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師

  大學老師，進可做官，退可搞學術。據說，大學教授可以直接轉任處廳級幹部，如果屬實，則足見國家對大學教師的重視。嶺南大學號稱幹部搖籃，不僅畢業生多而出名，且學校有專門針對青年幹部脫產進修的培養大樓「勤政樓」。校友們分布在各條戰線各級政府，實為中堅力量。

  冷老師名凍，北方人，長得如北方的雪一般白淨，是比嶺南大學更為出名大學的畢業生，今年剛畢業。此小子有志氣，以報效國家為己任，自認為到大學教書更能體現自身價值，畢業時謀求留校任教。班主任愛才而向學校力薦。留校任教著實競爭激烈，畢竟是政治文化中心。冷凍成績不錯，可決定因素卻不是成績，使出渾身解數最終還是落選，很是受傷。在班主任幫忙下，退而求其次，他來到嶺南大學。

  冷凍到嶺南大學行政辦公室報到時，剛好錢昌茂在場。領導安排錢昌茂協助冷凍辦理入職報到手續。錢昌茂領著冷辦完入職並拿到宿舍鑰匙，自己掏錢請冷凍在學校食堂吃了午飯與晚飯。因上述事由，錢昌茂成為冷凍在嶺南大學第一個算得上認識的同事。報到後的第二天，冷凍領到薪水，遂邀請錢昌茂到外面小吃店喝杯小酒，以表感謝。一來二去，兩人開始熟絡起來。

  人生的不同階段，會遇到不同的人。對朋友或戀人的選擇，會受條件與眼光影響，在若干年後，也許會詫異當年的選擇。人生無法重新選擇，直接承受每一次選擇所造成的結果與後果。

  有志不得逞，剛來的冷老師心中著實不痛快了一陣子。嶺南大學環境優美的校園，優厚的工資待遇，開放時尚的城市風貌，很快撫平他心中的傷痛。學校對這位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任命為管理學院企業管理專業新生班主任，照例視為後備人才予以培養。學校領導還專門找其談話，介紹管理學院在學校中的位置，企業管理專業在管理學院中的位置，嶺南大學在省大學中的位置。三個位置結論，實在讓冷老師受寵若驚的。學校把最好的崗位給了他，如果還有不滿的話，那只能說明他太不識抬舉。學校領導還許諾，要是出色的話，有機會會選派留學考察，提職，科研經費等等。

  學校領導的思想工作做得到位。不久，冷老師就知道任何一位新老師，學校領導都照例有這一番談話。

  冷老師與其他新老師一樣，是非常識抬舉的，下定決心，以校為家，滿腔熱情把自己的青春歲月奉獻給這所大學，以報學校領導的知遇之恩。他認真研究每一個學生的檔案材料，熟悉學生的具體情況和個人特長，從座位安排到宿舍分配，從學生幹部選任到班級管理計劃，以期儘量公平公正，不搞特殊，培養學生公平競爭的素質。班主任工作中，冷老師主要從兩個方面來體現公平性，宿舍採用編號，隨機抽取，對號入座；擇機競選班幹部，全體學生投票。

  學生還沒有報到，冷老師就已經按照自己計劃有條不紊進行著班主任工作，在八月下旬，基本完成了宿舍座位安排，全班共五十二人，其中有兩個定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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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昌茂新學年被任命為管理學院學生幹事。他上一年在本校畢業後留校，新學年從學校辦公室調任管理學院。企業管理是今年新開設的專業，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錢幹事與冷老師一樣是新人，只不過是新的內容不同而已。

  冷老師正在滿意著自己的初步工作時，八月三十日晚上，錢幹事穿著背心上來冷老師的房間。雖然是晚上，酷暑的熱度絲毫不減，兩個人都穿著背心。電風扇發出呼呼的聲音，有些吵人。

  錢幹事站在門口，看著冷老師有點整潔的房間，意識到自己房間的凌亂，說：「冷老師，有空嗎？」

  冷老師站起來，說：「別客氣。你什麼時候來，我都有空。請進。」把錢幹事請進來。

  錢幹事進屋坐上有點破舊的木沙發。他看到冷老師辦公桌上放著許多檔案之類的材料，說：「辛苦了，班主任就是雜事比較多。」實話中多些客氣。

  冷老師倒一杯水，放在錢幹事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坐在另一張沙發，側眼看下錢幹事有點黧黑的南方男人臉，問候道：「錢幹事，近來忙吧？」

