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酒局(四)
戰場上,敵我陣營分明,陳教授心中有數。他自個兒有過五關斬六將的本事,看到侄兒如此不堪一擊,心生憐憫,讓服務小姐扶陳晨到沙發。陳晨雖九分醉意,可漂亮的服務小姐過來扶推之時,這一分清醒即化為十分知覺,聞著服務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和年輕女人氣息,乘醉順手揩油。服務小姐雖年紀輕輕,但所見世面已多,明白陳晨與許多客人一樣,似醉非醉,借醉發揮而已。當然,服務小姐也明了自己身上油是揩不完的,屬於可再生資源,招待不好貴客,沒有好果子吃,說不定明天要捲鋪蓋走人。
戰鬥還在繼續,六斤洋酒已經消耗了七成,直接後果是戰鬥性的減員。學校方面軍,傅院長靠在椅子頭往後仰,陳教授只看到他的下巴和胸膛,想著這在刑場上劊子手下刀時,可是正好的姿態。
孫副校長面色發青,眼含水花,間或發白的頭髮,在金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最為耀眼,右手放在桌子上,拿著酒杯,一動不動,左手反扣放在椅子的背後耷拉著,腦袋僵硬,整個人如一座雕像,閉著眼睛,像睡著了。
錢幹事臉色黑里發紫,站起來,趔趔趄趄,左手握著手杯,右手扶著牆壁,朝陳教授挪去,喊著說:「陳教授,再——敬——你——一——杯,你好——酒量。我——不行。」陳教授站起來,迎著錢幹事說:「干。」杯子咣當響處,陳教授轉眼已杯中無物。錢幹事胸口一涼而有物泛,遂用右手一按胸膛,強行壓住,一個後仰,杯中酒已盡。這一來回搖晃,錢幹事已控制不住自己,斜靠在陳教授後面的牆角。陳教授忙招呼服務小姐,把錢幹事扶到沙發上。
如果說陳教授是未雨綢繆,里外應付自如的話,那冷老師就是與生俱來的天分,功夫深厚。六個人,兩個陣營戰鬥到最後,陳氏餘下主帥,校方唯有一卒。電影裡,本來主帥與兵卒是不在同一起跑線,可戰鬥的最後結果,往往就是敵我帥卒相見,以兵卒生擒敵方主帥為最後的完美結局,而且這個勝者之卒就是電影裡的主角。一桌子山珍海味,現在只能以殘羹冷菜杯盤狼藉來形容。冷老師坐著,不時轉頭迷離輪流注視著錢幹事孫副校長傅院長。
估計解酒藥功效時間已過,確實也喝多了,陳教授迷離醉眼,坐直身子,滿臉紅色,但意識還清醒。他手裡摸著酒杯,環視一圈後,對冷老師說:「冷老師,好酒量。這還沒有喝完的要不要你我來完成?」雖然陳教授做足功課,但酒進肚子,如貨物進倉,過多也會堆積。他在努力控制泛濫的胃,隨時做好奔向衛生間的準備。
冷老師臉色紅暈層層,頭在發脹,但思路清晰,對陳教授的挑釁並沒有退縮之意,說:「陳教授想喝,我奉陪。陳教授好酒量,成色十足。」最後那幾個字,冷老師加重語氣,感覺胸中氣脹,胃在歡騰,遂喝一大口溫開水進行內部調和。
冷老師喝水時,陳教授決定做戰略性撤退,保留實力。陳教授想著,以自己的酒量和現在的狀態,把餘下的酒與冷老師均分喝完,估計十有八九還是不行,今天自己做東請客,必須負責把所有人送回學校去,否則,不算圓滿,請客效果打了折扣。
這時,沙發那邊的陳晨一個猛仰,口中噴薄而出,法國大雜燴放置幾天後發餿的味道,一下子擴散並充斥整個房間。陳教授和冷老師聞著,一陣陣難受,感覺肚子在翻江倒海,如西遊記里所寫孫悟空進妖怪肚子裡。這時,陳教授發現包廂里不見服務小姐,準備去開門喚服務小姐進來,可一起來,已控制不了肚子的情緒,仿佛肚腸是別人的似的,專與自己對著幹,沖入衛生間趴在馬桶邊一陣猛嘔。在外的冷老師聽到一陣馬桶的鼓水聲,立定意志,手按著桌子站了起來,大叫一聲:「服務員。」電視聲被冷老師的咆哮聲蓋過。服務小姐在門外聽到,開門進來,氣味入鼻,馬上皺著眉頭,憋住呼吸,肚子也是陣陣感動,看到沙發陳晨頭下的一攤垃圾,遂退出包廂,報告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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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教授在衛生間用手指輕戳咽喉,把肚子裡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吐出,頭有點暈,準備及時結束這場戰鬥。胡經理一進門,碰到陳教授剛從衛生間出來。陳教授對胡經理說:「馬上籤單結帳。你叫幾個人來幫忙扶客人上車,幫我叫個司機並叫輛的士。」回頭對冷老師說:「冷老師,是否可以叫幾個人在校門口等著準備護著幾位領導回去?」
