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二女(二合一)
第540章 二女(二合一)
殷惟郢臉色沉凝。
雖臨龍虎已近,在這碰到這獨臂女子,斷不能以「碰巧」簡簡單單兩個字來歸因。
果不其然,煙雨朦朧間,獨臂女子直上茶館,待殷惟郢回過神時,她已推門而入,來到面前。
林琬悺微微一愕,長自深閨的她或多或少知道劍甲的傳聞,只是認識並不全面,還來不及福禮,周依棠已越過了她,徑直走到殷惟郢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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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如臨大敵。
她斷不知如何與這寡言少語的女人相處,更遑論周依棠修道甚早,更為通玄真人,又是陳易師尊,於她而言,應是師者如母的存在,恭而敬之應是最好。
可偏偏陳易這人眼裡無甚禮法,而且好色入命,與這劍甲早就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腿。
而且二人間情絲綿綿,如故劍情深,殷惟郢又如何看不出來?
三位夫人間,殷聽雪不足為慮,唯有此人,才是自己徹底掌控陳易的絆腳石。
既然如此,那她怎好低人一頭?
思緒萬千而過,暫無定奪,殷惟郢神色平靜道:「許久不見,你怎會在這裡?」
「剛才見了你師傅,知道你在這裡。」周依棠回得清淡。
「特意見我一面?」殷惟郢捧茶推了過去,「有失遠迎啊。」
周依棠毫不客氣地接過茶水,仿佛殷惟郢奉茶理所應當。
情緒微有漣漪,養氣功夫不錯的太華神女對此不著一詞。
修羅場?
她殷惟郢素有雅量容人,絕非斤斤計較之流,雖有不適,也不至於爭鋒相對。
何況二人再不親近,也算相識姐妹,過往京城裡,也沒有不愉快的時候。
待周依棠將茶碗放低,殷惟郢漫不經心道:「你來找我做什麼?」
周依棠不回答,而是反問:「你知不知道這一趟為何要南下?」
殷惟郢頓覺莫名,但還是道:「我師傅攜我一併拜謁龍虎山。」
周依棠聞言似有所悟,微微頷首。
女冠正欲再問,周依棠卻忽然道:「殷惟郢,你天資最高,機緣卻是極差,故此坎坷曲折,以致於你往往辦小事在行,大事上卻事倍功半,既然如此,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不要想去獨當一面,道之無所不在,甚至屎溺,你既志於長生大道,便自小處入手,切莫好高騖遠,方才是你的正道。」
殷惟郢眸光起伏。
這番話語無疑是真知灼見,乃至暗合殷惟郢如今的心意,過去她是有幾分眼高於頂,可周依棠突然這麼說,叫人直覺莫名其妙。
殷惟郢疑惑道:「你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只見周依棠屈起一根手指,指向林琬悺道:「不做,好過多做。」
敢情是在擺前輩的譜子唬人。
殷惟郢豈是能被輕易唬住的主,連陳易都唬不住她,她旋即不咸不淡道:「謝過指教。」
「她為何要跟你過來?」周依棠粗略地掃了林琬悺一眼道。
殷惟郢忍了又忍,按捺下去,清聲道:「不過攜伴出遊,我自有定奪,有勞您費心了。」
「哦?」周依棠語調玩味。
殷惟郢不動聲色,接著,她注意到獨臂女子眸光忽動,似在計算著什麼,最後眼帘微垂,似輕嘆一聲「罷了」。
周依棠回過頭道:「方才的話,只是勸你由小見大而已,你聽也罷,不聽…也最好聽,我不是你師傅,跟你其實也沒有瓜葛,言盡至此,不過是點撥一晚輩而已。」
這話說得……
殷惟郢柳眉暗蹙,對獨臂女子以前輩之姿好一番指點,二人同日成婚,卻半句好話都不給,真是豈有此理。
既然如此,既然…你能擺前輩的譜,她又如何不能擺大夫人的譜?
