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捎信（四）
楊懷蓉今晚一心陪著林佳英，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推測著陳晨追林佳英這事有沒有戲。到現在為止，楊懷蓉不敢相信陳晨會最終如願，不認為林佳英會看上他。楊懷蓉沒有想到影響事情的發展存在諸多因素，陳晨手段高明，可以把本來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世事姻緣男女戀情，道不清說不明。在男生開始追女生時，許多女生公開斷定絕對不會接受對方；但事情的結局，這個男生最終卻成為老公。究其原因，就是男生的手段有過人之處，弄得女生無處可逃，不得不就範。
楊懷蓉又問道：「我還不明白你對此事的態度。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向冷老師說說。而且，可以把包括今天在內的所有信件交給我，我幫你退回去。」
林佳英料定陳晨會讓全班同學知道此事，以便影響到其他男生的行動，杜絕出現競爭者。她原期望與一個自己喜歡的男生在大學裡談一場戀愛，現在的陳晨是否可以將就呢？這一轉念，林佳英回答道：「不必管他，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麼樣。」
楊懷蓉一聽，「嘻嘻」一個偷笑。這個偷笑來得太過生硬，造成林佳英以為是在冷笑。她一字一聲地回應楊懷蓉說：「明確對你說，我是不可能答應陳晨的。拒絕會使其太過難堪。我並不喜歡他，會讓他知難而退的。」
「你真是好心腸。談戀愛還要講情面，我可是第一次聽說。這些話要不要我轉告給陳晨。這一念溫柔，可能會左右你的一生。」楊懷蓉冷冷一笑，覺得林佳英有點莫名其妙，與下午的狀態判若兩人。一個未談過戀愛的女孩子能如此迅速理性面對他人的追求，說明其就是與生俱來的情場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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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能有什麼辦法，你不覺得陳晨的行為有些特別？他要追就追唄，幹嘛要告訴你和冷老師，這不是矯情多於必要嗎！」林佳英用鼻子在笑，笑得有些乾澀。
楊懷蓉覺得林佳英說得中肯，也對陳晨告訴自己並托轉交信件之事感到不快，有種被戲弄的感覺。矯情多於必要，說得多好，一下子就看穿陳晨行為的本性。不可貌相，平時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林佳英。剛才心裡還有點蔑視她，幾句話之間，就要刮目相看。這個女孩子，平時安靜如水，少言寡語，可對事情的判斷有過人之處，綿里藏針，內斂如劍。
林佳英繼續說：「我現在想通想開。信不必退回去，可以選擇燒掉。追求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就如你說的。陳晨已經寫了好幾封信給我，剛開始是匿名信。我不知道是誰寫的，只寫是同班同學。這學期，寫信自認，我才知道是他。一直到今天，他請託你，中間與我沒有任何聯繫。我看信寫得還可以，也許那時真的有些心動，但只是對信心動，並在想像著寫信的人。可現在，我對他沒有任何感覺。為何下午會如此反應，我認為他的手段有點居心叵測。早間我還有點怪你的成分，不過現在沒有了。年輕不經世事，很多事不懂得如何處理應對。」
「有個奇怪的感覺，說了你不要見怪。如果我是班長，也許他追的人可能是你。你是班長，所以他不敢追你。這個人，我不能說他是個壞人，但絕對膽大乃至有點妄為，對女人有一套，是個情場老手。他寫的信，如果不要與寫信人聯在一起，確實看起來情真意切，但是現在看來，信的內容已經不重要了。今天你轉交的信，到現在我沒有拆出來看。不看，我也能大概知道，一句句讓人看了心動的情話。」林佳英搖搖頭笑笑說。
「你好像很有研究，很了解他。」楊懷蓉疑惑中帶著釋懷，微笑著說。
「談不上研究，只是一種感覺，畢竟他是大學裡頭第一個敢追我的男生，勇氣還是必須肯定。我知道是他後，有時腦海里會出現這個人，進行分析。如果是你，我看也是這樣。今天的事，讓我似乎成熟一點。」林佳英的口氣像在談一件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就在林佳英的話下，楊懷蓉腦海里不時浮現著冷老師帥氣的面孔，同時對林佳英暗暗佩服。
「你分析得很透徹，很有見地，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你。」楊懷蓉說。