  錢幹事應著道：「開學前準備工作雜事多。」

  錢幹事不想主動說出來意，不想被冷老師理解為居高臨下，讓冷老師提出來，再客氣說出，兩個人之間顯得更為平等，冷老師的面子更足，畢竟冷老師是國內最出名的大學畢業，自視甚高，不容易駕馭。同事之間的關係好一些，工作起來就更為順暢，彼此尊重更能達到雙贏，兩人在這一點上認識是相同的。錢幹事是所謂的老謀深算老奸巨猾，還是矯情兜圈子，難以定性。

  兩個人在相互間客氣著，重複著知書達理的內容。冷老師明白錢幹事必定有事要說，但錢幹事沒有提起，冷老師也跟著先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這些話不是沒有作用，是能夠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減少隔閡，如領導講話前奏的咳嗽，有清喉嚨和開動思路的功效。

  冷老師說：「錢老師，我對學校不熟悉，當班主任也沒有經驗。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錢幹事說：「我與你一樣，也是個新手，共同學習，相互支持。」錢幹事一味客氣，並不轉入主題。

  錢幹事有的是耐心。言總要歸正傳。冷老師不願拖時間，直問：「錢老師，是不是有事要說？」

  錢幹事接著冷老師的話，說：「上次我說的兩個定向生的事情，你看如何處理比較好？」

  冷老師說：「宿舍安排好了，不搞特殊，都差不多。班幹部的安排，我計劃開學讓學生報名競選，由學生來投票決定。」

  錢幹事停頓一會，裝著思考的樣子，說：「能做到公平當然最好。兩個定向生是學校領導交代。我們能力有限，只是在宿舍安排和班幹部選任。領導沒有明說，但心照不宣。如果沒有與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就等於我們沒有照顧。你說是嗎，冷老師？」實際上，錢幹事這一席話早已準備好的。

  冷老師感覺出錢幹事的隱隱苦衷。領導為何不直接找冷老師說，卻通過錢幹事來說這事，冷老師不明白，想不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來完成此事，即使此時已經有配合的想法。冷老師從檔案材料里抽出兩個定向生的材料，說：「就是這兩個人，錢老師，你說如何處理更好一些。我確實想不出辦法。你指點一下，我肯定配合。」冷老師的態度有點毅然。有性格的知識分子就是這樣的爽快，雖然剛剛還在說要公平。

  如果冷老師不給面子，說明錢幹事協調能力不好，完不成任務，這如何向領導交代呢！幹事一職還能當下去嗎？此時的錢幹事有點小感動，

  錢幹事來之前已胸有成竹，說：「這邊有一個宿舍，原來住的人畢業走了，剩下學院團委書記一個人。我已向傅院長申請，把你班裡的兩個定向生安排進來，你看如何？」錢幹事徵詢的眼光看著冷老師。

  冷老師一下露出輕鬆的笑容，說：「這樣最好。其實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照顧住宿方面，你倒把問題解決。」冷老師喝一口茶，說：「這鬼天氣好熱，晚上如何睡得了！錢老師，這麼熱的晚上，你如何睡覺？」

  錢幹事笑著說：「汗流浹背，晚上都是這樣。有的老師會睡竹蓆，有的乾脆爬到樓台天面去露天睡覺。我是風扇吹個不停，唯有這個辦法。」

  冷老師無可奈何長出一口氣，「唉！南國的酷熱真可怕！」

  錢幹事笑著說：「慢慢地你就會習慣。對了，兩個定向生能不能給安排個班幹部位置給他們鍛鍊？」錢幹事又轉入正題。

  冷老師沉思幾秒，說：「我原計劃競爭班幹部職位的。如果要照顧，你看會不會別的同學有意見？畢竟這兩人是定向生，分數比其他人低一點。」

  錢幹事從冷老師手上拿過這兩個定向生的檔案材料，快速瀏覽一下，說：「定向生也是學生，一視同仁。」放下檔案材料，「唉。領導交代的事，咱們能做到就儘量做到。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還是麻煩你處理一下。」錢幹事無可奈何地。