「再謝過指教,」白衣女冠漫不經心問道:「聽說你同陸英一併南下,她騎鶴下龍虎的故事,如今可是引為一樁美談。」
「有此表現也是應有之理,她當襲我蒼梧峰衣缽。」
「那想來徒弟也要襲去。」
周依棠橫眸掃了她一眼,殷惟郢擺了擺手,輕笑著道:「長姐如母,陸英是你的大弟子,日後為蒼梧峰峰主,自然要料理上下一切,安排好各弟子的去處,這些事說易也易,說難也難,我輩道人最忌諱擾了清靜,你之後還是得好好定奪才是。」
獨臂女子眯起了雙眸。
殷惟郢手腕已滲出冷汗,忽地有種莫名的恐慌,好像這周依棠會暴起一劍般,只是她面上仍強做鎮定,心中千百思緒,計算著每一個舉動。
然而,周依棠並未發作,只是默默將茶水一飲而盡,隨後道:「說得也是。」
殷惟郢大感意外,眼睛都瞪大了些。
「走了。」周依棠轉身道。
「…我…送你。」女冠起身相送。
二人緩緩下了茶館,幾乎並肩走在這煙雨濛濛的街巷上,沿邊河水波光粼粼,幾條游魚竄過,又被一陣風給嚇跑。
好一會後,殷惟郢不住出聲問道:「你…來找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有感而發,叮囑一下你,眼下龍虎山看似安全無虞,實則暗流涌動,而你是太華神女,只會道術,不知武藝,說不定有性命之憂。」
她竟這般好心,殷惟郢更意外了,半晌後才微微頷首。
她接過話便道:「我既會道法,就不憂慮這些,而且他也會來,只是還沒到而已,你若當真擔心,大可分道劍意給我。」
周依棠側眸掃了她一眼,慢慢道:「若你是凡人便罷,可你已修道,分道劍意給你,說不準你就看穿路數,偷師去了,無論何門何派,將功法傳於外人都是大忌,傳里不傳外,唯有師徒、父子、母女相傳、以及親兄弟姊妹可傳。」
殷惟郢從中捕捉到一絲意味,便道:「你這麼守這規矩?以你我關係,直接把劍法傳給我也無妨。」
「不錯,人是活的,規矩是死的。」
周依棠慢慢道:
「你拜我為義母,我便把畢生所學傳授給你,也不算壞了門規。」
殷惟郢:「……」
好你個獨臂人,我想做你姐姐,你想當我媽!
給憋得沒話說的女冠總不能破口大罵,只能吐字道:「那便算了。」
到時大不了她去找陳易,好生生軟磨硬泡一通,哪怕不能道武雙修,學不了這劍法,也能把劍譜擺在這女人面前,氣死她。
周依棠似看出女冠的方寸之心,忽問:
「大道如此之小?」
殷惟郢眸光微停,旋即淡淡道:
「能長生成仙便是。」
周依棠失笑了下,轉身一步遠去,
「有時能如你這般逍遙自在,那也極好。」
再抬頭,人已倏然消逝,舉目難尋,殷惟郢不明就裡,便轉身折返歸去。
……………
儲意遠腦子昏昏沉沉,記憶里黑的白的黃的藍的都混成了一鍋,一股腦地燒紅成鐵水澆進腦子裡,叫人光是回想一下,腦子就疼得要命。
是因七魄離體,回歸後不能適應,就像一個睡了很久的人往往第一時間不能操縱身體,氣攻心竅下,魂魄相斥。
待陳易一張符籙貼到腦袋上後,他的頭昏腦脹終於緩解了不少,接著便聽陳易談起在那處墓穴中的遭遇。
儲意遠聽得一驚一乍,面色慘白不已,同時眼睛裡冒著茫然和狐疑。
「儲香主…什麼都沒印象?」
「沒印象…我只記得一聲轟隆的巨響,快刺破我的耳朵,然後腳下有點晃,好像摔了一跤,之後就不太記得了……」儲意遠努力去想,腦子裡唯有劇痛。
「不必強行去想。」陳易擺擺手道,順便觀察了下儲意遠的情況,心生思緒。
包括儲意遠在內的白蓮教人或多或少都經歷了魂魄離體,他們正三三兩兩倚著斷碑喘息,互相依偎。
陳易踢開腳邊的碎石,望著遠處狼狽的白蓮教眾發怔。儲意遠正靠在斷樹上揉太陽穴,其他教眾一樣也不過是臉色慘白,頭昏腦脹,可東宮若疏為什麼偏偏長出羽毛?
這其中差別,究竟為何?
