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相親（二）
無獨有偶。就在同一個周日上午，叔父帶陳晨來到南國大酒店喝中午茶。未出發前，叔父講了今天喝茶的目的，有領導介紹對象，受命帶陳晨供檢閱是否合格。女方家在省城，父親是一位在職官員，高中畢業後，安排在父親系統，長相未知，年紀比陳晨大一歲。叔父說女方父親的能量不小，此門親事如成，對陳晨的前程將大有裨益。叔父從醫兼搞行政，知道應向領導坦白，就陳晨定向生性質並按政策畢業後要回老家工作做了匯報。介紹人拍著胸脯砰砰響，說女生父親搞定陳晨留在省城是易如反掌手到擒來。叔父久聞女方父親聲名，相信此人廣大神通。介紹人安排見面。女方與父母一同參與檢閱，陣容強大。叔父在陳家一言九鼎，行家長之權。雖女方位高權重，但陳家叔侄是名牌教授名牌大學生，力量對比算不過於懸殊。
對方何等人家，哪愁嫁女，陳教授開始有些納悶不解，就此疑問介紹人。介紹人給的答案是，女方想找一個名牌大學生，而且指明省內幾所最有名高校，嶺南大學是首選。原因其實簡單，女的未讀大學，想找個名牌大學生老公，沾點大學名氣。古代有攀龍附鳳的說法，現代找個大學生老公也是一種時尚，知識分子特別是年輕大學生，政策上越來越吃香，擇偶上成為香餑餑。叔父感嘆這年代大學生真是搶手貨。
介紹人先期到達。姓閻，一位處長，算是陳教授的上司。陳教授醫術高明，但對於閻處長來說，也只是下級。官大一級壓死人。陳教授深諳官場風味，對上級領導一向服服帖帖。閻處長受命羊廳長，為其擇婿，責任重大，忽想起在一飯局聽陳教授說過其有一年數相當侄子正在讀大學，遂聯繫陳教授提議牽線搭橋。
陳教授知道年代進步，但媒妁之途依然有用，答應安排見面。他覺得為侄子找一門可靠可依的親家，是自己的責任，覺得這親事，合乎自己的想法。在此次午茶之前，陳教授與閻處長說，是不是看對眼，由年輕人決定，現在講究婚姻自由，由不得家長強行安排。對於陳教授的有言在先，閻處長盡說理解。時代真不同了，連領導都能理解接受愛情自由，年輕人有自主決定權的觀念。
閻處長愉快招呼陳家叔侄坐下閒聊。面對陳教授帶來的貨色，他為領導負責，從頭往下對陳晨審閱一遍，覺得長相氣質不屬於優質等級。不久，女方父母帶著千金小姐粉墨登場。嚴格來說，是女方父親帶著粉墨妻女到場。閻處長敏銳眼尖，先看到羊廳長，上前去招呼帶路。陳教授起身相迎。陳晨也站起來，禮貌地迅速瀏覽羊千金一眼。羊小姐的雙眼距離有點近，乍看之下，無法明白眼睛聚焦點，長得人高馬大，比陳晨還要高大，有些粗壯。她膚色很好，一看就是沒有曬過太陽的。陳晨暗自以為，如果動手，自己不一定是對手。閻處長介紹雙方尊姓大名及工作單位。女方父親姓羊，常務副廳長，不久前從北方調任過來，年紀四十出頭。陳教授與羊廳長握手後，各自坐下。包廂臨江，六人圍了一圈。羊廳長官最大，當仁不讓坐了主位。左邊依次下來就是閻處長、陳教授、陳晨，右邊依次是羊廳長夫人、羊千金。陳晨感覺羊家三口頻繁地把眼光投到自己身上，意識到這是對產品質量的檢閱。
閻處長隨手掏出名牌香菸，知道陳教授從不抽菸，但還是禮貌問了一下。他敬羊廳長一根並為其點著，逕自與廳長吞雲吐霧。羊廳長的煙吞吐得尤其見功力，一口深抽，白色煙條短了一截，然後一個小停頓，接著長長地呼氣，嘴裡挾帶著兩個鼻孔的煙氣，三條如瀑布般急流直瀉向桌子上，揉在一起奔涌並四散瀰漫。陳晨與羊小姐相鄰，一陣又一陣的脂粉味，攪和著二手菸，直竄進鼻孔，麻痹著神經，使他感到呼吸不暢。
