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寒假（二）
門庭若市，迎來送往，寒假的林佳英演繹著應接不暇，接待一批批來訪同學，男生居多。曾莧時而過來湊熱鬧。離春節還有一周的這一天上午，有些冷的天氣，曾莧過來，與林佳英午飯，午休後，一起坐在樓下喝水說話。外面一陣聲嚷，又有同學上門，今天造訪的是風流倜儻的五大城市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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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輛自行車一字排開，整齊有序停放在門前。林佳英曾莧起身迎接，擺好凳子。林佳芳悄聲告知姐姐自己要上樓，溜走了。林佳英站在茶几的靠門一側，招呼客人。曾莧請五大城市中的任一位坐上茶几的另一側。BJ毫不推辭，一屁股坐下。上海武漢瀋陽坐在長條沙發上，廈門在沙發靠門一側的凳子坐下。曾莧坐在最裡頭的凳子。五個男人與兩個女人的下午茶劇就這樣開始了。
客人坐好，林佳英動手泡茶，專心低頭弄著茶杯茶葉開水。人多的時候，林佳英並不喜歡泡程序繁瑣的功夫茶，每喝一輪，茶杯都要燙一次開水，搞得纖纖玉手作疼。她不接受一個茶杯幾個人輪流拿到嘴邊，覺得這太過於無道理，故即使喝功夫茶，也只用自己專用的杯子。用杯問題，曾莧覺得無所謂，認為只要燙過開水的就好，不必計較。曾莧曾經對林佳英開過玩笑，說是不是覺得多人分次用一個茶杯喝，有隔空接吻的嫌疑。林佳英說只覺得不衛生。
曾莧開口招呼，說：「你們今天怎麼如此齊整，先約好的吧？」
BJ是政治文化中心，開口即應：「是呀。一個人來是不夠的，必須多人一齊來，才夠熱鬧。」
曾莧注意到，BJ比以前多了一副金邊眼鏡，在門外的反光照耀下，很是刺眼。她說：「看來是你組織的。佳英這裡凳子不多，以後要來更多人，不事先通知的話，有人只能站著。要有人站的話，你要身先士卒。」
BJ轉過頭來，看著曾莧，毫無幽默地說：「曾莧安排站著，我肯定服從。曾大隊長的話誰敢不聽。」說完哈哈大笑，自以為把曾莧將倒。
曾莧被BJ的金邊眼鏡反射光刺中眼睛，遂把椅子往裡邊挪一點，話鋒一轉，說：「BJ是不是風沙過大，必須戴眼鏡。剛到BJ，你就學斯文。沙塵土多，應多義務參加掃地活動，為以後當官積蓄資本，否則也不算首都學生。」
林佳英聽著鬥嘴，強忍著把嘴上的笑連同香味騰騰的茶水一起吞進肚子。上海喉嚨痒痒的，忍不住開口說：「你們兩個人單挑。曾莧不要把其他人撇開不理，只顧招呼他一個人。」廈門在遙遠的角落參與進來，說：「對，我們有意見。」廈門本來說要吃醋的，出口時改了。
城市眾多，魚目混魚目，挑不出珠來。林佳英些許悠遠。曾莧心中生樂，進而說：「你們今天找上門來要找誰宣戰。陣勢咄咄逼人。」
林佳英發話：「大家請喝茶，趁熱喝。難得見大家一次，有話儘管說，開心就好。」林佳英擺弄著功夫茶具。茶具發出沙沙的磨擦聲，伴奏著鬥嘴式的對話。
BJ似乎悟出剛才曾莧話里的乾坤，為自己圓場說：「你看主人多麼熱情周到，哪像你這樣咄咄逼人。我並沒有得罪你，請別這樣說我，告饒可以吧！」
曾莧見狀，開心地說：「你別多心，大家在一起，就是開開玩笑，全不要當真。」曾莧也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過分，雖然不喜歡BJ一副假斯文的樣子，但實際上與自己全沒關係，何必挖苦他呢。她還發現，瀋陽也多一副眼鏡。大學的功課不會比高中多，除了假斯文外，確實找不出戴眼鏡的理由。
