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商業街

  黃浩生與林佳英雖同班，但從沒有說過話。高二開始，他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孩子與曾莧常在一起，不經意間也知道女孩子的名字，僅此而已。

  黃浩生戴著一副近視眼鏡，身材略瘦，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父母是農民，安守本分，膽小怕事，時常交代兒子不要惹事。家在縣城郊區，家族在村子裡勢力弱小。真善美假惡丑，家族爭鬥，利益豪奪，土地強占，勢力決定著一切結果。弱肉強食的法則，在這裡展現得淋漓盡致。如果人命關天，血肉橫飛，法治力量最終起到收場的作用。自小耳濡目染，親歷身受，黃浩生對小村子的傾軋感知頗深，有一種驚恐害怕憂慮的心理困擾在累積，早就有離開家鄉的想法。黃浩生有一弟弟。弟弟小時候因為醫療事故，右腿殘疾，基本喪失體力勞動能力，開個小理髮店，自食其力，還能資助黃浩生。全家人指望著黃浩生。這小子也爭氣，成績一直不錯，但為了成績而付出了視力的代價，近視程度有點重。黃浩生性格安靜，極少參加集體活動，也沒有什麼好同學好朋友，守著自己心靈里的一片天空，消化著生活學習里遇到的美醜善惡。他雖然看起來有些懦弱，但心地卻並不因此而醜惡。

  收到曾莧的信是8月20日，黃浩生糾結了兩天，22日上午，終於鼓起勇氣，騎上自行車，到縣城找林佳英。

  縣城不大，但對於黃浩生來說，也算是一個比較陌生的世界。商業街是中心地帶，循著街道兩邊的門牌號碼，黃浩生來到商業街45號之二號門牌的前面。街道兩邊是騎樓，樓下有檐道，再接著是門。門外檐道放著好幾輛自行車。門裡頭五六個人，有男有女。上女同學的家，面對異性，黃浩生完全是個新手，感覺比高考還緊張，喉嚨有點發癢，身體有些微汗，搞不清是因為騎車還是緊張所導致。人既然來到這裡，那頭皮還得硬著。黃浩生手扶著自行車，離門裡面的人有好幾米的距離，為了讓裡頭的人聽到，提高點嗓門說話：「請問是林佳英家嗎？」

  黃浩生運氣比劉備好得多，一顧就顧著了。裡頭有兩個姑娘站起走出門來。黃浩生看到其中一個穿著綠色襯白花連衣裙的是林佳英，另一個也面熟。只見林佳英面帶微笑回答道：「浩生，請進來坐。」這段時間來找林佳英的同學太多，同一年考上大學的男同學，十有八九來過林佳英家。有的同學，林佳英還不認得是同班，更不用說每個同學的名字了。因為曾莧有說過寫信一事，故林佳英已在全班集體照中，熟悉下黃浩生的長相，以免出現見面不識人的尷尬。

  「我是黃浩生，謝謝你還認出我。曾莧寫信讓我來找你。」黃浩生眼光掃過林佳英的臉，看著她的肩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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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與我說這事。請進來坐。」林佳英手指著讓黃浩生把自行車放在檐道，落落大方把他引進屋裡。

  屋裡人多，顯得有些擠。林佳英進廚房抱來一隻凳子，讓黃浩生在最裡頭坐下，說屋裡的人均是剛剛考上大學的同學。林佳英指著剛才一起迎出門的女孩子，說：「這是我妹妹佳芳，剛讀完高一準備上高二，與我們同一學校。」接著，她指著黃浩生對在座的人，說：「這位是黃浩生，與我同校，讀的是法律專業，高中文科同班。」

  上海大學生對黃浩生說：「面熟。幸會幸會。」又馬上掉過頭來對著林佳英說：「我們離你太遠，見一面可不容易。現在有這一位同學與你同一個學校，同學們都放心。起碼有人看著你，給大家報告消息。」

  北京大學生接話說：「你最喜歡聽這一類消息，尤其是林佳英有關的。」用手指著上海說。

  這時，武漢大學生插話，說：「痴情哥心還未死心，估計要準備等著決鬥。」

  瀋陽大學生實在看不下去，一本正經地說：「不要打趣了。人家可沒你們這份心思，別自討無趣。」臉色有點發白，像冬天瀋陽的雪色。

  這幾位訪客是同校不同班，黃浩生從來沒有與他們打過交道。黃浩生在每位大學生說話時，靜靜地瞧著說話者，似乎要從他們面孔看出上海BJ武漢的風景，可惜不像瀋陽大學生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來。上海大學生倒有著一定厚度的非洲顏色，讓黃浩生有點驚奇這中外結合的結果。黃浩生突然開口對上海大學生說：「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位在學校文藝匯演上表演氣功的，真佩服。」黃浩生有所不知，那次表演氣功的後果是上海的手掌是腫了兩個星期，用掉了幾瓶藥酒。上海大學生畢竟是大城市，功力自然高出一籌，臉露得意之色，與其他城市互相打趣著。

