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闔藩蠢貨
第237章 闔藩蠢貨
旨意和消息當然比艦隊更快,陳璘只是來護送相關人等入京的。
但現在楚藩的宗室到底聽誰的?信誰的?
好在緊趕慢趕、日夜兼程,侯拱辰終於也到了武昌府。
很多朝以來,宗人令的存在感並不強,駙馬都尉的存在感也越來越不強。
但對此刻的楚藩來說,宗人令的分量夠了,尤其是奉旨離京、專門到了武昌府來處置楚宗案的宗人令。
侯拱辰沒有與湖廣當地的官員們多打交道,而是直接到了楚王府,也暫時住在這。
他指著另一個駙馬都尉王昺,望著面前的朱華奎和楚藩八位郡王,神情嚴肅地說道:「奉旨,我與王駙馬暫時代理王府事。你們或者會多想,但旨意明白:不論結果如何,楚藩都會在!這一點,要明白傳下去。另外,先請郡主儀賓及楚藩在冊鎮國將軍以上都到王府來。」
「……侯宗令,叫他們來是做什麼?」朱華奎臉色很白。
「聯名劾奏殿下之三位郡王,再加上宣化郡王,楚藩仍留武昌府的就只有四位郡王了。我們二人奉旨暫代府事,殿下放心我們諸事都只問四郡王及王府屬官?鬧出這麼大的事,楚藩後面如何處置,關係到每一個在冊宗親。既然不能讓楚藩以為陛下讓我們接管了楚王府,自然是建言拾遺的宗親越多越好了。但楚藩實在人多,故而只請郡主儀賓及鎮國將軍。」
他們跟著陳璘出發之前,楚王府的事還是該交接好的。
然而這個交接就並不容易。
朱華奎這麼多年苛待旁支,實在已經鬧得離心離德。
眼下侯拱辰和王昺一要安撫住已經上頭犯下大錯的諸多宗親,二要維護皇帝威嚴,三又要考慮到朱華奎確實血脈沒問題的可能性。
所以他們既不能就此把王府存銀髮了下去,又要讓楚藩旁支相信皇帝這回會秉公處置,絕不會忽略他們的利益訴求。
侯拱辰和王昺所能做的,就是先在朱華奎、諸郡王、諸郡主儀賓和鎮國將軍、王府屬官面前封存了帳冊、府庫,然後再傳達楚藩不會因此除藩的旨意,最後讓各位鎮國將軍先去一一傳達:明日,只要是楚藩在冊宗親,沒被抓的人人都到王府來。
不是要再抓人,而是傳達旨意,告訴楚藩宗室接下來這一段特殊時間該怎麼安排。
其中有一點:到了王府聽旨之後,宗人令和王駙馬會每一家都走訪到。
身為宗人令,侯拱辰確實可以關心到每一個宗親。
只有朱華奎越來越覺得不妙:這怎麼感覺像是要搜集他刻薄的證據?
其實當有過邊鎮軍伍生涯的梁雲龍接手巡撫職務、前軍左都督所率的部分標兵和長江水師也到武昌府之後,楚藩宗親現在當然已經冷靜了很多。
毆殺了巡撫是什麼大事,他們心裡多少有數。
而另一方面,整個楚藩不過三千多人,當日一大半都參加了那場嘩亂。
其中雖然有些日子還過得去的中層宗室也帶了家僕、朋友,但真正在冊的宗親也去了一千多,「法不責眾」嘛。
所以既然宗人令親自來了,各位鎮國將軍去了王府之後又開始一家家分著跑了一遍,大家聽聞楚藩不會除去,心裡就更有底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楚王府正殿門口的院子裡就擠得滿滿當當。
楚藩雖然已近四千人,但還有家眷、老小。此刻來這裡的,只是有了宗親爵位的「家主」。
人數總共不算多。
然後就見平夷伯帶著不少荷甲親衛走了進來,而王府已經被前軍左都督的標兵們圍了。
「宗令,這是何意?」
楚藩慌亂起來。
「肅靜!」王昺大喊一聲,先開口,「楚藩上下,一同聽旨!」
陳璘平靜地壓著腰間的刀柄,站在侯拱辰的另一側。
在圍成一圈、守住了各個出路的前軍左都督標兵們之間,楚藩宗親恐懼又不安地一起面北跪下。
侯拱辰這才拿出了一道真正書面的旨意,緩緩地展開。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楚藩上下,都給朕聽好了!」
又是朱常洛自己寫的旨意,而且是半路上急遞追到侯拱辰交給他的。
「是鳳陽高牆裡的人少了,還是開國以來被處死的宗室少了?聚眾成匪,光天化日之下搶劫,衝擊官衙,毆死巡撫,還有什麼是你們不敢幹的?還嫌楚藩不夠亂?接下來是不是要逼著朕給你們一個交代?」
侯拱辰念著這樣的內容,楚藩上下個個臉色煞白,想像著皇帝是在怎樣一種憤怒狀態之下親筆寫了這樣的敕旨。
「朱華奎!不論你是不是朱家血脈,楚藩被你搞成這樣,和謀反有什麼區別?還有你們那些劫槓的、沖衙的、打殺命官的,朕知道你們有怨氣,有緣由,但都是蠢貨,愚不可及!堂堂一省巡撫殞命,這樣的大案都不辦,朱家還坐得穩江山嗎?還有錢財尊養宗室嗎?」