瀋陽戴一副有色眼鏡，與白皙的臉色相配，如南方的褐土與北方的白雪一樣毫不相關地扯在一起。他說：「估計你得罪曾莧了。要好好反思哪裡得罪，好好道歉。」
BJ一副委屈的表情說：「我真有天大冤情，高中與曾莧說不到五句話，現在更沒機會，天南地北相隔萬里，要得罪也沒地方。曾莧，有得罪的地方，請多包涵。」說完，雙手向曾莧拱了拱，接著說：「再說，我入學後，給曾莧和佳英寫信問候，倒是這兩個大才女，沒有回信，讓我好受打擊。你們有沒有給她們倆寫信？她們是否回信了？」城市們都表態寫信了，均未說有收到回信。上海坦白給林佳英寫信三封。
林佳英沒回過信給他們。林佳英與曾莧之間對各自同學的來信並不相互隱瞞。兩人共同約定，所有的同學來信，除非有事，一概不回。不回信好處有兩，一是可以節省時間紙張郵票，二是避免引起誤會。
各大城市拿到錄取通知書確定去向後，用盡一切辦法把女同學錄取的學校通信地址搞到手，一到學校，安頓下來後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同學的通信地址一字排開，按心儀等級先後發出信件。信件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剛到就給你寫信、這邊天氣不錯、學生土裡土氣、老師刻板教條、有時間來玩、要去看你、東西難吃，等等。生活委員負責派發信件，每天均厚厚一疊五彩繽紛的信抱在手上往各宿舍去派發。大學新生之間情感信息來往，為中國的郵政事業發展貢獻不小的力量。同時給林佳英曾莧寫信的男同學很少，知道兩個人的關係，怕搞出笑話。這說明他們心裡多竅。
曾莧回應說：「信確實太多，難以一一回信，乾脆就誰都不回。你們誰有收到我和佳英的信，肯定沒有。我們都是懶蟲，請不要見怪。你們到全國各大城市，見多識廣，是否介紹一下城市特色，有趣的事，好吃的東西，讓我們開開眼界，增長知識。」
林佳英附和說：「好主意。請各位好好介紹，像導遊一樣，增加我們這些未到旅客的興趣。BJ是首都，先介紹。」
BJ想不到有這麼個好機會，應該好好表現一次，遂咳嗽清喉，坐好姿勢，說：「開學第一個月的每一個周末，我一個人，從故宮到長城，從頤和園到雍和宮，想到什麼，就去看什麼。BJ最著名的就是烤鴨，全聚德做的，在快餐店要了幾塊吃，味道好極了，名不虛傳。大家如到BJ，一定要品嘗。不吃正宗北京烤鴨，相當於沒有到過首都。」
「北京烤鴨什麼時代開始有的，味道特色如何？」曾莧讀的是歷史專業，自認為對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具有了解的義務，不放過這次機會學點地方歷史。
BJ想不到高考後，還有這麼一次烤鴨考，恨不得重回BJ，好好了解烤鴨的歷史和特色，好在曾莧面前展示淵博知識的形象，比那搜索枯腸拼湊給曾莧的信更能打動芳心。現在，他只能幹巴巴說：「不知什麼時代有的，聽說好久以前就有。味道與我們這裡的鴨肉完全不一樣，反正很好吃。」
廢話連篇，曾莧心中說。林佳英笑靨如花，幾大城市看得心痒痒。BJ有些失落，坐在一側看不到林佳英如花似玉的容貌，又不能眉飛色舞地炫耀著北京烤鴨的味道，實在心有不甘，尤其是看到其他幾大城市均目視著林佳英，心裡以臭婆娘來罵曾莧，恨不得把各大城市的眼焰掐滅。
「我聽老師講過地方小吃，BJ十三絕很出名。你有沒有記得十三絕的名字？」曾莧步步緊迫。
「BJ的小吃，不是面就是米糕餅之類。十三絕聽說過，但沒有去具體了解。下學期我了解後，把BJ的小吃列個清單，寄給你。」BJ在給自己一個台階。