  黃浩生靜靜地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笑，沒聽出一個子丑寅卯，捧起水杯，呷了一口，才發現自己有點口渴。這應算是黃浩生第一場正式的社交活動。

  林佳英姐妹倆沒有插入城市間插科打諢的對話。林佳芳坐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本地圖不時在看，不時抬頭看看在座的大學生。

  四大城市說著自家大話，來往不停，不一會，起身告辭。上海大學生幽幽地對黃浩生說：「我們先走了，你們同校的慢慢聊。」

  黃浩生站起身來以示禮貌，這是平生見過第一個會氣功的人。他猜想是不是練氣功的臉色就像上海大學生那樣黑幽。在這個年代，會氣功的人是了不得的。

  姐妹倆起身送客人到門外。送走後，林佳英收拾好滿屋的凳子與杯子，請黃浩生坐在茶几一側的椅子，換新的熱茶放在他一側。林佳芳換坐在茶几對面的長木沙發。

  熱茶水呈淡黃色。水杯上，柔曼的蒸氣飄著，裊裊上升。黃浩生輕輕地捧起茶杯，呷了一口，好香！這時，他才意識是林佳英重新換茶葉泡出來的。第一次喝到這麼潤口香滑的茶水，而且這茶水來自一位如此曼妙美麗的女孩之手，他感覺自己不虛此行，似乎對生活有了更新的認識。雖然黃浩生此時沒能好好欣賞林佳英，但感覺坐在一側的她就是一位女神，一位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女神。

  「這茶真好喝。你這幾位同學真會說話。」杯子中茶葉在沉浮，黃浩生端詳著手中的杯子，像是在欣賞著一件藝術品。本來他要說「你這幾位同學話真多」，覺得有些冒昧而改口。

  「你不認識他們嗎？都是同一年級，我高一同班的，讀理科。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學校報到？」林佳英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這位即將進入同一所大學校門的男生。林佳英本來要說「這幾位同學有時會來喝茶」，自覺多餘而砍掉。

  「我計劃8月31日晚上坐車，9月1日一早到，剛好是報到的時間。」黃浩生雙手捧著杯子，眼睛看著林佳芳手上的地圖冊，接著說：「聽曾莧說，你們會提前過去。」語氣帶有詢問。

  「是的。我與曾莧提前幾天過去，先去我姑媽家住幾天，然後準時到學校報到。」林佳英回答，轉過頭來看黃浩生。

  「哦，那這樣方便。有姑媽在省城，有個照應，真好！」黃浩生帶著羨慕的口氣說，轉過頭來，看到一個低頭注視著茶几上杯子的林佳英。林佳英在黃浩生轉過頭來時，把眼睛從他臉上移下來。

  林佳芳不時抬起頭，眼睛在兩個人之間移動，顯得活潑，陽光。如果說，林佳英是剛初升的朝霞，那林佳芳就是中午的陽光，有迫人的感覺，使人振奮。林佳芳對著黃浩生，又轉過頭來問林佳英，說：「姐。我有問題想請教師兄，可以嗎？」

  林佳英微笑著說：「可以呀，只要你師兄願意。」抬起眼對黃浩生說：「我妹妹請教你問題，請不吝賜教。」

  「哪裡話，你是高材生，你妹妹應當請教你才對。」黃浩生說完，輕輕一笑，表情有些舒展。有關學習上的事，他一向自信。林佳芳看得很清楚。而林佳英因為坐在裡頭逆光，沒有看到黃浩生臉部表情的細小變化。

  「也許你的意見更能讓我妹妹接受。你就讓我妹把問題說出來。我猜出她要問什麼問題。」林佳英朝妹妹開心地笑，「已經糾結好久，還在繼續糾結。很快就要下決定，給你的時間不多了。」看得出，姐妹倆感情很好。