「嘻嘻。」林佳英臉上浮出笑容，說：「我是從書本上學來的，照本宣科，生搬硬套作家筆下的人物對話描寫。國文好的人對生活有更深入地理解。你國文很好，這我知道。」
「難怪你每天書不離手，按圖索驥還是有可鑑之處。我呢，一年不如一年。」楊懷蓉自嘲著說。她與冷老師接觸多，耳濡目染，不自覺地受到影響。
「謝謝你今晚陪我散步聊天，我已完全緩過神。對於一個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我來說，今天驚慌失措亂了方寸。現在我倒笑話自己反應過度。他——我說的是陳晨，讓我始料未及。這個人膽子大，臉皮厚。」林佳英停頓一下，在等著楊懷蓉接話。楊懷蓉並沒有出聲。林佳英略提高音調說：「說說你的事，可以嗎？」
「嗯。我的什麼事？」楊懷蓉明知故問。
實際上，林佳英完全不明白楊懷蓉的心事，也從來沒有去揣摩過。兩個人雖然經常結伴而行，但思想卻是彼此游離的。
「你有談戀愛或談過戀愛，有人在追你嗎？」林佳英問道：「我會為你保密的，至少在大學期間。」
「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人追我。」楊懷蓉帶著有點落寞的表情，平靜地說。這表情隱沒在夜色之中，林佳英沒有覺察到。
「你希望自己的老公是什麼樣子的人，有模板人物嗎？比如像哪個影視劇里的男明星。」林佳英帶著調皮的口氣問。
「我們都不是十幾歲活在夢裡的小女孩，電影和小說看多，愛情夢也做多。死去活來的愛情只適合存在於書里電影中。珠峰很美，南北極很美，但人是不可能生活在這種夢幻美的地方。一個女人願意放棄一切，隨著心上男人去流浪，故事聽起來很美。你會為了愛情，把自己丟進一個未知的世界裡，這樣的愛情踏實嗎！從你沒有拒絕陳晨的信件這一事上，我認為你我的觀點是相近的。我們都不需要悽美愛情故事，要的是穩定實際摸得著用得上的婚姻。你想不想聽我對陳晨的評價？也許我現在比你更了解他。」
「那你說說。雖然對我來說沒有多少吸引力，當現在的話題也不錯。」
「長相一般，甚至有點猥瑣，是個好色的傢伙，會辦事，人緣好，心理素質好，以後至少不會混得太差；如果從政，成就不會太大，但如果經商，會更好一些。」楊懷蓉像背書一樣，流利順嘴。
這時，有一個人快步從兩人身邊走過，皮鞋踩出宕宕的聲響，漸漸遠去。校道側邊有片掘地而建的籃球場。白天看球或打球休息時可以坐在球場邊沿上，如坐在凳子一般。晚上，球場是散步的好去處。球場西邊靠圍牆方向，有個用竹子搭設的簡棚飲食小店，專做夜宵供應校內食客。
兩個人走多了，林佳英提議到球場邊坐一會。球場與女生宿舍中間是小操場。
「你對這個人挺有研究的，概括得很全面。」在兩人坐在靠南面的邊沿上後，林佳英壓低聲音，輕輕地說。球場四周還有多對如雕像般的黑影。
不遠處的飲食小店不時傳來「干」「再來一杯」……，叫喊聲不斷，碰杯聲和喊話聲夾雜在一起，向四周散開。林佳英晚上在宿舍經常聽到這些叫喊聲，熄燈後的聲音更為清晰可辨。偶爾有人喝多，嚷嚷咧咧的叫罵聲，在寂靜的校園中傳盪，顯示世間捨我其誰的豪情壯志。離球場靠山坡方向幾十米遠的地方，一幢上年紀的凹字形蘇式建築是管理學院教室，與女生宿舍相望。教室後面不遠的半山腰處，是學校的圖書館。林佳英進入學校至今，每天的生活學習沒有離開過這小片地方。一個人的生存空間不需太大，心舒胃服，則足焉。
她倆聊起各自的家庭情況。楊懷蓉羨慕林佳英有哥哥妹妹，以為自己獨個要贍養父母，是個很大的問題，希望畢業後能留在省城工作，特別不想回到出生的地方工作。林佳英也想留省城，但想法不是特別強烈。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時間將近十點。突然間，小食店一陣喧鬧嚷叫聲傳來，兩人不約而同望過去，隱約看到一群人陸續走出來，站在門口的空地上。有個人在揮手大叫，聲音有點撕裂：「你算什麼東西，要追就追關我×事……」罵罵咧咧含糊不清地叫嚷著，在他人的推搡下離開。林佳英看到這群人穿著籃球衣淹沒在夜色中。楊懷蓉說是體育生，晚上經常這樣的。
一陣風輕輕吹來，教室前面的榕樹發出沙沙聲，隱含著神秘悠遠。林佳英提議返回宿舍，站了起來。楊懷蓉隨著站起。兩人向宿舍方向走去。走不到十幾步，楊懷蓉突然說還有事要去找冷老師，讓林佳英先回去，說完轉身朝冷老師宿舍方向走去。林佳英應了一聲，快步走向宿舍。睡覺前，她拿出日記本爬上床，靠在被子上執筆如飛，最後一句是：「他的勇氣是少見的，這一點必須肯定。我不必拒絕，也不會答應，走著瞧。」
寫完日記，林佳英把日記本塞到枕頭下面，躺下，翻個身就入睡，一夜無夢。這時，楊懷蓉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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