東宮若疏的身軀位於殿宇深處,身後即是大司命乘龍下凡的壁畫。
白蓮教人如人俑般圍著石台而立,九尊青銅鼎亦圍作環形,石台處即是那曾為大司命的遺骸,如同古老的儺祭重現世間。
陳易每每念及此處,便泛起雞皮疙瘩。
必然有其用意……
陳易倏地心聲問道:「老東西,我有個疑惑,你是怎麼從那種楚墓被挖出來的?」
無論如何,身為明暗神教的聖女,都應與上古年代的楚墓毫無關係才是,可在她的口中,明暗神教與上古之事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不是我被挖出來,而是無生鼎被挖出來。」
「那又有什麼不同?」
「可大了,」老聖女終於緩緩吐露道:「我一直都在這裡面,而這鼎…它是一道門。」
「門?」
「通往無明世界的門,古人們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漆黑得比漆黑更漆黑的地方,那裡生和死的界限並不清晰,死即是生,生即是死,帝舜刑殛鯀,鯀死而化黃能;蛇乃化為魚,顓頊死即復甦……」老聖女嗓音蒼老幽深,「他們把那裡叫做…『羽淵』。」
「羽淵…即是無明世界?」陳易大感驚奇,「無明世界…不是佛門之語?」
「呵,名字是佛門的沒錯,可地方是同一個地方,只是稱呼不同……佛也好,道也好,儒也罷,包括我們,大家都把它們當做不同的兩家,把兩家的東西都當做不同的東西,可世界是相同的,兩家皆處於此世中,又何來分明的界限?只是混淆在了一塊,人云亦云,真假難辨。」
老聖女頓了頓,而後語調拔高道:
「唯我聖教,知古曉今,足以窺得此世真相。」
陳易不著一詞。
老聖女口口聲聲說佛道儒蒙蔽世人,可在三家眼中,明暗神教又何嘗不是,世事真假難辨,陳易不會輕易便下定論。
「我知道你在旁敲側擊什麼。」老聖女忽地道。
「哦?」
「魂兮歸來……他們是在招大司命的魂。」
遠處傳來悶雷,天地一驚,話音落耳,陳易忽然想到,那處壁畫裡,天門廣開,大司命乘龍車而降,著玉衣攜靈花,降臨下土。
而東宮若疏即在壁畫之下。
這哪是什麼她的魂魄不好吃,分明是要把她的軀體當做下凡容器!
怪不得東宮若疏膚生仙羽,
凡魂進不得仙軀,仙魂如何?
………
秘境既已發掘,又重歸地下,儲意遠也再無停留於此的理由。
他這一回特意過來,原來是為了將功贖罪,以此彌補湖廣白蓮教的損失,可事與願違,不僅白忙活了一場,險些還把小命搭進去。
周遭只有幾位同生共死多時的親信,儲意遠在外人面前雖說鎮定,可是早就心如死灰,當下要散盡手中財貨,要幾人回總壇後各尋出路,以免被自己牽連。
「香主,事還沒到這地步。」一人把錢財推回道。
「沒到…怎麼沒到,待我回總壇之後,去香主之位都是輕的,只怕要被正法,無生老母在上,死後能回真空家鄉,也算值了。」儲意遠只有無奈苦笑,又推了過去。
「別心死,咱們還有出路。」那人又推回來。
出路?
見他不似誆人,儲意遠提起一絲希望道:「哪裡的出路?」
「那個陳千戶……」話音壓得極地,落在這幾人間如同驚雷。
儲意遠又驚又怒道:「他於我們有大恩,你怎敢叫我出賣?」
那白蓮教人心道他沒想到出賣的地步呢,隨後仔細解釋道:「…不是出賣,而是扯虎皮做大衣,他武藝高強,又天下通緝,更是明教出身,總壇不可能不重視。」
「你的意思是說……」
「我們得傍住這條大腿,讓他哪怕不出面保我們,也能讓總壇的人投鼠忌器。」
儲意遠眼睛一亮,
這倒是個好法子。
陳易的武功儲意遠看在眼裡,其名聲更是惡貫滿盈,此人必受教內重視,若能仰仗其威名,哪怕被去掉香主之位,未免不能保全一命。
「話又說回來,我們目的地不同,遲早分道揚鑣,這又該如何是好?」
親信緩緩獻策道:「陳千戶貪財好色,天下皆知,我們只需投其所好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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