  「師兄。不，還是稱浩生兄較好。對我姐的同學，我都是這樣稱呼的。要不人太多，都不知在叫哪一位。」林佳芳開心地切入話題。

  黃浩生看著林佳芳，想這女孩子開心寫在臉上，估計不開心也寫在臉上。

  「我讀文科好，還是讀理科好？」林佳芳眼睛直愣愣看著黃浩生。林佳英笑了，說：「你要問遍全世界。那先看浩生兄有何意見。」

  「我猜，你更傾向於讀文科，是吧？」黃浩生含唇而笑。

  「為什麼？」林佳芳不解地問。

  林佳英笑吟吟指著妹妹的手，說：「你手捧地圖，讀文科的人才會看這東西。」

  「不對。」林佳芳有點發急，說：「我是要看看地圖能不能看懂和理解記住。聽我們地理老師說，讀文科的女孩子，地理常讀不好。女孩子空間感不好，地圖看不懂。地圖看不懂，就讀不好地理，所以，我要看看能不能看懂地圖。看不懂，就讀理科。看得懂，那我可以考慮讀文科。現在說我會讀文科為時尚早。」

  「我當時選擇也有點糾結。不少人都有這經歷。有的選擇後，讀過幾星期一學期，轉改讀。你現在沒下決定，屬於正常。時間一到，你肯定就有了主意。」接著，黃浩生轉過頭來對著林佳英說：「你當時選擇有沒有糾結？」光線折射進屋裡，使林佳英的臉看起來潔白紅潤。她不施粉黛，劉胡蘭式的頭髮濃密發亮，透出少女的健康美。

  「我當時選擇沒有多少糾結。高一下一學期，我就基本上確定要讀文科。」林佳英轉過臉來，看著逆光里的黃浩生。平時，她看男同學，只看個大概，眼睛所定的焦距在人後面，會把滿臉青春痘錯認成是肉痣。

  「那你為什麼確定讀文科呢？也許這可以幫你妹妹進行選擇。」黃浩生眼睛從茶杯轉到林佳英再轉到林佳芳臉上，最後眼光停在林佳芳手上的地圖冊。

  「我更喜愛語言文字所表達出來的東西，這是選擇的最終理由。」林佳英對著林佳芳說，好像問題是林佳芳提出來似的。

  「這是最好的理由，也是最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我是這樣認為的。」黃浩生點著頭，語氣帶著肯定回應著林佳英，眼睛從地圖冊上移到林佳芳臉上，接著說：「你喜歡哪一類就讀哪一科，除非確實科目成績相差太大。我說不出更好的意見。」

  這時，黃浩生看著長條沙發上，放著一本《飄》，指著書問林佳芳：「這應該是你姐在看的吧？」

  「我與姐姐都有看。她看得更快」林佳芳應著說。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黃浩生問林佳芳。剛才林佳英已有介紹妹妹名字，他因第一次造訪女同學，有點緊張而忘了。

  「我叫林佳芳，準備上高二。姐姐剛才有說。」林佳芳這時有點兒俏皮，眼角微微向上翹。

  「不好意思，初次來有點緊張。我在學校見過你們姐妹倆，兩朵校花。」黃浩生滿懷讚美的語氣，接著轉過頭對林佳英說：「我今天來找你，是不是有點冒昧？前兩天收到曾莧的信，信中告知地址，想畢竟與你同一學校讀書，就斗膽過來。我沒有出過門，估計在外生活是個笨蛋。你在省城還有個姑媽照應著，父母就放心了。」

  「你是男孩子，到哪裡都方便。不像我們女生，出一趟門好不方便。我一想到要坐長途汽車就犯愁，好麻煩的事，又累又不方便。」林佳英皺著愁眉說。

  黃浩生聽到林佳英說出幾個「不方便」，不禁心裡問著自己「女生出門真的不方便嗎？」對於出門，坐長途汽車，他是毫無經驗。林佳英說男孩子到哪裡都方便，黃浩生想不出一個道理來，覺得她有些矯情，畢竟林佳英有姑媽在省城。

  時間不早，黃浩生起身告辭。姐妹倆送到門口，目送著黃浩生騎上自行車離去。林佳芳問：「姐，浩生兄是哪裡人？」

  「我也不知道。回頭你問曾莧姐，她可能知道，曾莧姐與他高一同班，較熟。」林佳英看著寶貝妹妹，接著說：「選科的事情現在還定不了？」

  「你又不幫我定。你來定嘛。」林佳芳撒嬌說。

  「你要自己定。反正我是不會為你定的。」林佳英帶著斬釘截鐵的微笑。

  「真麻煩，那就讀你的一樣吧。學習資料現有。你這個老師也現有。」林佳芳繼續摟著姐姐的肩膀撒嬌說。

  「理科可選擇上的大學及專業更多，這你也要知道。」林佳英認真地說。

  「我慢慢地想吧。到選科時，會有主意的。」林佳芳坐下沙發，拿起《飄》，看了起來。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