南國大酒店，陳教授是常客，但羊廳長也不陌生。服務小姐把菜單放在桌上旋轉玻璃台上，請客人點菜。閻處長先請羊廳長一家點菜。羊廳長請陳教授先點。陳教授客氣地回應讓廳長先點。閻處長滿面笑容說照例各自點喜歡的，羊廳長先點，遂把菜單放在廳長面前。羊廳長低頭看菜單時，閻處長壓低聲音告知陳教授不要點羊肉。陳教授點頭表示領悟。服務小姐問喝哪種茶，閻處長說自己帶著，並從包里掏出茶葉遞給服務小姐。很快，微微冒著水汽的茶杯，在服務小姐纖纖玉手中，擺到各位賓客的前面。茶香飄飄，混雜在煙粉瀰漫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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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菸提神，茶香盈室。閻處長心情極佳，捺滅菸頭，緩緩呼出煙氣後，開口說：「我與羊廳長陳教授都是好朋友，今天介紹你們兩位年輕人認識，以後多多聯繫。小羊是廳長的千金小姐，在廳長的培養下，美德兼而有之，人見人愛。小陳是陳教授親侄兒，教授一手栽培，必成棟樑之材。年輕人前途無量，來日方長。小羊與小陳，算是有緣在天，先交個朋友，慢慢發展感情，積少成多，如能成就天作之合，是我功德一份，造化造化。」估計閻處長常兼職做媒，出口成章。羊廳長和陳教授聽著舒服。
羊廳長接話說：「感謝閻處有心。年輕人是我們的未來，希望他們生活穩定幸福，能讓我們放心。陳教授是國之人才，醫學泰斗。與陳教授交朋友，是我羊某的榮幸。」
陳教授對這種似真似假的客套話，見得太多，盡顯謙卑地說：「謝謝羊廳長抬舉，我只是借一技混口飯吃而已。侄兒陳晨以後如有需要廳長幫忙的地方，還請不吝幫扶。」陳教授知道，面對高官顯貴，謙遜和吹捧是必需的。
羊廳長說：「陳教授的具體情況，閻處有向我介紹。相信我家的具體情況，閻處也會如實告知陳教授。有一事想向陳教授請教，也問問小陳的意見，就是聽說小陳是定向代培生，畢業後去向是不是有所限制？」裝糊塗有讓對方明確態度的好處，羊廳長對於代培生性質心知肚明。
陳教授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人家總不會把一個心肝寶貝女兒嫁到小縣城，如果沒有把握留在省城，與羊家小姐結親之事，肯定泡湯。憑著陳教授的人脈本事，把陳晨留在省城，大概率可以辦到，即使萬一必須回老家，則曲線救國，最差就放在駐省城辦事處。現在面對羊廳長，當然不能顯得過於吹水，陳教授照實而言：「按要求畢業後必須回原籍工作。」
羊廳長深諳兵法，單刀直入問：「那小陳畢業後是否必須回老家去呢？」言下之意是，如果畢業後回老家，這一門親事將無法續下。在場所有人絕頂聰明，個個領會到廳長的話外之音。
陳教授說：「事在人為嘛。到時如廳長出手幫忙，迎刃而解。」
羊廳長哈哈大笑，開心有餘，抽出兩支煙，一支扔給閻處長，自己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有滋有味地說：「陳教授抬舉羊某人了。小陳留下來，可是違反培養協議的，不太好操作。」
陳教授看羊廳長故作姿態，暗自不爽，心中說，不需要你姓羊的，我陳某也能搞定，但臉上依然堆滿笑容，說：「這要與老家溝通，那邊同意放人就得。」
羊廳長問陳晨：「小陳，你畢業後希望留在省城還是想回老家去工作？」
陳晨看叔父，再看羊廳長，說：「這個事由我叔父安排。」他說起來毫不含糊，底氣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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