  錢幹事和冷老師一陣沉默不語。錢幹事心中有數。冷老師確實在思考這公平如何做到。

  天氣熱得讓人有點窒息。可這談話必須進行，問題必須解決。冷老師絞盡腦汁，還是沒有想出自認為滿意的辦法。這邊，錢幹事邊喝水邊細看著兩個定向生的材料，一副淡定的樣子。冷老師看見錢幹事的這種表情，剎那間，好像明白了，站起來給錢幹事加開水，笑著說：「錢老師，恕我直說，我看你肯定有方案。說出來給我，我依你的意思做。初任班主任，沒有經驗。多多指教。」

  錢幹事用手接過冷老師遞過來的茶杯，說：「謝謝。冷老師客氣了。我也沒有什麼好方案，只把一些老辦法提供給你，是班主任常用的。」停頓一會，喝兩口茶水，笑著繼續說：「剛開學，有許多工作需要同學幫忙去做，班主任一個人是應付不來的，可以先定下班幹部的主要人選，職位可以先不要定下，可以靈活。這些班幹部人選可以幫你做許多事情。等開學後，再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同學們相互不了解，也就容易認可，等一段時間或一個學期後，再按你的計劃進行公開競選。現在公開競選，學生彼此不認識，效果不太好。」

  冷老師認真地聽著，略一思索，豁然開朗，說：「錢老師說得真好真周到。我就按你的意思來辦。」

  「冷老師客氣了，是我在麻煩你，希望體諒支持。我也是沒有辦法，領導交代的事情，在我們範圍能辦的，只能辦好。」錢幹事確實心裡感謝著冷老師。

  「冷老師，對這種特殊照顧的學生，你有什麼想法？從個人的角度來問的，我是希望你能理解這種事情。」錢幹事看著冷老師，問道。

  「畢竟剛參加工作，一時還不是很適應，但我會慢慢適應的。」冷老師誠懇地說，「錢老師，我有問題向你請教，希望你不吝賜教。」冷老師覺得錢幹事業是可以交為朋友，同事之間那防意如城的心扉在慢慢地為錢幹事打開，

  錢幹事回答說：「冷老師，咱們是同事，相互學習相互支持。只要知道並可以說的，我肯定向你敘述。」

  冷老師喝口茶後，說：「我請教的問題是這樣的，領導交代照顧兩個定向生時，會不會說具體的原因和背景？另外，領導有沒有說如何具體照顧？」

  「說不說原因和背景，領導會自己把握，這說不定。領導一般不會說如何照顧。這點我們都不能問領導，一問則顯得我們沒有水平或不想辦。反正這些都要我們自己根據實際情況在各個環節把握分寸。」錢幹事搖搖頭微微一笑。

  冷老師長出一口氣，也搖著頭說：「複雜如電路。有關班幹部安排，還是要看兩位定向生自身的態度。如他們有這想法，我會安排的。」對著錢幹事一聲苦笑。

  錢幹事與冷老師相視，會心一笑，說：「好。你剛畢業，一身正氣，有點不適應，這也正常，慢慢會熟悉適應。你在北方長大讀書，是否少見這些事情？」

  「主要是我剛畢業參加工作，平時在校只顧自己讀書，不懂這些事情，談何適應。也許我根本不適應教書，不應該留在學校。北方也一樣吧，只是我不懂而已。」冷老師把桌上的材料合攏起來收好，「錢老師，你也剛畢業不久吧？」

  「我上一年畢業，留校先在學校行政辦公室工作，這一學期才來管理學院。與你一樣，我也是個新手，一切從零開始。」錢幹事哈哈笑著，有些開懷。

  白熾燈光很亮，兩個年輕人膚色一黑一白，相映成趣，說著笑著嘆著，目光流露出豪情，談話充滿著睿智。這一晚上的交流，兩人相互增進了解，感覺拉近了許多。冷老師感覺錢幹事坦誠有智慧，是可以信賴的人。錢幹事認為冷老師正直有抱負，是可以共事的人。

  第二天中午前，錢幹事上樓來，拉冷老師一起去外面小酌一餐，喝了半斤白酒。買單時，兩個人搶著買，結果，還是讓冷老師給搶了，說這頓飯再算感謝接待之情。能搶著買單的人，都是有格局的好人。舉杯間，錢幹事勸冷老師要既來之則安之，穩定下來再作謀劃。

  兩個單身漢年輕人常在一起用餐，散步，相處甚歡。冷老師幾次約錢幹事一起去外面逛街爬山，錢幹事都爽快應邀。兩人發現彼此性格相近，觀點共鳴，容易溝通，喜歡玩籃球。慢慢地，兩人成為同事好朋友。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