祟越看越像受人所控的囚徒，身上可見受過刑罰的傷痕。

  「這些囚徒背後的邪祟，絕非一般教主層次！」

  柳風沒有多看，目光轉向東邊。

  如徑直往東，前方群山連綿，濁氣濃厚，遠遠就心生凶兆，其中很可能存在不少強大邪祟。

  神陰看出他顧慮，輕聲道：「不如往南繞山去東邊，順便可一探此方地界的邊界在何處。」

  柳風點頭應下，他其實也想去邊界探探，看看此地到底是不是真實仙界破碎下來的一角。

  虛界既是映照，那真實仙界應該和虛界大小相仿，一角不會太大，以二身仙修為趕路幾日便可看了遍，前提是一路順暢無阻。

  他與神陰往南繞行時，各家不約而同，皆選擇了繞山而行。

  連跟在最後的幾位一身仙洞虛道子，此刻也無一不是神情複雜，隱隱都猜到自己等人在觸及天地間的隱秘。

  面對這等令教主層次都要渴望的隱秘，他們拼著內天地之中信眾死絕，也不會後悔今日此行。

  饒山往南，眾人身側群山動搖，視線移入山間，山溝內的邪祟之外，一座座山頭本身也是邪祟，亦或與邪物融為一體。

  或哭或笑，或悲或哀，高過千丈、萬丈的大山，如生靈一般顯露七情六慾，寄託了不知多少眾生執念。

  就在他們以為不進山便能避開兇險時，所有人齊齊心生凶兆，佛修聖者之境圓滿者，則能模糊看到死劫。

  「嗡嗡……」

  連綿大山間，忽地有大片山巒崩潰，細看之下，那根本不是山，而是蟲群。

  接連數十座大山化為蟲雲鋪空，覆蓋向山外的外來仙佛。

  「皆為腐朽空殼，是被邪物污染的死蟲。」柳風本身是罕見的二身仙蠱師，一眼看出蹊蹺。

  蟲雲橫展百里，兩個眨眼間又擴散出六七千里，如傾天而來的黑潮。

  前一刻死寂的污濁空間，這一下子就響徹起水潮轟鳴之聲。

  目光掃過分散逃遁的各家來人，柳風嘴角冷笑。同行的人越多，遇到這等狀況，能分擔兇險的人便越多。

  好些人對他心懷不軌，垂涎他身上兩大道器，遇到劫難也屬因果。

  他調動體內異道蠱，身前虛空波動劇烈，一條虛空通道打開，但以防中途被強大邪祟打斷，他開出的虛空通道只連通兩三萬里外。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成為在場逃的最快的，有人殿後，蟲雲就落不到他頭上。

  與神陰娘娘一起踏入虛空通道，二人轉眼消失在蟲雲前方。

  准教主層次也不可能一息跨域兩三萬里，遁術再快，還是慢了柳風些許。

  宇文上武周身劍陣飛轉，口中怒罵連連，雙目泛紅地怒視柳風離去的方位。

  在其混亂記憶當中，如這般柳賊逃掉，他留下倒霉的情景可謂是極為熟悉。

  後方蟲潮轟鳴不絕之時，逃在最前方的二人接連穿行空間。

  許是此方地界狹長的緣故，往南只約莫二十五萬里時，白色月光照不到的邊界已依稀可見。

  南面的盡頭是虛空，確切而言是真正的虛無，空無一分光亮，只有無盡黑暗。

  柳風走出虛空通道，與神陰相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之色。

  此地是大道完整之地崩落的一角，這一點幾乎已算是得到證實。

  然而在接近到萬里時，月光之外的黑暗中，沿著邊界往東的某處，濁火燃成一條，遠看如一盞盞燈籠。

  火光之下有一條路，數之不清的干黑身形，及眾多畸形邪祟爬動，鑄就出一條延伸進黑暗的屍骨路。

  見到這條路，柳風第一時間想到來虛界走過的通虛路，兩者極為相似，但眼前這一條規模更為寬大。

  心神動搖之下，二人沿邊界前飛。身後落後數息趕到的乘仙老道和永夜宮副宮主等人，也皆被吸引。

  「鐺鐺……鐺鐺……」

  視線中濁火、邪祟、屍骨路拉近，又有鐵鏈錯動之聲傳來，那路上像是監工的邪祟身上也有鎖鏈寄生。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