接下來，林佳英點名要上海發言。上海因為氣功練得高深，大學裡頭進入另一層，故臉上青春痘日益見長，大的如黃豆，生生不息。青春依舊在，幾度豆豆生。看來上海平時營養過剩，身體內部容納不下，過多的營養見縫插針，爭先恐後擠上臉面上來，供主人和觀眾共同瞻仰。上海簡明扼要：「上海小吃清淡、可口， 最負盛名的是三主件和十大小吃。三主件是湯包、百葉、油麵精。十大小吃我沒記住。」
曾莧念叨著：「老師講過三主件十大小吃。估計許多城市都會有十大小吃八大小吃之歸類。我記得的有拉腸粉沙河粉馬蹄糕叉燒包雲吞麵鮮蝦餃雞蛋撻糯米雞艇仔粥燒賣仔，有燒乳豬上湯焗龍蝦白切雞紅燒乳鴿老火靚湯海河鮮。這些聽起來讓人流口水的名吃小吃，我基本上沒吃過，沒錢。老師有一堂課專門講各地名小吃，還要求學生記住，說很有實用性，以後到全國各地旅行，可以按名找吃，好好品嘗。我認為有意思的是燒乳豬和老火靚湯。剛出生不久的小豬燒的，把豬皮燒黃，只吃皮，其他的沒味道，好浪費。還有老火靚湯，從早煮到晚，用慢火，叫煲湯，說營養，有滋補作用。這簡直是浪費柴草與時間。」
BJ笑著說：「你學的知識真有意思，把吃的內容轉化為課堂知識。不過這也難怪，我們上課開始，老師專門給我們講解BJ的名勝古蹟，教我們如何搭乘公共汽車，不要把人搞丟了。老師說，這是防患於未然，前兩年有學生一個人出去玩，結果三天沒回來，人跑到石家莊。如果你們老師沒有介紹吃法，比如乳豬，真不知道怎樣吃，就像外國人第一次喝茶一樣，把茶水倒掉，茶葉嚼爛吞進肚子。」
武漢應曾莧的要求介紹武漢的小吃，說：「我屬於孤陋寡聞一類，只聽說過武漢四大名小吃，老通城、小桃園、四季美，還有一個叫什麼記的，其中老通城豆皮吃過一次，味道還行，其他不清楚。」
瀋陽如雪般發白的臉在褐色的眼鏡襯映下，如奶油小生剛從戲台上下來。全場人員只有林佳英的膚色與其相近。林佳英的是白裡透紅。瀋陽是白里透油，像剛出爐饅頭塗上的奶油一樣。瀋陽雙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說：「我對小吃大吃沒有研究，反正感覺那邊的食物不合自己的胃口。小吃名字記得有楊家將吊餅李連貴大餅肉，還有老邊餃子。」瀋陽把燻肉大餅說成大餅肉，把楊家吊爐餅說成楊家將吊餅。不過如此表述似乎更有歷史味道，也許更勾人食慾吊人胃口。
廈門屬經濟特區，改革開放走在最前面，街頭巷尾洋溢著海上飄進來的洋氣。廈門坐在沙發邊外，與其他各城市相比，還是有型的。他頭髮長長蓋著衣領，理髮時只是把耳朵上的毛髮沿著耳朵邊沿修剪，時尚的長喇叭褲，褲腳跟拖在地上多一點，免費為林家擦拭地板。面對曾莧，廈門有點怯懦，說：「廈門方言跟我們差不多。衣著差不多。食物與我們差不多，什麼海鮮春卷魚丸等等，我們這裡全有。你們不信，可去看看，幾塊錢的車票。」
曾莧掩口撲哧一笑，說：「你是差不多先生。讓你給我們開開眼界，卻搞了好幾個差不多。」
差不多先生臉有點變形，僵硬地說：「真的。我不像你們，對小吃有如此的興趣。上輩子我不是餓鬼。」
上海一聽就不幹了，假裝發怒說：「你的意思是我們上輩子是餓鬼。這話太過分。曾莧說你是差不多先生，有本事就對她，沒有理由把我們一起貶損。」瀋陽BJ武漢附和著，一起指責著廈門。廈門的臉越發難看，如他拖在地上發皺發黃的褲腳，結巴巴地說：「我不是這意思，我不是這意思。」曾莧和林佳英捧腹，努力控制笑，把笑吞進喉嚨，卻引發肚子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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