「事情分四件!楚王多年來處置王府事不公是一件,著侯拱辰、王昺明查!楚藩宗親劾奏楚王血脈存疑是一件,有關人等都隨平夷伯入京,朕親自過問!劫槓案是一件,沖衙打殺命官案是一件,侯拱辰見旨現場查問。帶頭的、動了手的、趁亂劫掠了武昌府城其他人家的,主謀宗親除名交予湖廣有司裁斷!查不清楚就都留在王府里!」
「欽此!」
侯拱辰話音剛落,陳璘抬起手:「奉旨意,標兵拔刀,為宗人府家法堂前衛!」
「有!」
齊刷刷的一片怒吼聲後,又是長刀出鞘的聲音。
楚藩上下徹底面無人色。
「旨意宣讀畢,王駙馬,請置於案上。」
侯拱辰把聖旨交給了王昺,後者放到了用於迎接聖旨的香案上,而楚藩上下仍舊跪著。
「我先再講一句:楚藩不會除,是陛下天恩。但國法、家法在上,陛下有旨,事分四件。現在我奉旨意,查問劫槓案和楚藩沖衙打殺命官案。」
侯拱辰頓了頓,又看了看陳璘之後才說:「故湖廣巡撫趙可懷過問劫槓案時,尊宗親身份,既未刑訊逼供,反倒多受辱罵。如今我奉旨行家法,除該赴京之楚藩宗親,其餘人當中,誰事涉兩案還是自己站出來的好,如此至少家小還在宗人府名冊上,仍為宗親。」
楚王府正殿前鴉雀無聲,誰肯站出來?
「沒人說?那我就只能照錦衣衛給的名冊拿人,用刑逼問同謀了。」
侯拱辰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紙,緩緩說道:「輔國將軍朱華趆的第一道題本到了京城,施政院剛剛動議改革宗祿,陛下就知道要壞事,錦衣衛指揮使親率諸多校尉南下,如今一路先經河南山東到了江西,正在來湖廣的路上。陛下給王指揮的旨意,是楚藩之外每一藩都要走到,對他們曉諭利害。至於楚藩,早就在暗查。」
他還沒打開那張紙,眼睛看著楚藩上下:「有冤該伸冤,該等陛下處置。如今鬧成這樣,總要有個交待的。沒有這個交待,陛下如何駁了禮部呈上的宗祿改革方略?宗室連一省巡撫都能肆意打殺,誰還能安心幫天家治理天下?有王指揮親謁各藩,即便除了楚藩又如何?陛下一片苦心,盼你們念著楚藩上下,讓我好交代,也不要再給陛下添憂。」
劫槓案里,有名有姓的三十幾人被楚藩宗親沖衙救出來之後,梁雲龍為了不激化矛盾,連那劫槓的三十幾人暫時都沒抓。
反正有名有姓,而他已經調兵封閉城門多日,只許進不許出,楚藩重要人物如今都在城裡。
現在劫槓案的「匪首」朱蘊鈐、朱蘊訇兩人面如死灰,但率先悲憤地呼喊道:「若不是殿下處置不公,我們何必義憤填膺?老小都快養不活了,他可曾接濟族親?」
「陛下說了,事分四件。百姓若是有苦有冤求告無門,難道落草為寇占山為王了就不是匪賊、逆賊?」侯拱辰搖著頭,「這件事,我會秉公查明,陛下也定會給楚藩一個公斷!楚藩做出這等禍事,你們是舊怨新恨蒙蔽了心智,但現在更該想想,是哪些外人攛掇了你們!好教你們知道,此事陛下已經明旨詔告天下,是有人謀反。這個大罪,難道要整個楚藩扛著?」
朱華奎渾身發抖,現在即便是武岡郡王、江夏郡王等人也渾身發抖。
「無端死了一個巡撫,難道這事能不了了之嗎?」侯拱辰痛心疾首,「難道被人挑撥利用了,你們自己不得不被問罪,卻能眼睜睜地看著有些人逍遙法外嗎?我不妨直言!」
他指著朱華奎:「身為楚王鬧得一藩離心離德,激出如此變故,楚藩必定是要另封他人的。可你們伸冤用錯了法子,陛下也只能大義滅親!言盡於此,再無人出首,我便只能按圖索驥,依錦衣衛所呈名冊拿問了!」
聽到侯拱辰的話,朱華奎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而那些中下層楚藩宗室得到侯拱辰這句准信,情緒也崩潰了,不少人號啕大哭起來。
早知陛下如此明察秋毫,何必要鬧成這樣呢?
題本劾奏朱華奎的朱華趆沒想到會這樣,武岡郡王等人也沒想到會這樣,但楚藩就是這麼自然而然地劫了槓、沖了衙、殺了巡撫。
看到前軍左都督標兵們的刀刃寒鋒,看著那道聖旨和侯拱辰手裡的那張紙,終於有人先往一個方向磕了磕頭,然後淚流滿面地站了起來。
「若是能有個交待,宗令不需要交出那麼多人吧?」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有兩個摯愛親朋的名字,要說予宗令聽!」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