冷老師看著陳教授運籌帷幄,有條不紊,心中佩服,答道:「好,我打電話請院長助理準備。」下樓到服務台打通院長助理的電話,交代馬上叫四五個學生到校門口準備接應。
胡經理安排人手,把珠峰廳喝醉的客人扶到樓下已在等候的的士上。陳教授把四袋禮物從自己車上搬到的士後廂,交代的士司機有關送客地址及務必提醒客人下車拿走禮物,順手摸出幾十塊錢塞給司機,再對冷老師承擔護送任務表示感謝。陳晨被叔父接回家去。陳教授放心不下留他一個人在學校。
的士今晚好生意,心情愉快一路順暢,送四位客人回到嶺南大學校門口。冷老師最清醒,其他人也並沒有完全失去知覺。孫副校長傅院長到達學校下車時還有意識,一路小踉蹌。學生幫忙提著禮物袋,陪著走。錢幹事倒醉得可以,在兩個學生的攙扶下勉強拖著腳步前進。冷老師提著兩個禮物袋跟在錢幹事後面。到錢幹事宿舍門口時,冷老師從錢幹事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門,讓學生扶錢幹事上床休息。讓學生離開後,看著錢幹事如此醉意,冷老師臉上飄過一絲滿意的苦笑,倒一杯開水放在錢幹事床邊,問他是否要喝水。錢幹事沒有反應,冷老師遂把被子蓋住錢幹事,幫他脫鞋,把腳塞進被子。做完這一切,冷老師如釋重負,一屁股癱坐靠在椅子,往如火燒的喉嚨澆水。這時的冷老師,腦海里回放著珠峰廳里的場景,自覺菜有特色,至少沒吃過,酒倒不怎麼好喝,比不上白酒。
錢幹事如死豬般躺了一個多小時,一動不動。冷老師抬手看表,是晚上十點半,感覺時間如蝸牛爬行,恨不得馬上撕下日曆,把這一糊塗的一晚消滅。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是這酒已千杯,相逢的卻不是知己。看著錢幹事的樣子,冷老師想為自己找一個晚上高興的理由,卻實在找不出。平生第一次喝洋酒,一點喝不出好酒的味道,比不上兩個人坐在宿舍里,一人一盅二鍋頭的感覺。冷老師一直坐到十一點,熱水瓶裝滿開水,為錢幹事放好蚊帳,關好門,才回宿舍草草洗個臉換過衣服上床休息。凌晨四點左右錢幹事醒來時,喉嚨如火燒,舌頭似沙漠,腦袋嗡嗡響,渾身散架似的,每一塊骨頭均感覺酸痛,費勁爬起來開燈找水喝,發現裝滿開水的熱水瓶和水杯整齊放著桌子上。靠坐在椅子上,錢幹事努力回憶著昨晚發生的事情,但對自己如何回到宿舍沒有任何印象。幾口熱水入胃,感覺有些好轉,錢幹事轉過頭來環視房間裡的一切,這熱水這被這蚊帳,必定是冷老師的所為,心裡一陣熱乎,心存感激。
第二天上午八點,冷老師起來,簡單洗刷後下樓來到錢幹事的宿舍,一陣敲門,好不容易讓錢幹事有了回應。錢幹事聽出是冷老師特有的敲門聲,費勁爬起來開門。這門一開,一陣陣的臭酒味撲面而來。冷老師一進去立即把前後的窗戶打開,使空氣對流,讓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儘快消散。錢幹事開門後馬上靠坐在椅子上,萎靡不振。冷老師看著錢幹事,笑著說:「難受吧,這酒喝成你這樣子,一點美感都沒有,不如不喝。」
錢幹事耷拉著腦袋,說:「你幫我倒杯水。我真的快不行,一身子骨頭都要散了,酸得要命。」
冷老師倒杯熱水放在茶几上,輕聲笑著,說:「這是學費,不交學費就學不到本領。你喝水先,等會兒洗臉擦身,把臭衣服換掉。我吃完給你帶回點熱早餐。」說完徑直往食堂去。
早餐路上冷老師想起,在昨晚酒席上,孫副校長對陳教授說不用擔心,能給的,都可以爭取,希望陳晨努力創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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